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初,廣東兩名菸草打假“線人”在暗訪製假窩點時被製假者活活打死,引起社會對打假“線人”的廣泛關注。在成都,也有這麼一羣職業打假“線人”,他們以打假謀生,養活一家老小。
在外人眼中,這些“線人”活得很風光、很刺激,甚至有人認爲他們年收入起碼在6位數、有車有房。爲了解他們鮮爲人知的生活狀態,近日記者專門走近了這羣被人稱爲“在刀口上舔食”的職業打假人。
初次入行避孕不成挖了假藥“根根”
在五塊石立交橋附近一個破舊的單元樓房裏,住着打假專業戶阿輝。阿輝8年前從川東農村來到成都,換了數個工作,混了幾年仍不如意,一個偶然的機會,他一腳踩進打假行列。說起自己和假貨結下樑子的原因,阿輝稱其中還有一段故事。
4年前的9月,阿輝老婆從川東老家來探親。半年不見的兩口子放膽親熱一晚上,天一亮,兩口子卻有點緊張了:沒做好避孕工作。陳輝趕忙陪老婆到租住地火車北站附近的一家藥店,花20元買了兩盒“毓婷”緊急避孕藥。
過了兩個月,老婆從川東老家捎話過來:藥沒起作用,懷上了。一下把阿輝打懵了。
阿輝懷疑買的“毓婷”是歪藥,便把剩下的幾顆藥丸拿給懂醫的朋友檢驗,朋友聞了聞,再把藥丸揉碎,說:遭燒了,麪粉做的。
阿輝氣慘了,真想馬上去把那個藥店砸了,但他還是沉住了氣:買藥時沒開發票,況且自己一個外地來的打工仔,弄不好還要惹身“騷”。他隨即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去想法把假藥“根根”挖出來。
一連幾天,阿輝都到五塊石醫藥市場去轉悠,三天後,他找到了一種和自己先前買的一模一樣的藥:包裝色彩暗淡,內裝藥品粗糙。
隨後他找到老闆挑明,稱自己在達州做醫藥生意,要批發10件。老闆見是個大買主,便帶他到附近農家的生產基地去驗貨,一個院壩裏五六個人全在裝藥,什麼阿莫西林、毓婷、利君沙,全都有。阿輝摳出一粒含在嘴裏一嘗,確定是歪藥,便與對方約定,第二天上午提貨。
第二天上午,這個窩點等來的卻是警察和工商人員。原來阿輝踩點當天就向工商局報了案,辦案人員現場搜出了案值數萬元的假藥,處以罰款3.6萬元。更讓阿輝興奮的是,工商部門給了他800元,說是提供假冒線索的獎勵。
3天掙了800元,阿輝覺得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掙錢門路,從此便成了個專靠打假謀生的職業“線人”。
高危作業得罪“歪人”10萬買他人頭
後來阿輝又叫了兩個同鄉一同打假,目前他們已經搞了20多個比較大的假冒僞劣案,其中有東二環的“醒月”仿冒“醒目”案、青龍場的毒血旺案、雙流籍田工業鹽案等等。
在外人看來,阿輝他們活得很風光,很刺激,但阿輝卻稱自己是“高危作業”,暗訪、跟蹤、盯梢,是他們常用的打假手段,稍不小心,就會捱打甚至送命。
2001年6月,有人給阿輝提供了一條線索:二環路東段牛沙便道有人在做歪的“醒目”飲料。
當天下午,阿輝就扮成買主上門了。在一排牛毛氈棚下,他發現幾個工人從幾隻大塑料桶裏往外分裝淡黃色的液體,幾瓶已經灌裝好的瓶子上貼着綠色標籤:醒月。憑有限的商標常識,阿輝判斷,這是仿冒市場上知名的“醒目”飲料。
阿輝照例以自己是外地批發商的口氣,派頭十足地說要進500件貨,老闆當然高興。但在約定交貨的第二天,老闆同樣等來了成都錦江工商分局的執法人員。
事後第二天,阿輝接到一自稱“朋友”的陌生電話,邀其到南門一茶樓喝茶。他憑直覺判定這是“鴻門宴”,不敢去。第三天傍晚,他剛走過九里堤建材市場,幾個人二話不說提着棍棒就圍上來了,嚇得他一陣狂奔,總算躲過一劫。
當天晚上,驚魂未定的阿輝又接到“喝茶”電話,剛一拒絕,對方便在電話中惡狠狠地說,“你娃乾的好事,知道老子是誰?知道老子遭洗白多少貨嗎?100萬!記住,老子準備拿十分之一把你擺平,小心老子要你的人頭。”
半夢半醒捱過一晚,阿輝喊了輛搬家車,把老婆、娃兒轉移了,並自此兩個月閉門不出。
精彩暗訪低眉順眼6000元不敢收
一旦造假被發現,製假者難免會想辦法擺平,除了武力威脅,他們也喜歡玩弄收買的手腕,即提出用高價買“線人”手中的線索,價格當然比有關執法部門的線索獎高出數倍。不過,阿輝稱自己雖然是憑打假所獲來養活妻子兒女,但幹這行“還是有規矩的”,不會拿那種“黑錢”。
去年,一個老闆委託他去“調”一下蘇坡橋的一家人造木板廠,看對方的甲醛是否超標。
揹着蛇皮口袋、趿一雙皺巴巴的解放鞋,阿輝以一副打工仔找工作的打扮來到這家工廠。一進廠,他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膠臭味。接下來他又裝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打工仔模樣,東一搭西一搭地與其他打工仔閒聊,迂迴轉折慢慢就問到了甲醛的用量,“超標了超標了。”阿輝心裏有了底,轉身出門。
剛走出不過200米,一個微胖男人氣喘吁吁追上來,劈頭就說:兄弟,剛纔我們那些小工說的不上算。隨即遞過一個信封來,“6000元,兄弟拿去自己安排。”
難道被對方察覺了?但阿輝還是強裝鎮靜,趕忙擺手:“你搞錯了搞錯了,我只是想找工作而已。”怕來人不相信,阿輝還打開蛇皮口袋讓他看,口袋裏全是舊衣服、舊鞋子。微胖男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阿輝回到住地,將在廠裏隨手撿的一小塊人造板交給委託人,經鑑定甲醛超標5倍多。質監部門很快出動執法人員,查封了這家人造板廠。
線人自述打假謀生既自由又刺激
據阿輝介紹,像他們這種以打假爲職業的在成都還不多,而且多是外地來的打工仔,因爲幹這行收入不固定,餓一頓飽一頓,還要先墊交通、通訊、吃住費用。在成都更多的還是一些兼職“線人”,他們另有謀生途徑,打假不過是偶一爲之。
阿輝稱,執法部門提供的線索獎金不是固定的,工商方面規定不超過罰沒款的10%,菸草部門則以查實的假煙量爲基數給獎,最終能拿到手的錢都不多,他稱自己最多一次也纔拿了3000元。
更讓這些“職業線人”惱火的是,一年到頭,他們蒐集到的線索真正能交給執法部門形成案件的不到五成,其原因是有部分假線索,或假冒的貨物數量太少甚至被人轉移,讓執法人員撲空。
阿輝似乎對當“線人”着了迷,儘管被人威脅過要拿10萬元取他的人頭,並因此4年搬了10多次家。“相對來說,這個職業比較自由,又很刺激,就像你們當記者有時候暗訪一樣。”阿輝說,他爲了做得更專業,自學了不少法律、法規條文,還喜歡看偵探小說,從中學一些技巧。
律師看法職業線人管理尚屬盲區
對於目前社會上出現的“職業線人”,一無有關部門明確的認可,二無有關部門事先的授意,從法律上說,國家是否允許人們去從事這個職業呢?萬一有什麼不測,該由誰來對其進行傷害補償呢?
昨日,記者就此話題採訪了成都劉範楊張律師事務所的馮正廣律師。馮律師說,國家對這個所謂的“職業線人”的管理還是一個盲區,既沒禁止,也不鼓勵,而法律界對此也有爭議。至於其安全問題,馮說,“職業線人”也是中國公民,只要在打假過程中沒有違犯國家的法律法規,一旦遭遇不測或受到傷害,國家相關部門都應給予一視同仁的保護。
新聞鏈接
8月10日下午,來自江西省的菸草打假“線人”李秀明、邱新榮、李永平3人一起行動,到廣東省普寧市軍埠鎮大長壠村一菸草製假點摸情況。結果邱新榮和李永平被一幫人活活打死,渾身是血倒在路邊野草裏;李秀明則僥倖逃脫。案發後,數名犯罪嫌疑人已經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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