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醫生收紅包現象,李天倫先生撰文進行了分析(“青年話題”9月24日),閱後感覺意猶未盡。作爲一名醫務工作者,筆者願結合自己的所見所聞淺談幾點看法。
以利益分配爲例,幾乎所有的公立醫院依然沿襲計劃經濟時代的國企管理模式,因此在利益分配機制上也就不可避免地繼承着國企的通病。許多號稱上千員工的大醫院,僅黨政機關和後勤人員就佔了三分之一強。更有意思的是,這些並不直接接觸病人和創造效益的人,在利益分配時卻常常處於有利和優先地位。眼看掌握人力、物力、財力的人通過種種灰色甚至黑色手段充實腰包(這也是公開的祕密,相信大家並不陌生),一些在臨牀一線辛苦工作的醫務人員也就逐漸將收受紅包視爲正常現象。而現實中,真正能夠收取紅包的,也就是那些直接接觸病人的醫護人員。
因此,要徹底解決問題,必先完善利益分配機制、建立懲罰機制。這一點,美國的情況或許能給我們一些啓示。在美國,一個能獨立行醫的高年資醫生(主治醫師)的年薪爲20萬美元左右,與總統年薪相當,爲美國人均國民收入的8—10倍。醫生職業同時被認爲是一種高尚職業,幾乎所有醫院和醫生都將收受紅包視爲恥辱,爲了捍衛醫生職業和醫院的聲譽,常常會主動揭發。而對收受紅包者的懲罰,也異常嚴厲甚至殘酷———有此劣跡的醫生,將被全美醫師協會打入黑名單;所有黑名單上的人,將不被美國境內任何醫療機構聘用。一個美國醫生,從上大學開始到能夠獨立行醫,至少需要10年時間,如果被禁止行醫,則意味着失去基本的生存技能(就是改行,也來不及了)。有幾個人願意爲了區區數百美元紅包去冒險?
反觀我們,一個協和醫科大學8年制畢業並在協和醫院ICU病房(重症監護病房)工作7年的住院總醫師,月薪不過2500元人民幣(據《健康報》)。而他的工作時間,是從早上6時到晚上12時(按規定,住院總醫師晚上還必須要睡在科室)。是的,高薪並不一定能夠養廉,但沒有高薪卻一定養不了廉!不僅如此,由於工作強度和報酬的不相符,近幾年來臨牀一線醫生流失非常嚴重,特別是年輕醫生,很多人改行幹了行政,或下海到醫藥公司充當醫藥代表。以至於有人呼籲,“醫療界真正面臨的危險是青黃不接”。
同時,和全國其他行業一樣,醫療行業自律更多還是掛在嘴巴上,無法付諸實施。而政府機構的越俎代庖,正是行業自律發育不良的先天因素———由於利益驅動和權力慾,行政機構仍然在幹大量不該幹又幹不好的事。目前的醫學會純粹是一個學術性協會,主要負責學術交流,只是最近才增加了一項醫療事故鑑定工作;至於醫師協會,則根本就是擺設———起碼筆者幹了這麼些年醫生,就不知道醫師協會到底有些啥用處。
好的制度可以防止壞人得逞,而壞的制度讓好人也難以獨善其身。現在,終於有人將矛頭對準體制而不是個人的道德修養了,這實在是向着正確方向邁進了一大步。討論的目的,應該是爲了解決問題,而不是激化矛盾。在以往有關醫療行業不正之風的討論中,到處充斥着無端的謾罵與想當然的指責,絕少理性分析與客觀態度。如果我們繼續用那種方式和態度去解決問題,將不會有任何結果———該收的還得收,該送的還得送。不信,你去問問那些慷慨激昂地揭發和怒斥紅包現象的患者朋友,下次住院是送還是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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