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北京,陰冷。在惠橋賓館的咖啡座,童增看起來有些疲憊。他告訴記者,昨天突然得了一場重感冒,今天早上打了點滴,身體還很虛弱。
“現在又到了病毒易感的季節,SARS災難還沒過去,要防患於未然啊。”他有些憂鬱地表示,現在各國實驗室都有SARS病毒,要是恐怖分子拿它來針對中國人,中國受到的損害就太大了。
童增的手邊放着一本書,那是由他撰寫的,剛剛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的新書:《最後一道防線———中國人基因流失憂思錄》。裏面的觀點似乎有點“驚世駭俗”:SARS既不是來自於動物,也非自然生存,而是美國針對中國人種研究的基因武器。
“書還沒有正式進入書店,但已有杭州等地的編輯給我打電話,約我寫書評。”童增笑道,“其實,做這本書我沒想過出名,而更多準備捱罵。”
“譁衆取寵”?
經濟系畢業、學過法律、現在開一家投資公司、搞過對日索賠、年近四十的童增,生活與基因研究完全沒有“交集”,爲什麼會突發奇想,寫這麼一本關於SARS病毒的基因研究的書?而且還由以嚴謹著稱的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這本書究竟有多大的科學依據?有多高的參考價值?
一切都是疑問。
“任何大的課題都是多學科的,從各個方面綜合起來,由門外漢來提出質疑,這是一種憂患意識。”童增解釋,他提出的“非典可能是針對中國人的一個基因武器”的假說,首先基於這次非典中中國的感染人數和死亡狀況。
美國感染SARS的,45%是華人;日本也很少有非典病例,加拿大截至4月25日死亡15例,而其中華人佔13例。還有中國港臺地區、新加坡……而非華人確診人數,只佔所有病例的3.3%。
“爲什麼別的國家得很少或不得SARS呢?僅僅是因爲衛生飲食習慣嗎?”童增說,一項突發病,應該對所有人平等的,爲什麼SARS偏偏“眷顧”中國人呢?這其中有什麼奧妙?
他說,事實上,早在5年前,他就非常關注人類基因問題。1998年,童增還在一個老齡民間團體服務,曾參加過一個“中國西部老人長壽監測服務”的國際合作項目。
“德國、美國、丹麥、日本等一些國家的有關部門,以及一些大學、研究機構和企業懷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利用中國當時還未認識到基因資源的重要性這一點,對中國人的基因資源進行了巨大掠奪。它們利用中國人的這些DNA,在它們具有的先進軍事科學技術條件下,完全足以研究出針對中國人的基因武器———讓中國60歲以上老人患老年癡呆症、讓中國婦女患絕育症,以及讓中國軍人在戰場上熟睡三天三夜的各類基因武器。”童增書中的話確實駭人聽聞。
這以後,童增對基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次看報,他發現《華爾街日報》的一篇報道,稱美國軍方在1990年代早期,就大量採集德國雅利安人、中東人和華人的血樣,研究這三種人種的基因,“爲未來的基因戰做準備”。
“這就是我爲什麼相信SARS是美國人針對中國的基因,製造生物武器的一個重要根據。”這個念頭讓他興奮莫名,他開始構思寫一本這樣的書,並開始查閱報刊資料,從6月動筆,8月底完稿,兩個多月時間,一本11萬多字的書稿完成。
書稿的理論支持,主要來源於報刊、文獻以及1998年參加老年人採血計劃期間獲得的資料數據,童增坦承,沒有請教過基因以及遺傳學專家,因爲他們“不可能跟我談這些問題”。
“在非典來源沒有真正找到以前,我只是給大家提供一種思路,不是說非得要搞科學研究。”童增相信,就從美國人長期從事中國人基因研究這一點,就應該有一種憂患意識,防患於未然。“中國的衛生防疫系統不太完善,一旦用某種特定的病毒或生物武器來攻擊中國,是非常非常容易的事。”
童增說,他以前參加民間的對日索賠,現在提出跟美國人“過意不去”的觀點,“並不是爲了語不驚人死不休,也不是一個民族主義者,只是盡一箇中國人的義務。我把它提出來,大家都可以來討論,這證明中國人思路開放,各種觀念碰撞,社會才能發展和進步。”
該書的責任編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的潘少平說,他們出這本書的目的與和童增一樣,“不是出於經濟利益的考慮,主要是喚起人們的注意”。
“事實上,童增這個觀點已經不新了。”潘少平說,在SARS剛出來時,網上就SARS是否是生化武器的討論就比較熱烈。作爲兩個論壇的版主,潘少平參與討論,當時就對這個問題非常感興趣,並一直關注這事。
對於科學依據和可能引起的一些糾紛,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表示都已充分考慮。“有關資料方面我跟作者談過不下七八回,要求必須言之有據,讀者提出任何疑問,都必須給出準確的答覆,這樣有問題的話可以對簿公堂。”潘少平顯得很有信心。
基因武器?
然而,對童增這樣一個“門外漢”提出的假設,很多生物基因研究領域內的專家都付之一哂。
正在杭州召開基因研究國際會議的基因學家、“人類基因組計劃”中國區總協調人楊煥明聽說這種觀點後,只是笑着說了三個字:“不可能”。
與會的康奈爾大學醫學院助理教授、從事生物鐘基因研究的孫中生,也立即否定了這種觀點。
“這樣的懷疑是非常不好的,必須要有科學的基礎才行。”孫中生分析,目前科學家剛完成白人基因測序,人類最基本的基因變化規律都搞不清楚,當前不可能研製出針對不同人種基因差異的武器。
“現在你要找到個體之間的差異,只有在總結規律的情況下,纔可能說哪個人種基因不一樣,然後進行修復或修改,製造一種特殊的藥物,發給這樣的人種。我覺得,到這一步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沒有事實根據,我不相信。”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病毒學首席研究員、中國工程院院士洪濤院士更是直率地指出,對於沒經過試驗的觀點,最好慎言。
“據我瞭解,現在還沒有什麼基因武器。猜測的東西多着呢,成天不搞科學去猜測,造成恐慌,那不好。我至少沒有根據這樣說。”
威脅國防安全?
事實上,中國政府對這樣的觀點也有過反應。
“最開始的時候,有外國科學家向中國政府表示,SARS有可能是生物武器。國家有關部門就召集專家議論過這個事,我也參加了,大家討論的結論是生物技術發展到現在,對冠狀病毒的確可以人工重組,但沒有任何證據說明SARS是人造的。”病毒學家、中國工程院院士侯雲德說,“現在SARS病毒的基因測序也出來了,如果是人工合成的,肯定會留下拼接的痕跡。”
“我們懷疑別人,別人也在懷疑我們。我知道北京有一家從事基因治療的公司,有人就說那裏是搞生物武器的,其實只是863的一個基因研究基地。”侯雲德說。
分子生物學家、中國科學院遺傳與發育研究所陳凡教授也收到國外朋友的EMAIL,詢問SRAS是否是從中國軍方實驗室流傳出去的。
“像計算機病毒一樣,專門設計一個有毒的基因序列,製造出一個新的病毒,或者通過基因重組技術置換一些原本只感染豬、雞等非人類病毒的蛋白,使這些病毒能和人的特異性受體細胞結合,目前在生物工程技術上是沒有問題的。”陳凡說,“但要製造用於攻擊不同種族、不同人羣的基因武器,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在技術上都很難做到,因爲這需要大量的生物體內實驗,另外科學家的良知也不允許。”
SARS病源?
科學雜誌日前刊登的一篇關於SARS研究的論文,爲目前學術界的主流觀點添加了證據。這項由國內和香港研究機構共同進行的基因測序研究,證實對動物體內分離的SARS病毒和人類感染的SARS病毒具有很高的同源性。
“最大的可能還是變異。這種變異可能是自然界自身的進化,也可能是人禍。現在化學物品的大量使用,紫外線增強,生態環境的變化,都能加速這種變異。”陳凡說。
“如果它真的是來自動物,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來自飼養的動物,發生了變異;二是來自野生的動物,但這種野生動物原本和人類根本不發生關係。如果是後者,那隻能說SARS是人禍。”中國科學院動物所研究員張樹義說,“維護自然平衡,尊重自然界其他的生命,就是保護人類自身。”
更多社會學家對童增以及類似言論,看作無稽之談。“一旦面對災難或者社會問題,一些人總不是從自身找原因,我們不夠完善的醫療衛生體系,我們不良的衛生習慣,等等,都是SARS蔓延最關鍵的因素。逃避尋找自身問題,對一個民族心態健康發展並不有利,我們還需要更多自省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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