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堅持原則的幹部不適應環境被淘汰出局,一批習慣太平的幹部對環境無能爲力而隨波逐流,一批作風不正的幹部投機取巧卻得到提升,這種“誰不進來誰是‘另類'”的“逆淘汰”現象,呈現在吉林省白山市系列腐敗案件中,發人深思。
“系統腐敗”形成“逆淘汰”環境
近兩年來,吉林省白山市發生了一系列腐敗案件,市委原副書記李德才,原副市長嶽俊峯,市政協原副主席、市委統戰部原部長李鐵成,省委原副祕書長、白山市原市委書記王純等4名副廳級以上幹部先後落馬,牽扯到這一系列腐敗案件中來的還有數百名處級和科級幹部。
其中,王純、李鐵成等人的落馬幾乎都與一件事有關:“買官賣官”。王純案涉案黨政幹部近百人,在王純案以下,紀檢部門又立了一批“子案”。王純擔任市委主要領導期間,在幹部提拔使用上收受的賄金達80多萬元,佔受賄總額的47%。行賄者中,縣處級領導幹部近70人,“一把手”近40人。
在李鐵成擔任靖宇縣縣委書記期間受賄“賣官”案中,受賄面廣,行賄者衆。在只有幾十萬人口的靖宇縣,向李鐵成進行“感情投資”者達160多人。涉案人員從黨政機關到基層鄉鎮、企事業單位,幾乎沒有“空白區”。
白山市的幹部羣衆說,當官是貧困地區部分人最大的價值追求,以官爲貴,只有當了官,手裏有了權,才能過上好日子。
靖宇縣是國家級貧困縣,而向李鐵成行賄“買官”者卻能掏出數萬元甚至十幾萬元的賄金。一些曾向李鐵成送過錢的幹部說,政治待遇關聯着生活待遇,在貧困地區,許多人都想往當官這條路上擠,不少送錢給李鐵成的幹部都抱着“先投入後產出”的思想,有的幹部甚至借錢送。
有關人士認爲,在白山市,由於腐敗牽扯麪廣,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誰不進來誰就是‘另類’”,腐敗以及不正之風正由個人行爲變成系統行爲。在這個系統中,“另類”肯定要被“淘汰”。在這種情況下,不少幹部隨波逐流,有時不得不送。一位曾給李鐵成送錢的幹部說,李鐵成孩子結婚,縣委辦公室就先發布通知,然後主任與副主任挨個打電話,不送能行嗎?他說,在送錢者中,心態不一:有的就是買官;有的就是想保住好位置不動;有的是爲了使自己融入這個系統,花錢買個平安順利。
一部分“另類”被“淘汰出局”
在過去的白山市,一些不會送、堅持原則的幹部成了“另類”,受到排斥,有的甚至被“淘汰出局”。
在白山市,一位曾在國有企業、基層工作過的處級幹部,工作經驗豐富。同事多次提醒他“看看領導”,這樣才能升遷。但他始終沒給任何領導送錢送物,結果幾次幹部調整與他擦肩而過,自己在副處級和處級崗位上“蹲”了近20年。市水利局班子調整時,一位踏實肯幹的副局長擔任局長呼聲最高,結果卻讓大家普遍不認可的李學成當上了局長。案發後證實,李學成曾向有關市領導行賄。
即使曾身爲白山市市委副書記的李德才,也無法擺脫這種“漩渦”。他在擔任市委組織部領導期間,多次收受原市水利局局長李學成等人的賄賂。李德才承認:“對李學成這個人我比較瞭解,他幾次對我說,要給組織部解決點困難等,我都拒絕了,還曾告誡部裏的同志,不要和水利局打資金方面的交道,可後來我自己卻糊塗起來,主動和水利局打起了交道。”
白山市一位副市長不會送禮,並與時任市委書記的王純發生矛盾,王純對此耿耿於懷,一直想把對方從政府班子裏“調整”出去。政府換屆時,王純對一些幹部說:“誰要是再讓他(這位副市長)在市政府幹下去,我看就是品德問題了。”在他的努力下,這位口碑一向不錯的副市長被“調整”到了市人大。
少數不願意隨波逐流的基層幹部坦言,他們在這種系統腐敗的“漩渦”中生存很痛苦,在靖宇縣,紅白喜事或過年過節送錢送禮成了規矩,有的幹部過年連電話都不敢接。靖宇縣一位副縣級幹部說,李鐵成在任時,孩子結婚,讓大家晚上到他家喝酒,所有副縣級幹部都參加,自己不能不去,去了就得帶錢。
“有人提醒,說我年輕,早就應該有進步,我卻非常平淡。有人建議我與大家融合一些,我聽不進去,得罪了一些人。”這位幹部說,“過年時,看到縣委、縣政府院內大車小車忙碌、互相拜年的情形,我也焦急,可自己又不會送。我始終想不通,領導班子成員間的感情應該是很純樸的,工作上該做的就做,私事求你能幫就幫,爲什麼非要用金錢來衡量?”
“逆淘汰”誤了人,更誤了地方整體發展
白山市一些幹部感到,過去那種“論錢行賞”、對“不懂事者”進行“逆淘汰”的局面,淘汰的遠遠不止幾名幹部,用人失誤直接耽誤了地方整體發展。
“逆淘汰”別人,同時也毀了自己。李鐵成任靖宇縣縣委書記期間,1997年以前很簡樸,騎自行車上下班。他善於研究,遇事深入實際,威望高。可1997年後,李鐵成就坐上了“4500”越野吉普車,威風十足,最多時一年受賄額佔當年全縣財政收入的2.29%。
“逆淘汰”淘汰掉了一批優秀幹部。原白山鋁廠在一位姓劉的老廠長的帶領下,企業辦得紅紅火火。可由於他不送禮,被從企業調離,後來憂鬱去世。有幹部反映,國內鋁廠不盈利的很少,可白山鋁廠換了領導後效益下滑直至停產,工人下崗。
有的不願隨波逐流的幹部,只好選擇了放棄或離開。靖宇縣一位副縣級領導無奈地說,自己親眼看到一些形象工程背了上億元的債務,而一些弱勢羣體卻在等飯吃;親眼看到跑官買官、吃喝送請的社交怪圈,使正常的事情蒙上了庸俗的陰影。他曾想改變這種環境,可如果觸犯這張網,後果無法預知。無奈之下,這位幹部多次向組織上提出辭職,或異地交流。
有人表示,“逆淘汰”淘汰的不僅僅是幾名幹部,它敗壞了黨風、政風和社會風氣,給各項事業帶來巨大的損失。原白山市一位主管工業的市領導說,過去當地有不少大中型國有工業企業,有豐富的自然資源,現在市財政鉅額虧空,機關發工資每年都需要向省財政借支上千萬元。不少國有企業或破產轉讓,或停產停工。
從1997年開始,國家對靖宇這個國家級貧困縣加大扶貧開發力度,縣裏通過向國家和省裏申報扶貧項目、銀行貸款,爭取項目資金每年都達3億元,大批資金流入各部門、鄉鎮、企業。縣政府一位領導說,這些資金,一部分用於項目建設上,一部分流入個人手中。大家有了錢,就研究“跑官”。
有關人士分析說,少數地方出現的“另類”幹部被“逆淘汰”現象,必須引起高度警惕,一旦抓出一條腐敗線,就要一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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