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進行得十分保密,當年以毛主席批示日期爲代號成立了“714”辦公室……———題記
太空,神祕莫測的太空!
它那沒有邊際的湛藍永無止境地誘發和吞噬着人類的慾望。
此時此刻,中國人首次觸摸到天宇的神祕,同時也激活了一段塵封33年的航天祕史,那是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的一次祕密選拔預備航天員的經歷。這次選拔進行得很祕密,事後沒有很大反響,所以從未引起過外界過多的關注。
1970年7月14日,中央批准:“着手載人飛船的研製工作,並開始選拔、訓練航天員。”
空軍和航天醫學工作研究所承擔了首批航天員的選拔任務,成立了體檢組,空軍司令部軍訓部副處長彭功閣負責技術問題,空軍航空醫學研究所郭儒茂任體檢組組長,國防科委航天醫學工程所黃志平、王德漢等人作爲研究航天員方面的專家參加。下設飛行員政治思想和飛行技術審查以及飛行員健康調查和臨牀體檢兩個業務小組,共十多名核心成員。此外還從各大軍區抽調了航空軍醫參加選拔。
10月,這支選拔隊伍出發了。空軍非常重視,專門派了一架專機。
此前,他們參考了美國、前蘇聯的一些經驗制定了一套嚴格的選拔標準。
前蘇聯第一批航天員全是從飛行員中選拔的,加加林、季托夫都是優秀的殲擊機飛行員,而美國早期則是從空軍試飛員中選拔,試飛員無論是身體條件還是工作技能都要優於普通飛行員。他們對飛行時間要求也很苛刻,規定不能少於1500小時。
根據我國空軍的實際情況,從試飛員中選拔不大可能,當時中國全部加起來也沒幾個試飛員。對殲擊機、轟炸機、運輸機三種類型機種的飛行員進行綜合考察後,認爲殲擊機飛行員無論從身高、靈活度,還是思維反應上都更適合航天員的要求,飛行時間考慮的範圍也從我國實際情況出發定在500小時之內。
那時選拔航天員不像美國是自己報名,而是先從檔案篩選。
王德漢回憶說,那次飛機坐“美”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們先後跑了瀋陽軍區、北京軍區、廣州軍區、南京軍區四大空軍的十多個飛行部隊,蹲點考察百餘處。政治條件是選拔的重中之重,由於飛行員選拔已經經過嚴格的政審,此次篩選更爲嚴格。其它的硬槓槓就年齡在三十歲以內,身高在1.8米以下,體重爲80公斤,身體健康,身高和體重是由飛船要求決定的。年齡不是絕對的,後面入選的人員中有個別戰鬥英雄就已三十五、六歲了。飛行機種就限定在殲擊機飛行員中。
“初選可謂馬不停蹄,日以繼夜”,王德漢這樣描述那次選拔。通過政治思想,飛行技術審查和最初的體檢,在大約1840多名飛行員中,摸底後有215名符合初選條件,在此基礎上又進行篩選,初選合格者共88名。
初選結束後,開始複選。複選要進行詳盡的臨牀醫學和航天適應性檢查。複選的地點定在北京,由空軍總醫院,航天醫學工程研究所與初選組共同組成複選組。下設處理日常工作和各項目檢查安排的辦公室;負責飛行員審查與政治思想的政工組;臨牀醫學檢查組;航天特殊因素項目檢查的特殊因素耐力檢查組;保證飛行員生活和醫學監督的醫務保障組。複選的隊伍相對龐大,從空軍機關,空軍總醫院的醫務人員到航天醫學工作研究所的科研人員有上百人蔘加。
選拔航天員是在保密狀態下進行的,參選的飛行員只知道是體檢,而不知道體檢的真實意圖。在政治紀律嚴格的軍營,也沒有人會去打聽。
88名飛行員集中到北京空軍總醫院,住在一個封閉的小樓裏,除了檢查不准許和外界接觸,連與家人打電話通信都是被禁止的。多年後,當年參加選拔的方國俊回憶說,家人不知道他到北京做什麼,幾個月沒有消息。直到一個團裏的戰友到北京空軍總醫院看病,無意中撞見他,才知道他的去向。
那時的檢查富有時代特徵。每名參加選拔的人員在做選拔科目前,先要掏出紅寶書與選拔人員一起朗讀一遍毛主席語錄,然後再進行檢查。
一名受選人員口罩一根粗粗的氧氣管,正隨着前方的節拍器的速率調整步子原地跑步,這項是動態肺功能檢查,在他的旁邊一名女工作人員口中一遍遍揹着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甚至在進入低壓氧艙,關上門以後,技術人員也要在艙門外站成一排朗誦毛主席語錄,纔開始工作。
選拔人員將小夥子們帶到北京通縣,坐上安—2飛機進行前庭功能的暈機檢查,讓他們坐上改裝的失重飛機模擬太空中的失重飛行。忽上忽下的拋物線飛行,飛機又是盤旋又是翻滾,被選拔人員不僅體會了失重,還要經受在起飛下降時的超重。在幾分鐘的時間裏一會輕飄飄,一會千鈞壓身,鼻塞,黏膜充血,眼睛產生黑視,耳鳴腦脹,其中的滋味,王德漢比喻成“翻天覆地”。被選拔飛行員並不開飛機,是由優秀的試飛員操縱飛機,他們只是坐在後座。即使是這些優秀的戰鬥機飛行員,經受過多次特技飛行,有的照樣會在這樣的超失重中交替進行的飛行中敗下陣來,吐個七葷八素,面色蒼白。
到所有項目檢查完,空軍總醫院那座神祕的小樓裏就剩下33個人了。
這33個人也不是最後人選,他們還要經過衆多評委參加的優中選優的最後一關定選。
從1971年1月到5月,評審組最終選定20名預備航天員人選。從33名到20名,專家們是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反覆斟酌,綜合評定出來的。
在入選的20名人員中,有幾位是曾經打下敵機榮立戰功的空軍英雄。
董小海,1965年4月3日,成功擊落一架無人駕駛偵察飛機,打掉敵機的高度是1.81萬米,早已超出了殲六飛機的極限高度。
董小海來參加航天員選拔時已三十五六歲了,超出了選拔所規定的年齡範圍,但戰鬥英雄的光榮稱號給他“加分”,而且他當時各方面狀況都不錯,所以入選航天員也是理所當然。
魯祥孝,1966年1月3日,駕駛殲七飛機,用火箭擊落了一架敵方的無人駕駛偵察機。
王志躍,1968年3月7日作爲駕駛僚機的飛行員擊落了一架飛2萬米高空的美國無人偵查飛機U2一架,因此榮立一等功。
空軍戰鬥英雄入選航天員不僅是他們自己的光榮,更是航天員選拔史上的光榮,可謂是時勢造英雄。
方國俊也是一位戰鬥英雄,曾參加過兩次打下敵機的戰鬥。如今,作爲一名空軍將領,方國俊已退休。年近70的他,至今仍然保持着當年參加選拔時的身材,1.77米,78公斤,肚子上十幾個紅斑塊是當年做離心機超重實驗留下的紀念。
“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發射成功後,老人從新聞中知道了這個消息感慨不已,他提筆爲中國第一位飛向太空的航天員寫了一封信。
“尊貴的首位飛行成功的航天員同志:
我叫方國俊,退休前是X軍區空軍少將參謀長。我以萬分激動的心情,祝賀您爲中華民族飛上太空填補了空白,您是偉大的功臣!
20世紀60年代,我曾經是從空軍一千多名飛行員中挑選出來的航天員之一。正當我們加緊準備的時候,因爲歷史的原因,沒有實現飛向太空的夢想。而您終於圓了中國人千年的飛天夢,實現了我多年的夙願!特向您表示祝賀,您是全民族的光榮和驕傲!”
已從空軍某學院副院長的職位上退下來的薛倫回憶說,1971年4月,中央軍委在一次會議上研究航天員的訓練問題時,認爲航天員訓練,不是個簡單問題,空軍有豐富的飛行訓練經驗,會議決定,航天員訓練還是由空軍負責,中央批准了這一方案。
1971年5月12日,空軍以絕密電報,緊急命令:空24師師長薛倫,空34師副師長李振軍,空軍航空醫學研究所所長郭儒茂、空軍第13航校副校長劉樹志,空42師團參謀長徐培根,北京軍區軍訓處飛行技術檢查員李瑞祥,空3軍訓練處參謀鄒永利7名幹部,務必於5月14日到位於北京東交民巷的空軍招待所報到。
面對如此緊急的電報內容,薛倫他們是一點頭緒也摸不着。軍令如山倒,先受命執行吧!
5月15日,由空軍司令部和空軍政治部領導召集迅速趕來的薛倫他們開了個會。宣佈成立“宇航員訓練籌備組”。
會議要求他們立即着手籌備宇航局或宇航員訓練基地,儘快開展宇航員的訓練。(注:宇航員即爲航天員,“921”工程啓動後,中國對外統稱航天員。)
其時,按照空軍領導的意圖,是先把領導班子配備好,包括宇航員、警衛部隊和保障人員,成立一個500人的單位。預計通過半年的準備,在1971年11月把選拔出來的宇航員進行集中,開始訓練。預計到1973年,國家計劃用東風5號火箭,發射“曙光一號”載人飛船。飛船可搭乘兩名宇航員。
至此,薛倫、李振軍他們心中的疑團全部解開了。
工作進行得十分保密,當時以毛主席批示的時間作爲代號,成立了“714”辦公室。辦公點暫設在空軍學院,行政上歸空軍司令部領導。
半年時間。要組建一個複雜的宇航員訓練機構,有點像天方夜譚。
雖說幾個人都是從空軍各單位精選出來的優秀幹部,組織飛行訓練的經驗豐富,但宇航員的訓練顯然比飛行員訓練的難度要高很多。既然是門外漢,就自己先行學習吧!一天24小時恨不能扯成48小時利用,宇航知識、英文、蒐集相關資料、外出調研、搞規劃等等,薛倫他們飽嘗了昏天黑地的感覺。
當時將宇航員保持飛行技術的訓練場地初步定在正在建設中的四川西昌機場。薛倫帶着徐培根還去那裏進行了考察和調研。他們還建議宇航員訓練用的“失重”飛機,用三叉戟或圖—124飛機改裝。
在當時的航天醫學工程研究所,薛倫受到的振動很大。他看到這個所經過幾年努力,已研究出宇航員的生命保障系統,宇航員飛行服、宇航員食品等許多宇航產品,一些訓練用的大型設備也已完成。專家們向他和同事介紹說,有些產品已經研製了第二代,甚至開始了更新產品的研究。但是這些產品是否適用,效果如何,沒有經過實踐檢驗,你們來,對我們產品研製是個促進!
籌備組的成員還到北京航空學院,北京師範大學等有關院校聘請專家、教授,準備給宇航員講授有關地球物理等方面的知識,李振軍和徐培根還計劃在1971年9月14日到南京紫金山天文臺參觀學習,請老師給宇航員講授天文知識。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1971年9月13日發生了林彪叛逃事件。宇航員的有關工作戛然而止。1971年11月中旬,空軍宣佈解散“宇航訓練籌備組”。
30多年後,薛倫談起這段往事,遺憾至極。
作爲選拔人員還頗感遺憾的是,當時作爲宇航員選拔的一個重要內容心理選拔這塊做得還不夠完善,選拔期間正值文革,國家權威心理研究機構被砸爛了,許多科目也難以開展。好在作爲優中選精的20名航天員都是飛行員中的佼佼者,飛行員本身對心理素質要求就很高,所以這些雖然已量了衣服尺碼差點就成了真正航天員的小夥子們,回到部隊後又成爲藍天驕子,成爲飛行方面的權威。
1986年10月,王德漢作爲這方面的專家再次提出中國搭乘美國航天飛機的載荷專家的選拔方案。針對飛行任務的不同,將選拔範圍不僅侷限在殲擊機飛行員中,還將科學知識淵博作爲選拔條件,甚至準備在中國科學院裏的年輕科學家中選拔,後來選拔因爲美國暫停合作而擱淺,但王德漢說20世紀70年代的那次選拔讓科研人員總結積累了經驗,也爲90年代的航天員正式選拔打下了基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