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是諾曼底登陸60週年紀念日。法國以空前的熱情在諾曼底展開紀念活動。法國總統希拉剋、美國總統布什、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英國首相布萊爾、俄羅斯總統普京、德國總理施羅德等15國政要將參加紀念活動。
在這之中,應該數美國總統布什的心情最爲複雜。這位親自導演了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的總統,由於一直未能給戰爭正名而被動萬分。有消息說,在布什沒有到達之前,法國人就很擔心這位經常出現口誤的總統,會突然興致勃發地把諾曼底戰役和伊拉克戰爭聯繫起來,那樣的話,尷尬的將不僅僅是法國人。事實上,不僅總統布什,很多美國人都有着很重的諾曼底情結。從諾曼底到伊拉克,中間相隔的不僅僅是漫長的歲月,還有太多太多……
美國人的諾曼底情結
1944年6月6日凌晨,由美國將軍艾森豪威爾指揮、14個國家的15.6萬人組成的盟軍,在法國諾曼底海灘與德軍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搶灘登陸戰役,此役盟軍以10萬多人的犧牲取得了勝利,從此敲響了德國法西斯滅亡的喪鐘……
美國人對諾曼底有着特別的感情,不僅僅是因爲諾曼底登陸戰,以美國爲首的盟軍取得了勝利,也不僅僅因爲這場戰役的總指揮是美國將軍,更重要的是,在這次戰役中,美國人的精神和勇氣最大程度地得到了體現。而且,從踏上諾曼底的那一刻起,美國也同時完成了另一種登陸,那就是以一個毫無爭議的大國形象雄踞於世人面前。
因此,作爲一個爲反法西斯戰爭付出過巨大犧牲的國家,美國人的諾曼底情結是可以理解的。這就如同英國《衛報》6月1日的一篇評論所言:“在美國人的心理上,諾曼底沙灘的意義是任何現代事件都無法匹敵的。”
但是,布什不同,布什不是作爲一個普通的美國人來看待諾曼底的,他的諾曼底情結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這種變化在很大程度是因爲伊拉克戰爭的緣故。當然,這不是問題的全部。今年11月,美國要進行大選,布什將爲捍衛總統寶座而戰。然而,布什的現狀就如同當年的諾曼底登陸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毫無蹤影,伊拉克戰爭未能正名,伊拉克局勢動盪不安,幾乎每天都有美軍士兵傷亡,虐俘事件使得美軍解放者的形象“顏面掃地”,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特尼特宣佈辭職……這一切,對布什而言,都意味着凶多吉少。
諾曼底將是布什展開新一輪外交攻勢,重塑自身形象的開始。現在,距離11月已經很近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6月份,布什卻有一些機會:6月6日,他到法國參加諾曼底登陸60週年紀念日;7日到10日,他將在佐治亞州海洋島與西方7個工業國領導人舉行八國峯會。27日到29日,布什將在土耳其參加北約首腦會議。
當然,機會常常與奉獻共存。這正如克里的外交政策顧問理查德·霍爾布魯克所說,6月份的國際性首腦會議爲布什提供了“一個極好的機會”來重建海外關係,增強國內民衆對其外交政策的信心。但是,如果布什在伊拉克問題上空手而歸,尤其是土耳其北約首腦峯會上不能就伊拉克局勢取得西方盟友的支持,布什將“再次失敗”。
因此,我們說,從諾曼底開始,布什將開始自己的登陸戰,至於表演是蹩腳的還是出色的,只能看他本人的發揮和運氣了。
伊拉克戰爭和諾曼底
儘管每當布什把伊拉克戰爭和諾曼底聯繫起來,法國人都感到格外受傷,但布什的興致似乎一直有增無減。事實上,早在伊拉克戰爭開打之前,布什就已經把伊拉克戰爭和諾曼底緊密聯繫在了一起。也許,正是由於這種堅信———堅信伊拉克戰爭就如同諾曼底登陸解放法國一樣,把伊拉克人民從薩達姆的專制統治下解放出來———布什才以前所未有的堅決,甚至在聯合國未予授權的情況下,就打響了戰爭。
今天,當我們重新就諾曼底和伊拉克戰爭的有關資料進行回顧的時候,會發現很多有趣的現象:諾曼底情結貫穿伊拉克戰爭的始終。
2003年3月19日,《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曾兩次獲得普利策獎的中東問題專家弗裏德曼(Thomas Friedman)撰文說,對伊戰爭,將是二十一世紀的“諾曼底登陸”,是解放伊拉克的開始,也是民主自由的價值進入中東的開始……
應該說,把伊拉克戰爭與“諾曼底登陸”相提並論,在戰前,是很多美國人的共識。想想諾曼底登陸在歷史上的重要地位,想想諾曼底登陸在反法西斯戰爭中所起的作用,想想美國人諾曼底登陸戰中的英勇表現,我們就不難理解美國人當時在對伊動武立場上的空前決心了。
不僅如此,美國在戰爭準備過程中,也不斷拿諾曼底登陸作對比。
2003年1月12日,美國軍事分析家威廉·阿爾金在《洛杉磯時報》撰文稱,美國國防部長唐納德·拉姆斯菲爾德已經批准了一項對伊作戰計劃,該計劃看上去更像是“諾曼底登陸”或是二戰計劃的一個翻版。
接着,又有美國媒體分析說,美軍倒薩將重演“諾曼底登陸”。衆所周知的是,1944年6月6日,諾曼底登陸戰打響的時候,盟軍組織了歷史上規模最大的艦隊,包括1200艘戰艦,10000架飛機,4126艘登陸艇,804艘運輸艦,數以百計的兩棲或其他特殊用途的坦克以及軍隊15.6萬人。
既然是諾曼底登陸式的大戰,那麼需要部署更多的裝備和部隊。因此,當美英聯軍戰前調兵遣將進行軍事部署的時候,有西方軍事評論家指出:一場大規模的攻擊即將展開,一場像諾曼底登陸一樣的戰爭部署已接近完成。
可以說,伊拉克戰爭,就是懷抱着諾曼底情結,懷揣着一種強烈的解放心態打響的。
伊拉克不是諾曼底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伊拉克都不是諾曼底,因而,伊拉克戰爭也不是諾曼底登陸戰。《布什戰爭和諾曼底精神毫不相干》,兒童節這天的英國《衛報》用這個題目刊發了一篇評論,文中說:布什總統週六在華盛頓的二戰紀念牌前稱這些戰士是“我們引以爲自豪的父輩一代”。但是把反恐戰爭的一切都簡單歸爲“嬰兒潮”的“諾曼底情節”是愚蠢的。
事實上,諾曼底登陸戰和伊拉克戰爭有太多不同,這種不同幾乎無需用言語去加以說明,每一個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很多:諾曼底登陸戰是反法西斯戰爭,不僅受到了法國人的歡迎,也得到了全世界所有愛好和平的人的支持,盟軍中有14個國家的部隊參戰。伊拉克戰爭迄今則依然備受爭議,戰爭只有美英聯軍和少數國家的極少數軍隊參與,戰爭的藉口———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無影無蹤———不成立,伊拉克人反佔領的鬥爭此起彼伏。更重要的是,伊拉克出現的虐俘事件,與諾曼底登陸的軍人所表現出來的精神和勇氣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這就不難理解法國人反對布什將兩者相提並論的原因了。
但是,布什的諾曼底情結實在太重了,也許,他把諾曼底當成了他重新登陸的一個起點。美國當地時間6月2日,布什在位於科羅拉多州的美國空軍學院畢業典禮上發表講話時,甚至有選擇地引用艾森豪威爾在諾曼底登陸前的講話:“聯軍的海陸空三軍將士們,現在,全世界的目光都在看着你們。世界各地熱愛自由者的希望和祈禱將伴隨着你們。”
說布什有選擇地引用是因爲,布什爲了避免穆斯林的反感,把艾森豪威爾原話中的一句去掉了:“你們即將啓程參與偉大的十字軍遠征,數月來我們一直爲實現這一目標而努力”,原因很簡單,這句話中包含有“十字軍遠征”這個敏感詞彙。
布什要借酒消愁,諾曼底就是布什的酒,但遺憾的是,布什卻找不到合適的酒杯去把酒端起來!
法國忌諱布什談及諾曼底
諾曼底精神是世人公認的,甚至連當年的戰敗國德國,這次都因爲能有幸被邀請參加紀念活動而感到榮幸。對於布什而言,在虐俘事件炒得滿天飛的情況下,如果能把伊拉克戰爭(再次也是反恐戰爭)與諾曼底聯繫起來,就能夠重新讓人記起美軍曾有的光榮和夢想,減輕壓力,重塑美軍形象。但是,法國人忌諱布什把反恐與諾曼底聯繫起來。
也許,人們至今還記得,在法國人帶頭反對美國對伊拉克動武的時候,美國媒體對法國進行的猛烈攻擊。《紐約郵報》曾經意味深長地提到諾曼底登陸,說“他們(美國)爲法國付出了生命,但法國卻忘記了他們”,並質問,“當美國人準備把他們的士兵派往前線與今日希特勒———薩達姆·侯賽因作戰時,法國人在哪裏?”
在美國人看來,他們是法國的救世主,他們理應得到感激和回報。然而,美國人並不知道,他們這樣的言論,反而刺傷了法國。以美英爲主的盟軍從德國的鐵蹄下解放了法國不錯,但是,當時盟軍也對法國另有所圖啊。盟軍當時要求在法國成立一個佔領區盟軍政府(AMGOT管轄法國、比利時與荷蘭)進行戰後過渡,賦予盟軍在法國的貨幣、運輸、公務員任免以及戰爭法庭等方面享有特權,盟軍在登陸法國時候,甚至連鈔票都已經印好了!聞聽此消息,法國抵抗運動的領導人戴高樂將軍怒不可遏,憤怒之餘他領導法國民衆據理力爭,最終打破了盟軍的企圖。
令人遺憾的是,美國人只記住了登陸諾曼底解放法國的時刻,卻忘記了法國人差一點再次遭受屈辱的時刻。
在諾曼底紀念日來臨的時候,美國和法國互相示好,但在“原則”問題上,法國可謂寸步不讓。法國總統希拉剋的助手指出,法國人不會歡迎任何與諾曼底登陸相關的公共言論,美軍虐待伊拉克戰俘的照片更不能與諾曼底英雄們的照片擺放在一起。不久,布什的一位高級助手透露說,布什的演講主要內容將和伊拉克無關。
不提伊拉克戰爭,意味着布什的某種讓步,事實上,不僅布什,不僅美國,包括布萊爾,包括英國,他們都應該清楚,諾曼底作爲反法西斯戰爭的一個歷史豐碑,是當今的任何戰事都無法與之相比的。諾曼底已經成爲永遠的過去。這就如同英國《衛報》6月1日的評論所說:“和英國一樣,美國同樣把自己在第二世界大戰中的使命神聖化了。這兩個國家的自我神化已經膨脹到了一定程度,它們現在應努力不讓自己再用老眼光來看待這個現代世界。現在英國已經不再是孤懸於歐洲之外。美國也不再被其他國家看作是世界上惟一的自由‘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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