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六旬的丹尼爾·魯克塞爾至今仍記得童年的經歷———晚上被外祖母鎖在雞舍裏睡覺,被親人、鄰居和陌生人當衆羞辱……一切都是因爲他母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法國被佔領期間與一名德軍軍官的戀愛,一切都是因爲魯克塞爾是個“二戰私生子”。
正當法國大張旗鼓慶祝諾曼底登陸60週年之際,一本講述“二戰私生子”辛酸故事的書《被詛咒的孩子》也面市了。偉大勝利的另一面,是兩萬多個“戰爭兒童”一生無法迴避的陰影。
兩萬多名“戰爭兒童”
魯克塞爾記得,法國解放不久,當地一位官員就讓他在星期天彌撒上當着全村人站起來。這個官員隨後問,“你們知道德國佬的兒子和燕子的兒子有什麼區別嗎?告訴你們吧,燕子離開法國時會帶着孩子,而德國佬只會把孩子扔下。”當天晚上,受辱的魯克塞爾在橋下躲了一晚,不願回家。“戰爭結束後,這些孩子成了德國軍隊的化身,那是對無辜者的報復,”新書《被詛咒的孩子》的作者讓-保羅·皮卡佩爾30日對路透社記者說。從1940年法國投降德軍到1944年6月諾曼底登陸後不久,大約誕生了兩萬多名戰爭兒童。
這些孩子同魯克塞爾一樣,都曾被家人、鄰居、老師羞辱和欺負。而他們的母親則因爲與德軍士兵的羅曼史面臨更大的壓力:二戰勝利後,幾千名“直接通敵”的法國婦女被剃光頭髮,被迫遊街示衆。魯克塞爾的母親懼怕這一切,爲了逃避,她在戰後逃離了家鄉。
曾是談話禁忌
熱拉爾·佩里奧克斯的母親也逃過了遊街示衆,但她始終無法擺脫與德軍戀愛帶來的羞恥感。於是,孩子成了她發泄怒火的對象。“我母親曾與一個被認爲是敵人的人戀愛。戰後,這被看作一個大錯誤,一種罪惡。她把這些都投射到我身上。”如今62歲的佩里奧克斯回憶說,母親幾乎每天都要揍他,讓他睡在狹小的儲藏室,母親和繼父甚至逼他吃身上的跳蚤。母親生前從未告訴他生父是誰,佩里奧克斯一問這個問題,母親就衝他大喊,“這不關你的事!”佩里奧克斯說,幾十年來,在法國談論戰爭兒童一直是禁忌,“法國人習慣只慶祝歷史上的光輝時刻。”
法國曆史學家彼得·舍特勒爾說,夏爾·戴高樂將軍的戰後政治是建立在法國人全部抵抗納粹這個謊言的基礎上。至於1940年法國投降後建立的、與納粹德國一脈相承的維希政權,戴高樂視而不見。
1995年,法國總統雅克·希拉剋首次正式承認法國排猶的史實,併成爲第一個正式向猶太人道歉的法國元首。之後,審判在維希政權下驅趕上千名猶太人進入集中營的莫里斯·帕蓬才得以進行。
兩年前,皮卡佩爾還找不到一個願意出版《被詛咒的兒童》的出版商。而就在前幾個星期,這本書已售出2萬多冊。皮卡佩爾說,許多戰爭兒童依然渴望受到尊重。
從未與父親相見
皮卡佩爾說,納粹當時允許德軍士兵與挪威和荷蘭的所謂“雅利安人”結婚,但禁止與被納粹視爲“劣等民族”的法國人通婚。很多德軍士兵後來被派往東部戰場,其他一些人大多在盟軍登陸後戰死。因此,極少數戰爭兒童見到過自己的父親。
兒時受盡坎坷的佩里奧克斯後來參加了法國海軍,之後當上了出租車司機,50多歲時,他在孩子們的要求下找尋生父。當從家裏多年的朋友那裏得知自己竟是德軍後裔時,他驚呆了。通過查找檔案,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叫“弗裏茨”,多年前已經去世。“事情很微妙,我父親的德國妻子還活着,”佩里奧克斯朝着一張黑白照片苦笑着。上面有一名年輕的士兵咧嘴笑着,那是一名德軍士兵,是他的父親。“我38歲的兒子和他(我父親)驚人的相像,”佩里奧克斯說,“當我擁抱我兒子時,我感覺我正把爸爸抱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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