李達昌在廣州向本報記者剖露心跡
李達昌心聲
領導退下來不一定都是一種模式,不一定只是狹窄的一條路。可以當教師,也可以去慈善組織、青少年組織等各種社會團體中擔任專職職務。其實,即使是擔任居委會的工作,從事社區服務,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7月2日,西南財經大學舉行了一場特殊的座談會,歡迎四川省政府副省長李達昌卸任,回母校任教。
消息傳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本報記者聞訊,立即飛赴成都採訪,瞭解李達昌卸職任教的前因後果,進行了深入報道。7月20日,李達昌因公到廣州,約見本報記者。雙方在廣東大廈展開了一場期待已久的、面對面的交談———
叫李老師叫李哥都行
記者:李省長……(被打斷了)
李:不要叫我“李省長”,大家都叫我“李老師”,有些同志雖然不是我的學生,叫我“李哥”也挺好嘛!(笑)
記者:聽說您擔任副省長時,是廣交會的常客,這次是您卸任後第一次來吧?
李:是呀!我對廣州很有感情,擔任副省長七年,每年春夏的廣交會,我都來。七年十四屆裏,我一共來了十三次,只有一次因爲出差沒來成。像我這樣,每屆都帶隊參加廣交會的,全國是很少見的。我常常講,到了廣交會,世界上任何百貨公司都不用去了,萬商雲集,商品薈萃,什麼都有呀!
廣交會對我們西部省份來說,不僅是招商引資的好機會,更是個學習的好機會,學習對外開放、經濟發展的最新經驗,瞭解在內地掌握不到的信息。每屆我都會帶着和外經貿相關的各個部門的領導來,比如商檢、海關、銀行、稅務等等,讓他們面對面地和出口企業座談,搞個大型“現場辦公會”。有些話,這些領導在辦公室裏是聽不到的,到了廣交會,意見當面一提,他們就坐不住了。
記者:您這次來是參加廣東客聯舉辦的客家聯誼會,我知道您不是客家人,爲什麼對客家文化情有獨鍾呢?
李: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客家聯誼會,以前在任上太忙了。我接觸客家文化大概是四年前,我省社科院的專家提出,在招商引資、對外開發中,可以利用客家文化的資源,打“客家牌”。我對成都龍泉洛一帶的客家文化進行了相關調查研究以後,牽頭修復了江西、湖廣會館和客家博物館,現在正在開發客家廣場。2005年,第20屆客屬懇親大會就在我們成都召開,到時候,歡迎你來!
從不用官本位看人看事
記者:7月2日,您在歡迎您回校任教的座談會上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一位普通的教師了。從副省長到普通教師,由官到民,應該有一個角色轉變的過程。
李:對,換崗之後,要面臨一個換位的問題。我現在總在提醒自己,要以一個普通教師,一個老百姓的思維來考慮問題,要更平民化,以更平和的心態對人、對事。就像今天接受你的採訪,我是以一個老師的身份,代表我個人。以前我接受過很多次採訪,都是以副省長的身份,代表四川省,談的是工作,宣傳四川、樹立四川的對外形象。
記者:這種角色轉變對您來說困難嗎?李:對我來說是很自然的事。我現在心情很好,母校、學生都歡迎我。
說句真心話,我從來沒有用“官本位”的意識來看待自己的職務。很多接觸過我的人,都說我沒有“官架子”。我這個人性子急一點,但是從來沒有以勢壓人,以權壓人,更沒有以權謀私。與人相處,都是平等相待。在任上,我埋頭苦幹,特點就是執着,幹什麼一定要幹好,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官位和權力,不擔心失去什麼。退下來了,也不覺得失去了什麼。
記者:您覺得從副省長的位置上退下來,回到學校,生活中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李:可供自己支配的時間多了一些,主動性強了一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以前在任上,考慮工作多;現在可以從自己想幹的事情出發了,可以較多地自主安排自己的生活,該寫作,就寫作;該讀書,就讀書。
在領導崗位上的時候,思維不那麼集中,寫作、科研都不自在,只能擠時間;現在精力更集中了,寫文章更快了。
我退下來以後,崗位不同了,感受也不同。以前擔子重、責任大、壓力大;現在可以更超脫一些,考慮問題也更全面,更冷靜。
我的博導資格過得硬
記者:您卸任擔任博導,引起了人們的普遍關注,其中也有一些質疑的聲音,比如說,對您的學術資格表示懷疑,認爲您在繁忙的政務中不可能堅持學術研究,既然擔任博導,就應該對您的學術資格進行重新審定。您對此怎麼看?
李:我要聲明,我不是利用官銜,搞個博導的稱號來給自己臉上貼金。
我是1978年恢復研究生招生後,第一屆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世界經濟基本理論專業的研究生,是經過嚴格的考試才被錄取的。在北京讀書的三年,不分晝夜,非常刻苦地讀書,獲得碩士學位。1987年被評爲副教授,1992年被評爲教授,都是根據我的教學經歷和科研成果,經過正式申報程序,由四川省職稱評定委員會評定的。
記者:您也一直參與了西南財經大學的研究生培養工作。
李:我從1989年就開始協助指導碩士研究生了,當然不是以我的名義招生,但是我參與了指導,對研究生的論文選題和寫作給予指導。不少論文我都看過,也參加過論文的評審和答辯。最近幾年,應學校邀請參加了博士研究生指導小組,這也是經過學校學術委員會討論通過的。
我正式獲得博導頭銜是去年下半年。學校有一位老的博士生導師要退休,我頂替他的名額。學校整理了我的學術成果、教學經歷等材料上報,經過職稱評定,才正式批准的。這中間絕沒有人情,沒有後門,西南財大的領導和老師可以作證。
記者:您從政19年,從來沒有中斷過學術研究,也沒有和母校中斷聯繫。可以說,一直保持着雙重角色,一個是政府官員、副省長,另一個是教師、學者,您怎麼評價您的雙重身份?
李:我當了八年多財政廳長,七年副省長,經歷了很多激動人心的事。自己的感受是酸甜苦辣都嚐遍了。成績雖說不大,但是盡心盡責,不辭勞苦。我把生命中最輝煌的一段時光,貢獻給了我的家鄉和人民。在四川社會經濟發展中,在家鄉的現代化建設中,我出過力,流過汗,沒有懈怠,享受過成功和快樂,但更多的是壓力和責任,有些工作還沒有幹好。我自己也從實際工作中,學到了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也留下了許多終身難忘的、心潮澎湃的回憶。
心從未離開三尺講臺
記者:還是要問您同樣的問題,您爲什麼不去任何機關,不去任何企業,甚至不再擔任任何領導職務,回到高校,當一名普通教師?
李:我卸任任教,不是心血來潮,不是官場失意,不是別出心裁,而是一種水到渠成的自然選擇,不值得大驚小怪。
我一生都對教師有着深厚的感情。1958年,我15歲到成都鐵路學校上中專,兩年後,作爲教師培養對象,抽調到學校的語文教研組當見習教師。從此除了讀研究生期間,一直從事教育事業,直到1984年調離學校,到實際經濟工作崗位,擔任領導職務。這是組織上的安排,我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段從政的經歷。教師的職業始終在我心裏打下深深的烙印,我離開講臺的每一天,都在想着重回母校。
記者:您爲了回校任教,曾經先後打過三次報告,從卸任到重返講臺,歷程如何?
李:2001年4月,我剛滿58歲,自己知道快到齡了,到換屆的時候要退下來。我知道組織上正在考慮新班子,就正式寫了一份報告,要求在新一屆領導班子裏,不要考慮我。我不去任何機關,不擔任任何領導職務,準備回母校教書。不久後,中央組織部來考察幹部,我有相同內容的材料。去年下半年,第三次遞交了正式報告。組織上關心,滿足了我的願望。
今年初省政府換屆以後,我就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了。但是,省上的對外開放和外經貿工作,還需要我做一些具體工作。保留了一個“對外開放領導小組副組長”的頭銜,主要是爲了接待外賓。
記者:2003年1月24日,您在《四川日報》上發表了署名文章《換一種方式爲人民服務》,談到準備回母校任教,爲什麼會寫這樣一篇文章?
李:那是四川省人代會召開前夕的一天早上,我面臨着人生的又一次轉折,也是最後一次轉折。心情非常激動,久久難以平靜,就提筆寫了這篇文章。寫好後,託一個相熟的記者送到《四川日報》,編輯部考慮到“兩會”期間,不宜發表。一直等到1月24日,人代會閉幕之後,才刊出,當時我已經卸任了。
記者:這篇文章是您的一種特殊的聲明。
李:我退下來去當老師,周圍的很多人開始都不理解,寫這篇文章也是對關心我的朋友有一個交代。
記者:您卸任任教,之所以引起強烈反響,最主要的原因在於,輿論普遍認爲,您的選擇爲官員“退出機制”做了有益的開拓和嘗試。您覺得這種做法有普遍意義嗎?
李:過去領導幹部退下來,大多去人大、政協,形成了一種固定模式。有些領導在人大、政協的位置上,能夠發揮作用,未嘗不是有益的安排。但是人各有志,就我自己而言,一直和母校保持着剪不斷的情緣,母校也希望我回去,我更適合教師的崗位,所以我做出這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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