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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蘇省鹽城市射陽縣，村級黨組織幹部選用正經歷着一場變革。變革帶來的衝擊波不僅影響着全縣19個鄉鎮258個村，而且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了不小的爭論。
從今年6月到9月中旬，射陽縣一批年收入不少於10萬元，個人資產少則幾十萬元，多則上千萬元的富人、能人被任命爲村黨總支書記、“正村級”的農工商總經理或村主任助理。
射陽縣委組織部提供的數據：全縣共有258個村，目前已有250個村配備了這樣的“村官”430名，其中擔任村黨組織書記的有160名，他們當中個人資產達千萬元的有47人，百萬元的有78人，最少的不低於60萬元。
這場農村基層組織改革動因何在？如何操作？是否如一些媒體所言，存在買官賣官、違憲違法、失去黨性的情況？近日，本報記者深入射陽縣展開調查。
“老闆村官是農村先進生產力的代表”
張伯盛原是射陽縣鹽東鎮東南村黨支部書記，今年5月，他改任副書記，“一把手”的位置讓給了資產兩億元的大宏集團董事長鄭志華。幾個月來，這種讓位的事在射陽縣不斷上演。
新的“老闆村官”正規稱呼叫“雙強”村幹部。所謂“雙強”，射陽縣委組織部的解釋是：自己致富能力強，帶領村民致富能力也要強。
今年6月9日，射陽縣委下發《關於大力推進“雙強”村幹部隊伍建設的實施意見》，明確規定：通過3年努力，全縣每個村都要選配3名以上的“雙強”村幹部(現在每個村有6 8名村幹部)，力爭使“雙強”型村幹部佔全縣村幹部總數的50%左右，“雙強”村黨組織書記達到70%，努力使村級領導班子增強發展農村經濟、增加農民收入的能力。
鄭志華就是全縣第一位走馬上任的“雙強”村支書。
鄭志華1984年從村集體藉資7000元、個人投資5000元，創辦了機械配件廠，如今發展成擁有兩億多元固定資產、職工2000多人的大宏集團紡織有限公司。
洋馬鎮是全國有名的中藥材生產基地。該鎮黨委書記胡建國說，起初沒有能人帶動，出現過田裏菊花無人採摘，曬乾的菊花當草燒的情況，後來鎮黨委狠抓了黨員帶頭銷中藥材的經紀人隊伍建設，涌現出一批黨員經紀人，羣衆賣不出去的時候，他們以保護價收購回來存在自家倉庫，在羣衆中有了一呼百應的威信。
現在該鎮8個村的村黨支部書記，都是中藥材經紀人大戶。農民人均純收入2002年底達4700多元，高於全縣平均水平近1000元，名列全縣榜首。該鎮藥材村黨總支書記吉中慶說：“幹部要帶頭富纔好帶領羣衆富，幹部比羣衆窮工作也很難做。”
洋馬鎮最大的中藥材經紀人吉根林，同時擁有藥材加工企業，如今被聘爲藥材村黨總支副書記、農工商公司總經理。上任後，他一方面幫助藥材村開拓市場，同時興建菊花烘乾廠，吸納農村剩餘勞動力，幫助農民走加工之路。
射陽縣委組織部部長劉海說：“事實表明，改革開放20多年來，農村涌現出了一批帶頭富、帶民富能力強的經濟能人，其中不乏思想素質好、願爲村民服務、得到羣衆擁護的人。這些先富起來的人是發展農村經濟的寶貴人才，他們是農村先進生產力的代表，體現了農村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把這部分人帶民富的積極性發揮好、引導好、保護好，是農村基層組織的一個重要職責。”
“選配村幹部有財產標準不是認錢不認人”
射陽是農業大縣，近80%的人口生活在農村，近50%的勞動力是農民。射陽縣委、縣政府明確提出，要確保到2012年，力爭2011年全面實現小康，其中，農民人均純收入屆時達到1000美元，年均遞增7.8%。
劉海說：“射陽地處蘇北，要不拖江蘇省奔小康的後腿，就必須超常規發展。超常規發展就必須採取超常規的措施。我們對整個村幹部隊伍進行了現狀分析，從全縣奔小康的目標來看，重點在農村、難點在農村。”
“農村的黨員幹部先進性應該體現在與黨的中心任務相一致上。現在農村黨組織第一要務就是發展，能夠帶動羣衆發家致富。”他說：“當前大多數村幹部在農村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做了大量工作，這是應該肯定的。但他們管理能力有餘，發展能力不強。要發展，我們必須拓寬選人視野、更新用人觀念，大膽選用那些頭腦靈活、開拓精神足、闖蕩市場能力強的雙強型村幹部。”
射陽縣委組織部選配村幹部提出了5條具體標準：一是擁護“三個代表”，二是勤勞守法致富，三是願爲村民服務，四是得到羣衆擁護，五是具有“雙強”本領。
劉海說：“這五條標準中，前四條講的是道德品質和羣衆公認。”
至於第五條，《關於大力推進“雙強”村幹部隊伍建設的實施意見》中是這樣說的：在帶頭致富方面，“雙強”村幹部有致富項目，本人至少掌握兩門先進實用技術或有較豐富的經營管理知識，“雙強”村幹部家庭年收入確保在3萬元以上，“雙強”村黨組織家庭年收入確保在5萬元以上；在帶領羣衆致富方面，“雙強”村幹部每年幫帶3戶以上羣衆，幫助他們選好致富門路，提高收入水平，“雙強”村黨組織書記在任期內村級經濟狀況運轉良好，產業結構調整特色明顯，基礎設施條件有較大改善，轉移勞動力成效顯著，羣衆人均純收入每年增幅在8%以上，每年新增集體積累10萬元以上。
劉海說：“提出這一量的概念，並不是認錢不認人，主要是看他是否有帶領羣衆致富的真本領，是否創辦了具有規模優勢和較大帶動力的致富項目。”
今年7月，射陽縣全縣範圍內開展了“千人百組大調查”活動，1200多人組成了258個調查組，走村訪戶。對全縣1290名村級後備幹部分析，從家庭年收入的實際水平看，3萬—5萬元的有54人，5萬—10萬元的有95人，10萬元至100萬元有1119名，100萬元以上的有22人。
劉海說：“經過對比分析，年收入10萬元以上的經濟能人帶動力更強，可供選擇的人才也相對較多，是一個比較大的羣體。他們一方面市場經濟意識較強，擁有了具備一定競爭力的項目，在羣衆中的號召力、帶動力強，另一方面，可以拿出一定的精力和更強的實力來幫助羣衆發展經濟，搞好服務。”
他說：“這跟我們選配縣處級領導幹部時一般要求他們應具備一定的學歷和年齡限制的規定有相似之處。”
今年9月中旬，合德鎮調整了15個村支書，加上其他的一共調整了30個。合德鎮黨委副書記吳堂基說，摸底篩選歷時兩個多月，拉網式排查，挨家逐戶，排出來後再讓村裏確認，羣衆自主權是有的。最初排出100多人，篩選出70多個，一個一個溝通。“一些人雖然有10萬元，但還要看他這個人的素質，不是說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官。村支書官不算大，但是對一方百姓是很關鍵的。”
劉海說：“對於應由民選產生的村民委員會主任、副主任我們一個也沒有任命。因爲射陽縣村級黨組織正處於屆中，因此暫未組織換屆選舉，到屆期滿時，將指導各鎮黨委嚴格按照《中國共產黨基層組織選舉工作暫行條例》的規定進行換屆選舉。”
射陽縣除選配了160名村黨組織書記以外，還配備了一批村黨組織副書記、專業支部書記和村主任助理，這些人都不佔村幹部名額，不拿工資報酬。對於被調整的原村黨組織書記，一般都改任爲副書記。
“自己不能富，不能當幹部；只顧自己富，不是好乾部”
以前，鄭志華每年都拿出一部分資金幫助村裏修建道路，扶持貧困學生，爲敬老院的老人改善生活設施。在縣委書記和組織部領導多次相請下，他答應出任東南村党支書。“說實話，起初我也顧慮重重，一怕長期搞企業，缺乏村務管理經驗，全村5000多羣衆能信得過嗎？二怕一肩挑雙擔，兩頭顧不上；三怕有奪人飯碗之嫌，不知原來的村幹部能不能全力支持。”
最終決定上任後，他積極招商引資，該村工業園區現有項目40多個，其中超億元項目3個，超千萬元項目8個。
現任東南村黨總支副書記的張伯盛，有着豐富的農村工作經驗，因工作突出得到過表彰，上過報紙。他說：“我指揮、協調農民的能力還是具備的。現在，縣裏提出了奔小康的預期目標，就必須實現經濟發展，我會配合鄭志華搞好村務工作。”
上任伊始，鄭志華宣佈了自己的施政綱領：力爭2004年全村農業稅費減半徵收，2005年全部免收農業稅，率先在全縣實現農民種田不交錢的目標。興辦公益事業不向羣衆收一分錢，力爭每年基礎設施投入不低於30萬元。在2—3年內實現戶戶接通有線電視，建醫院，設立助學助困基金和村級合作醫療基金。“自己不能富，不能當幹部，只顧自己富，不是好乾部。”東南村要求村幹部個個要有致富項目，人人要有幫扶對象。目前，11名村幹部年收入都在5萬元左右，並結對幫帶3戶以上貧困羣衆。
運棉村位於合德鎮東南6公里，3000人口，7000畝土地，以棉花種植爲主。
46歲的沈玉標，是合德鎮運棉村原村支書，說起村情如數家珍，“我幹了10多年村幹部，如今運棉村沒有村債務，應該不錯，但10年來村面貌未有大的改觀，我還是很內疚。”
在一次全鎮會議上，他聽說射陽縣橋誼紡織有限公司總經理盧慶纔是個經濟能人，責任心很強，還是市縣鎮三級人大代表。“運棉村主產棉花，盧慶才的工廠，又是紡紗，我便登門幾次去請盧總上任。一直到今年9月7日，盧總終於同意上任了。”
鹽東鎮有16個村(居)，這次調整了11個村的書記，有9個是從企業、工廠選配的，而原來的書記都調整爲副書記。鹽東鎮黨委副書記金文奎說：從企業選配的幹部一開始擔心對自己的生意有影響，不能完全適應，經過思想教育和一段時間的適應，目前情況比較好。現在16個村居幹部各個有項目，全鎮所有幹部都單獨辦企業或參股。
藕耕鎮興藕居委會黨支書鄭友東從事大棚種植，是江蘇省十大傑出青年、全國農村產業經濟帶頭人、鹽城市勞動模範、市人大代表。他說：“是黨的政策幫我富起來的，我也願意幫助羣衆一起富，帶動大家一起搞經濟做項目改進羣衆生活。”
目前，支魚村年內投入500萬元要建水上游樂項目，裕豐村要新拓桑園3000畝、中藥材1000畝，新上200萬元以上項目兩個；盤東居委會今年投入3000萬元開兩個大超市；塢港村党支書唐國民一次吸收了100名村民到自己的建築隊就業；中東村徐蘭生則剛引進一個1億元的大項目……
選拔“雙強”幹部，縣委的初衷是好的，但村民買賬嗎？在採訪中，記者瞭解到，對“雙強”幹部，村民中存在三種想法，一是守窮攤子沒有發展，要發展就要上臺階，請能人，對這一政策支持。第二種是小富即安，認爲現在自己的日子還不錯，請不請能人無所謂。最後一種是堅決反對，怕他們不是本村人坑自己。
合德鎮黨委副書記吳堂清認爲，雙強村幹部配了，怎麼讓他們發揮作用很關鍵，否則老百姓要罵、原來的幹部也會有想法。
一些幹部提出，“雙強”村幹部和原有村幹部是“富口袋”與“富腦袋”的關係，現在往往急功近利要富口袋，實際上農民、村幹部、包括鎮上的幹部如何解放思想是更關鍵的。第二點，新任幹部和原有幹部如何處理好關係需要引起重視，如果處理不好，會影響經濟發展。第三，前兩年精簡村幹部，現在又配了“雙強”村幹部，雖然不佔編制，但也要向老百姓解釋清楚。
據悉，射陽縣對“雙強”幹部實行了任期目標責任制、實績考覈制和辭職免職制等動態管理機制。射陽縣組織部還將在9月下旬舉辦“雙強”村幹部培訓班，對“雙強”村幹部進行黨的政治理論、方針政策、法律法規、村務管理等方面知識的教育和培訓，強化“雙強”村幹部的政策觀念、羣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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