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文:您寫那篇《縣委書記的好榜樣焦裕祿》,轟動全國,據說是彭真曾爲此事找過您談過話?
穆青:彭真沒有爲此事找過我談話,但是這篇文章是他拍板發表的。
我們寫焦裕祿的文章是在1966年初。焦裕祿的事蹟,我已經在新華社裏作過報告,大家聽了都很感動。但這篇文章是否可以發表,怎麼發表,我不敢做主。因爲那個時候正是"文化大革命"前夕,人們已經被搞的有點緊張了。
這篇文章裏,我們擔心的是兩件事情,第一個,是蘭考的災荒敢不敢寫,困難時期沒飯吃、逃荒,這個事情敢不敢寫?我是大膽地把它寫出來了。不寫困難,不寫災荒,焦裕祿的事蹟、精神就寫不出來;寫了這些就是暴露黑暗面。在這個問題上我拿不定主意,但我還是大膽地寫了。我說,如果不讓發表,就算了,就不要發表。要發表就不能把災荒情況刪掉,否則,這個典型就沒意義了。
第二個,我沒寫階級鬥爭,一句話也沒說。那個時候就是強調階級鬥爭。但是我沒有寫,因爲在焦裕祿那個地方沒有搞階級鬥爭,逃荒要飯能算是階級鬥爭嗎?不能算是階級鬥爭,只是一些羣衆覺得困難,想離開那個地方。但是,這不能上升到階級鬥爭。應該實事求是,沒有就是沒有,不能瞎寫。這篇文章我們採訪了半個月,稿子改了7遍,在蘭考的三級幹部會上宣讀過,所有事實都認真核實了。
就這兩點,我拿不定主意。
當時新華社社長是吳冷西同志,他也覺得這篇文章如果不發表真是太可惜了,這個典型太感人了。但是要發表,對於上述的兩點,他也拿不定主意。這需要請示中央領導同志。他去找了彭真,彭真同志看了後,拍板了。怎麼談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是彭真同志拍板的。他當時是書記處書記,中央日常的工作都是他管的。他一拍板,我就敢發了。我先給《人民日報》,我說,《人民日報》發完了,新華社再發,署名是本報記者。新華社同仁還有意見,怎麼先給《人民日報》呢?我說,這是冷西同志決定的。因爲那時冷西同志兼任兩邊,除了是新華社社長外,還是《人民日報》總編輯。
誰也不知道是彭真拍的板,我也從來沒說過。
1966年2月7號文章發表出來以後,那麼強烈的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篇文章廣播後的當天晚上,胡喬木在上海,讓祕書打電話來,說讀了這篇東西非常受感動,對我表示祝賀。說一個老記者帶兩個新記者搞這種東西,這是最好的採訪方法,希望我們發揚這種精神。胡喬木那個時候是書記處候補書記,也是管宣傳的。
"文化大革命"時把這篇文章說成是大毒草,造我的反,大字報貼到我的辦公桌,要把我揪到蘭考去批鬥。我說:"我跟你去,你叫我們的軍管小組同意,我就跟你去。"我不怕。因爲我知道蘭考羣衆對焦裕祿有深厚感情。
李海文:彭真找你談過話嗎?
穆青:找過。1964年北京通縣四清,我是新華社的帶隊人之一。我將農村調查研究寫了一篇文章《四清散記》,登在內部刊物上。彭真同志看了,非常欣賞,說寫得好,打電話讓我到他家裏去了兩趟。第一次向他彙報我在農村調查研究的情況、感受。第二次他給我們佈置調查研究的任務,講四清總目標。鼓勵我好好研究理論,搞好四清。彭真留我吃飯,十分親切。他很喜歡文化人、器重文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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