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食物,人類到底能活多久?——有文字記載以來,一些人故意或意外地親自驗證過這個問題。按照西醫觀點,健康人最多一個星期不進食就會死亡,但歷史上也有許多驚人的例外:1985年9月19日墨西哥遭受8.1級地震災害,兩名嬰兒在幾公斤重的混凝土下層居然忍受了十天之久而保全了性命;2004年新年在即,伊朗巴姆發生震驚世界的大地震,一名56歲男子在被困13天后被救出時依然存活;2004年9月5日,美國魔術師大衛·布萊恩在英國泰晤士河上的一間玻璃房中開始絕食44天挑戰人類極限,並最終獲得成功……
然而近日四川瀘州市納溪區的個體中醫陳建民卻宣稱,將在成都萬貫(集團)的資助下,在四川碧峯峽進行49天絕食,打破大衛的紀錄,引起全國媒體廣泛關注,他甚至宣稱,自己早在10年前就已經創造過絕食81天的紀錄。昨日,筆者在成都和瀘州兩地對“陳建民事件”進行了調查。
陳建民何許人?
關於陳建民的身世,人們猜測紛紛,但“絕食”活動主辦方故意製造了種種迷霧,陳建民本人也已向成都某媒體授權獨家報道活動全程,於是有了很多他是“江湖遊醫”、“武林奇人”的傳言。
爲了撥開迷霧,筆者搭上了從成都到瀘州老窖的故鄉——四川省瀘州市的長途大巴。經過4個小時的跋涉抵達目的地後,3月5日一早,筆者馬不停蹄趕到瀘州市納溪區。在大街上,一市民告訴筆者,陳建民原來所在的瀘州市皮革化工廠已經倒閉,目前陳建民已經在原廠大門口開起了診所。一婦女對筆者說:“陳醫生善良厚道,即使在他‘出名’以前,在皮化廠也是無人不知。”
建民診所,一座二層小樓,筆者剛跨進門檻,一股濃弄的中草藥氣息撲面而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婦女迎了出來,她問清筆者身份後,說:“我姓趙,我就是陳建民的妻子……”
趙女士帶領筆者參觀了陳建民的診所——一處燈光有點昏暗、在四川隨處可見的私人診所。她指着兩個正在給病人問診的20歲上下的女孩說:這是建民的徒弟。
趙女士向筆者介紹,陳建民1953年出生於瀘州,父母原籍四川富順。陳建民的父親歷任瀘州市石油公司黨委書記、瀘州市醫藥公司黨委書記,母親原來是幼兒園教師,目前都已退休在家,均已年過古稀。陳建民13歲開始習武,16歲下鄉時開始練習中醫呼吸吐納和養生之道。80年代初,在“文革”中努力自學醫書的陳建民考取了成都中醫學院的中醫函授專科文憑,並取得了醫師執照。1992年,曾任瀘州液壓件廠廠醫的陳建民來到皮革化工廠擔任廠醫。
調查“絕食81天”
對於陳建民這次絕食,趙女士說:“我最初後家人都是強烈反對的,一是考慮到他離上次絕食已有近10年之久,現年過半百,身體肯定不如以前;二是不想眼睜睜看着親人受折磨無端忍受飢餓之苦。”
趙女士對記者說,1994年夏天,陳建民尚在皮革化工廠居住,偶爾回來和她同住,她也是斷續知道一些陳建民絕食的事。當陳建民絕食到70來天,正值酷暑最難熬之時,夫妻倆在水泥地上鋪了竹蔑涼蓆,趙女士這纔看到他已經“瘦慘了”,身高1米63的漢子“一稱只有80斤”。
原瀘州市皮革化工廠黨委副書記周成元、原廠供銷科業務員李世德和原中國文化報記者王曉告訴記者,當初他們曾親眼目睹陳建民絕食。在他們的陪同下,筆者在已經被其他單位收購用做車庫的原皮革化工廠內看到了10年前陳建民住的簡易宿舍。這是一間不到10平方米的小屋,傢俱已經全被搬走。這幾位陳建民的前同事、朋友向筆者介紹,10年前,宿舍門口正對廠黨委辦公室的窗口,陳建民開始絕食後,每天提着開水瓶去食堂旁邊打開水,餓了就喝幾口,從未出廠門買過東西,也沒有在食堂打過飯。
1994年,身爲記者的王曉得知這一“奇事”後,馬上對事件進行了調查。他回憶:“當時我對李力凌(原《瀘州廣播電視報》副總編)說,這個事情報出來,一旦不真實,我們的飯碗全敲掉!”於是,王曉開始了“布控”,經過長期、較嚴密的調查,他毅然爲《中國文化報》撰寫了相關報道。
陳建民夫人趙女士對筆者說:“之所以要進行‘挑戰’,是看了美國魔術師大衛報道的結果。當時老陳醫務繁忙,平均每天只能睡5個小時左右,聽幾個朋友說了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還是幾個朋友力勸才決定出山後”。趙女士說,全家經過考慮,想到陳建民此舉一是“爲中國人長臉”,二是“可以爲人類做貢獻,探索醫學上的未知問題”,也不再反對他的舉動了。趙女士告訴筆者,如果挑戰成功,他們計劃出一本《絕食日記》,一是爲科學研究提供依據,二是爲了紀念這次宣揚中醫理論的大嘗試。
陳建民:即使挺不住了我也不會主動要求出來……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莊子·內篇·逍遙遊》)莊子筆下,是生產力低下的先秦時期的中國先民對“神仙”的優美遐想,他們認爲,處於偶像和決斷地位的“神”,應該是可以擺脫普通人類面臨的飢餓問題的。陳建民似乎是在追求傳說中的“神”的理想。
3月3日,筆者在成都目睹了這位奇人:身高約1米65、微胖、鬚髮微白但面色紅潤,一身唐裝襯出些許“仙風道骨’。他一再對記者強調:“我是一個普通的中醫工作者”。
陳建民告訴筆者,自己此次絕食是有重要意義的,“對研究人類災難生存學有重大意義”、“對研究‘無傷害性減肥法’、和中醫‘食補’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對軍隊特別是特種部隊在艱苦環境中的心理、生理調節有劃時代的推動作用”。
對於自己的做法是否是迷信的問題,陳建民回答:“中華地大物博、奇人衆多,我中醫源遠流長,像我這樣能進行49天甚至更長時間的人大有人在,不能說是迷信。我一有中醫養生理論做指導,二有強健體魄,三有探索生命挑戰極限的勇氣和必勝的信念。人類將在不斷挑戰、不斷探索中創造美好明天。”
“失敗了怎麼辦?”陳建民說,49天的考驗要說完全沒有風險,也是不可能的,但憑實力和朋友們的支持,相信自己一定能以完美表現征服世界。他告訴筆者:“自己相信能成功,即使挺不住了,我也不會主動出來,如果外面的人確定我不行了,相信會對我實施人道主義救援”。
筆者問:你現在怕不怕?陳建民回答:我現在的心情非常平靜,非常坦然。
一盤“絕食”大餐商業廣告有幾口?
主辦此次賽事的萬貫集團是何方神聖?筆者對此進行了明查暗訪。
萬貫集團,成立至今已有17年,總部設在成都,總資產7.8億元,員工1500人,以旅遊爲主業,知名產品爲四川省雅安市的碧峯峽風景區,經營範圍達100多平方公里;該集團同時也經營房地產、時裝城、保健品、酒店和皮帶廠等業務,實力非常雄厚。
儘管萬貫集團董事長陳清華一再向筆者強調:“我們不是刻意要做出非常大的影響,外國人(大衛)能成功,我們中國人就不能‘雄起’嗎?……”,但這次活動還是分明帶有濃厚的商業炒作色彩。
陳建民強調:“我的信念是‘觀念決定事業’成敗”,筆者瞭解到,這句話就是陳清華的座右銘、萬貫集團的企業精神。萬貫集團在成都爲陳建民召開的新聞發佈會上一再製造噱頭,除了主辦方規定回答的問題,陳建民對媒體的單獨採訪避之唯恐不及,對於活動的一些細節也不予回答,只是一再說:“3月20日,一切都會有分曉”。對於碧峯峽,陳建民讚不絕口:“這裏空氣質量優良,有利於我呼吸吐納。一代棋聖聶衛平就是在這裏創造了人生的輝煌(2000年2月22日,聶衛平於碧峯峽同時對壘150名棋手,取得137勝的好成績,創下吉尼斯新紀錄),大熊貓也能在這裏繁殖生衍,對於我的成功是很有利的……”
而出席會議的雅安市兩位領導——副市長孫前、市旅遊局局長李維餘,也一再對雅安的旅遊環境大加推薦。
“如果陳建民在過程中死掉了怎麼辦?”,在發佈會上,一位女記者提出了這樣一個尖銳的問題。陳清華回答:“第一,我們對陳建民非常有信心;第二,我們已經做好了醫療、救護等各方面的準備,也爲他買了保險。”
大衆及專家反應不一
在陳建民家所在的四川瀘州,筆者在大街上隨機採訪了幾個市民,市民陳先生說:“我覺得他就是故意炒作想出名”;進城賣菜的郊區農民徐某說:“我們村都聽說了這件事,但能不能行,大家也是半信半疑……”
陳建民的事情經媒體曝光後,網上評論頗爲激烈,一些網友發出“把外國佬比下去!”、“陳醫生、我支持你,如果你成功,我將爲你驕傲”;但一些網友也對陳建民的表演表示憂慮,認爲他會面臨生命危險。
四川某高校一位知名專家在接受筆者採訪時說:“這是商業作秀,我不屑評論。”而一位中醫專家說:中醫講求陰陽平衡,世間萬物均由陰和陽兩部分組成。陰陽一旦不平衡,就會產生各種問題。人體也一樣,如果陰陽失衡,就會致病甚至死亡。
成都某知名醫學院一位專家對筆者說:“即使一個人不動不喝,也要消耗能量,比如血液循環、肌肉收縮、大腦活動、呼吸等等。沒有能量來源,只能消耗自身的蛋白質和脂肪,就會積蓄更多代謝產物,它們對人體是有害的。在49天內,如果只是喝普通的飲用水,人體所需的鈉、鈣、鎂、鐵、鉀等礦物質得不到及時補充,電解質和酸鹼平衡都會出現紊亂,在排泄電解質的同時得不到補充,對身體也是有傷害的。一個人如果只是靠喝水來維持生命,在一定時期內是可以的,但是還要根據個人的身體條件而定,絕食49天,在醫學上不可能。”
陳建民的做法和大衛相仿,將會在懸空的透明房間內接受公衆監督,但大衛也曾被指責用魔術手段偷運食物進箱子欺騙觀衆,陳建民會不會有“小動作”?上海市魔術團一位負責人對筆者說:“絕食和魔術不是一回事,魔術無法讓人不吃飯。”成都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魔術師告訴記者:魔術和科學不違背,魔術家會用更靈巧的手段實現“奇蹟”,但“奇蹟”也是有限度的。他介紹,“隔箱取物”的魔術東漢時就已經有了,但要往被權威機構嚴密監視的懸空透明房子內送食物,“難度大到無法想象的地步”。
截稿前,筆者撥通了陳建民的手機,他說,自己已經在有關人員陪同下前往四川合江,調整身心狀態,爲大挑戰作最後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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