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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普·肖特 |
記者:作爲一個外國人,您覺得寫《毛澤東傳》有什麼優勢?您曾經說過,中國人不可能用英國人的眼光看待邱吉爾,就像外國人不能用中國人的眼光看待毛澤東一樣。這種差距,是優勢還是一種遺憾?
菲力普·肖特:最大的優勢是距離感。中國人生活在中國的文化圈,與外國人比,沒有距離的優勢。外國人寫毛澤東與中國人的視角完全不同。有一本關於英國文化的最著名的書《英國人與文化》是一個匈牙利人寫的,他以非常生動、詼諧的風格來寫英國人習以爲常的事情。同樣,很多關於中國人習以爲常的事情,老外卻認爲非常重要。外國人很容易看到中國文化對毛的影響。而對外國人不利的一面是,如何誠實地瞭解毛的思想,如實地描述毛的活動。我寫毛的最大挑戰是要了解毛的思想,如何按照毛的方式理解問題。在這一點上,很可能出現差異。中國人如果嘗試理解外國人,也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我對兩種文化差異感興趣
記者:如何對待這樣的差異?實際上在我看來,您無法彌補這個差異,例如在書裏,您提到屈原,對這個名字,您不必做什麼解釋,因爲中國人都知道,但您卻用了一段文字解釋了屈原是個什麼人。
菲力普·肖特:如果你以這種方式提問,我只能說,我儘量縮小這個差距,但這種差距永遠會有,實際上我對兩種文化差異感興趣。我的這本書主要是爲外國人寫的,例如德國人、法國人等,所以書裏描述了中國人都瞭解的有關屈原的信息。而對中國讀者,他們能在書裏體驗到中國作者不太可能提供的內容,用這些內容來觀察毛的視角。《毛澤東傳》裏的敘述方式更直接,有些信息和觀點在以前的書裏都沒有。我試圖盡力向中國讀者提供開放的思路,用新的視角來看待毛澤東。這本書是讓任何對中國歷史和命運感興趣的人來閱讀的。
我寫的毛澤東是最全面的
記者:我不知道您有沒有讀過其他人寫的有關毛澤東的傳記,例如施拉姆寫的《毛澤東傳》,您的《毛澤東傳》跟其他人寫的有什麼不同?或者說,更好的地方?
菲力普·肖特:我知道目前爲止,除了我,還有兩個人寫過毛澤東。與前兩本不同的是,現在對毛的瞭解比以前多得多,我既吸收了以前的研究成果,又有後來的很多信息。寫毛澤東一生的文字很少,我寫的毛是最全面的,包括所有中外的作者。
記者:在《毛澤東傳》裏,有一句話我印象特別深,就是“天下萬事,萬變不窮”,實際上寫人物傳記也是這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寫法和觀點,從一代偉人身上,我們可以挖掘出無盡的傳奇來,您憑什麼說您的傳記是最全面的?
菲力普·肖特:至少目前是這樣的。我看過很多寫毛的作品,都是一個個片段,或者是革命時期的毛,或者是解放初期的毛,或者是晚年生活的毛,我沒有看到過這個傳奇人物一生的完整的敘述。我做的,就是儘可能詳細、全面、還原,寫他的失敗、困境,也有勝利和權力鬥爭。我沒有把毛澤東作爲一個孤零零的人物來寫,而是把他放在歷史中。我相信給讀者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
尋找一個不同尋常的人物
記者:爲了全面地瞭解毛澤東,我聽說您用了6年的時間研究毛澤東,還走遍了毛澤東曾經走過的地方。
菲力普·肖特:是的,很有意思。你知道,寫書不到現場,很難對歷史場景做準確的描述,沒有現場感。我去過江西瑞金,遵義我去了兩次,最大的感受是:身臨其境。還有很多時間,我查看上千種資料,收集一些內部信息,採訪當年與毛有接觸的人,還有一些只有俄文記載的研究文章。準備寫傳記,就像偵探一樣,要了解一個人的想法、行爲方式,就得找到他的蛛絲馬跡,找到值得做的事情,這樣有滿足感。
記者:世界偉人有不少,爲什麼選擇毛澤東?我知道您在中國居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又娶了一箇中國太太,是有中國情結嗎?
菲力普·肖特:是的,當你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很難解釋爲什麼會愛上一個女人,有各種情結,很可能不是理性的東西,但你就是喜歡。我一生都被中國所吸引,而對毛澤東,我一直很崇拜他,他是二十世紀傑出的政治家,也是世界上少有的政治家之一,他對我有吸引力。我一直在尋找一個不同尋常的人物做書,我希望通過寫毛澤東,能更透徹地理解人性的一面,包括個人生活和政治生活。
記者:我能夠看出,您用非常人性的文字在詮釋一代偉人。我現在有個很不禮貌的問題,您寫政壇人物,是您的個人愛好,還是一種投資?我知道您在劍橋大學學的是化學專業,但畢業時卻是文學學位,聽說您那時對歷史和文學很感興趣。
菲力普·肖特:既不是個人愛好也不是投資,而是我的工作。以前我是新聞記者,對日常發生的事情感興趣,但沒有深度挖掘,只有當作家才能解決這個問題。我覺得,複雜的人要比簡單的人對作家來講更有挑戰,更能激發興趣,而毛澤東,就是這樣一個人。下一步,我最可能要寫的是《密特朗傳》,他也是一個傳奇的偉大人物。
菲力普·肖特:1945年出生於Bristol,畢業於劍橋大學。作爲駐外記者,在爲英國廣播公司(BBC)工作的25年間,他一直專注於各國的政壇風雲人物,從西哈努克到克林頓、從勃列日涅夫到鄧小平。
1997年,他在BBC華盛頓站完成最後一任任期,以後的一年間,他在Iowa大學教授新聞,現在他與妻子和兒子生活在法國的普羅旺斯省。
《毛澤東傳》在英國、西班牙、美國、中國等國家出版。引起強烈反響。《華盛頓郵報》認爲:“中國已故領導人的故事從未有人如此權威地講述過。”《紐約時報書評週刊》評論:“菲力普·肖特對恢弘的歷史畫面駕輕就熟,集七年的潛心研究,融新聞學之精髓與學術成就於一體,對史料的多年苦心鑽研使其作品生動、細膩、富有洞察力。”
編者的話:
菲力普·肖特是個非常可愛的英國紳士,一頭捲曲的白髮頑固地向後上方傾斜着,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有時會開個玩笑,別人還沒怎麼聽懂,自己先笑得非常開心,偶爾還會扮個鬼臉,然後鄭重地宣佈:別給我上報紙呀,多不嚴肅!他在接受採訪的時候極其認真,眼睛很專注地看着我,好像我很懂得他說什麼似的。其實如果沒有中國青年出版社的易先生給我做翻譯,我也就知道個半成。我說我英語不怎麼樣,菲力普·肖特說我的中文比他強多了。得到這樣的表揚,我很高興。
菲力普·肖特讓人感到愉快。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飯桌上,周圍都是不相識的人,我覺得很無聊,只有埋頭吃飯。菲力普·肖特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說:“我敬你,你是我這次來中國見到的第一個記者,你多吃,一會兒我們慢慢聊。”這一句話,讓我覺得北京有些寒意的夜晚無端地溫暖起來。我忽然喜歡起這個老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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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普·肖特和他的太太顧仁權女士 |
其實菲力普·肖特寫《毛澤東傳》,我一點兒都不意外,他對政壇人物感興趣,人世間就那麼一些政壇風雲人物,寫哪一個都有影響力。我曾經讀過有個叫施拉姆的人寫的《毛澤東傳》,總覺得用西方人的眼光看待毛澤東很難讓人接受。但菲力普·肖特讓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寫得如此周詳、細膩,而且文筆灑脫,視角獨特,把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寫得栩栩如生,公正地說,這是我看到的最有震撼力的一部《毛澤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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