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蘭,我們參觀了舉世聞名的達·芬奇的名畫《最後的晚餐》的原作。這幅畫是達·芬奇在一四九五年畫在一個修道院餐廳牆壁上的。原作面積約合四十四平方米,高四點九七米,寬八點八五米,共畫了兩年時間。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這個修道院隔壁的聖馬麗亞教堂被炸,畫着這幅名畫的餐廳雖未直接中彈,但也被震垮了,所幸名畫所在的那堵牆壁沒有坍塌,也沒有損傷。這是因爲當時意大利人民爲了保護這幅無價之寶的名畫,事先曾用麻袋裝上沙土,把整個牆壁四周都堆得嚴嚴整整。戰後,他們又照原樣修復了這間屋子,使《最後的晚餐》仍完整地保存在那裏。現在,就在這幅名畫的前面,還展覽着兩張當年的照片,反映炸後房倒屋塌,以及人民用沙袋保護名畫的情景,這也是很有歷史意義的資料了。
室內燈光很暗,爲了怕損害壁畫,整個屋子不敢開窗,只有少許的燈光照明,但畫面的各個部分都還看得十分清楚。幾次我拿起相機,想把這幅名畫拍下來,可惜由於光線太暗,室內又不許使用閃光燈,所以始終未能拍成,實在遺憾得很。
我站在畫前仔細欣賞着這幅名畫,總覺得同我過去所看到的一些複製印刷品有所不同,至少在感情上的享受就大不一樣。畫中主人翁耶穌和他的十二個弟子,每個人的面部表情似乎都耐看得多。各人的神態反映着各人當時不同的心理狀態。從每個人的動作和表情上看,他們正在紛紛議論。作者用驚人的藝術力量渲染了這最後一次晚餐上那種森嚴而又緊張的氣氛。畫面是無言的,但看着這栩栩如生的人物,耳邊就彷佛聽到了他們竊竊議論的聲音。
耶穌的表情是憂鬱的。因爲就在這次晚餐上,他向弟子們說出在他們中間有人背叛了他。十二個弟子聽到這話之後,紛紛議論。畫面上可以看出,有人在表白自己對耶穌的耿耿忠心,有人在猜測這背叛者究竟是誰呢?有人手裏握起餐刀,準備一旦耶穌說出這個背叛者的名字,就立刻殺死他。十二個弟子中只有猶大一個人背過瞼去,面部整個是黑暗的。顯然作者的畫意是,他的臉是不敢面對光明的。
整個畫面遠遠望去,縱深很遠。透過耶穌背後的窗口,可以看到耶路撒冷地區美麗的黃昏景色。據說這是達·芬奇用他家鄉米蘭的景色加以想像畫戍的。餐桌上面包、酒杯、刀叉的擺法,都是作者長期在餐館中仔細觀察得來的。它是那麼自然、逼真,看起來“最後的晚餐”確實已經進行到最後了。
畫面由於已經經過了將近五百年的歷史,色調有些變暗了,但彩色並未消褪。據說曾有人刮下一小塊油彩研究過,認爲達·芬奮當年是用牛奶、雞蛋調和色彩畫的。究竟是不是這樣,由於當時配製油彩是畫家的一大祕密,達·芬奇從未透露過,現在也就無法證實了。
對於這樣一幅油畫能保存五百年,實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意大利人民爲此不知費盡多少心血,公平地說,他們是有功的。現在人們都擔心它是否還能長遠地保留下去。牆壁終究不是畫布,它搬不走,藏不住,實在難以保管。現在世界上不少輿論都發出搶救《最後的晚餐》的呼籲。有些更公開批評意大利政府保護不當,沒有盡到本國政府應盡的責任。據說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已決定要組織一批專家,帶着最先進的科學儀器,到米蘭現場去研究挽救的辦法。我們參觀的時候,畫前已搭起工作架,是不是他們已開始工作,我們也無從打聽。談起這件事來,很多人都說當年達·芬奇作此畫時犯了一個錯誤,他不應該畫在牆壁上,給後代人造成這麼大的困難。可是,我想,當時恐怕連達·芬奇自己也未必想到,這幅作品幾百年後竟成爲人類藝術寶庫中一件無價的珍寶。
米蘭還保留着達·芬奇當年居住過的房屋,設有一個名叫達·芬奇研究中心的機構,可惜這些地方我們都沒有時間去參觀、訪問。米蘭市中心有一座達·芬奇的雕像,他面對着斯卡拉大劇院,廣場就以他的名字命名,顯然,這裏是米蘭一個文化藝術的中心。我們到達的第二天晚上,意大利最大的報紙《晚郵報》的社長,就在廣場附近一個過去文人經常聚會的飯館裏,請我們吃飯。這家飯館古色古香,牆上掛滿了油畫,櫃櫥裏陳列着從十六世紀以來,意大利獲得文學獎金的書籍、畫冊。他們特意選擇在這裏宴請我們,也許是要我們更多領略一些意大利古代文化吧。
從參觀《最後的晚餐》,到訪問文藝復興的發源地佛羅倫薩,無論是油畫、雕塑以及古代建築,都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意大利的古典藝術,確實足世界瑰寶,人類智慧的結晶,有機會觀賞這些藝術品,對人們來說都是難得的享受。
我曾和意大利朋友們多次談起這些優秀的藝術傳統繼承的問題,在這一點上,他們都表示非常遺憾,特別是在繪畫方面。有人指着那些掛在旅館廳堂裏的現代繪畫,感慨地說:“這叫做什麼藝術?誰也不明白他們畫的是些什麼!”從達·芬奇到這些誰也看不懂的畫,它所反映的問題是很值得深思的。從這一角度來考慮,我覺得,挽救《最後的晚餐》固然十分重要,但如何挽救歐洲古典藝術的傳統,使其不致中斷,就更具有重大和緊迫的意義,這不僅在意大利,而且在整個歐洲。
一九七九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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