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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消息特刊：德國人最能理解“一中”政策——與德國前總理科爾縱談中國及國際形勢(中國人民外交學會前會長梅兆榮)
6月，德國前總理赫爾穆特·科爾應邀第8次訪華。筆者與科爾相識已有近30個年頭。記得1997年我從駐德大使崗位上奉調回國，向他作辭行拜會時，他曾對我說：“今後，不論是你來德國，還是我去中國，我都希望能見到你。”果然，從那以來，我們幾乎每年都有機會見面。這次，我有幸先是在上海他下榻的賓館拜訪他，並主持他在復旦大學“大使論壇”作的題爲《多極世界中的歐洲未來》的演講。回到北京後，又陪同他參觀了紫檀博物館。6月12日，他邀請我在凱賓斯基飯店與他共進晚餐，就各自感興趣的問題深入交談。與以往一樣，他主要關注的是中國的發展變化和麪臨的挑戰，而我更多的是就國際形勢和德國內政情況向他請教。
深信中國能找到自己的道路
落座後，科爾開門見山問我國內經濟情況如何？存在的主要問題是什麼？還打聽他熟悉的老一代中國領導人退下來以後幹些什麼？他對復旦大學學生向他提的很多問題表示滿意，並說6月13日在中國國際戰略學會的座談應換一種方式，他不準備長篇大論地作報告。鑑於聽衆都是高水平的國際問題專家學者，他願意回答他們的提問，什麼問題都可以提，沒有“禁區”。這樣，時間會充裕一點，可以談得深一些。但開場白還是要講的，主要是講他的中國情結，即促使他喜歡中國的四個因素：敬仰中國的古老文化、中國人的和藹可親和友好情感、深信中國有偉大的前途並能找到自己的道路、中國一貫支持德國人民謀求國家統一。科爾說：“這最後一點是德國人尤其不能忘記的，也正因如此，我們德國人最能理解你們堅持‘一箇中國’政策。”他經常引用鄧小平講過的一句話：“難道可以說席勒是聯邦德國的德國人，而歌德是民主德國的德國人？”鄧小平就是用這樣一句話表達了他對德國分裂的不理解。
現代媒體使戰爭難逃民衆反對
回答完科爾關心的問題之後，我也直截了當地問他對當前國際形勢有何看法。他似乎有備而來，簡明扼要地說，在相當長的時間裏，美國仍將是唯一的超級大國，但世界將是多極的，即還有中國、歐盟、俄羅斯、印度等多個力量中心存在。伊拉克戰爭表明，美國憑藉其先進武器可以對一個國家造成嚴重破壞，但不可能贏得戰爭。
科爾接着說，由於現代媒體無孔不入，只要有人出高價，任何祕密都可以曝光，戰爭將難以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進行。而只要戰爭的殘酷性和破壞性通過媒體同步向公衆展示，戰爭將難以進行下去。過去，有關戰爭真相的報道都要比實際晚很久，等到廣大民衆知情時，已時過境遷。如今則不同，電視可以同步地把真相揭露出來，從而引發數以百萬計的民衆起來反對。我相信，二戰時德國軍隊在斯大林格勒遭受的慘重損失和殘酷鏡頭如能同步曝光，希特勒將難以繼續打下去。
“我不信美會爲臺灣與中國打仗”
科爾接着問我中美關係情況。我告訴他，中美之間既有共同利益，也有嚴重分歧。美國一方面承諾恪守“一箇中國”政策，另一方面卻源源不斷地向臺灣出售先進武器；一方面說希望海峽兩岸“和平解決”分歧，另一方面卻拒不表態贊成大陸和臺灣和平統一；一方面說遵守中美之間的三個聯合公報，另一方面卻要按《與臺灣關係法》協防颱灣。美國政策的實質是保持臺灣與大陸的長期分裂，並以此威懾中國，遏制中國發展壯大。科爾說：“美國要利用臺灣對中國進行訛詐是很清楚的，但我不相信美國會爲了保衛臺灣而同中國打仗。”科爾隨後說：“你們說今後20年是中國的戰略機遇期，我贊同這個判斷。只要中國把國內工作做好，經濟持續穩定發展，內部保持安定團結，就不必擔心外來的威脅。但如果內部出了問題，外部勢力就會加以利用。”
我把話題轉向歐美關係，問科爾如何看待以法德爲代表的歐盟核心國家同美國在伊拉克戰爭問題上的分歧。他說，歐盟依據其實力本可以對美國施加影響，但現在實際影響力有限。主要原因是歐洲缺乏強有力的政治領導，歐美領導人之間缺乏相互信任。歐洲應通過平等的對話對美國多做工作。問及他對美國總統選舉的可能結局，科爾表示，他對這個問題持淡漠態度，因爲不論誰上臺，美國政策實質不會有大的變化。
歐洲新領導人缺乏大局意識
問及歐盟新一輪東擴對歐盟一體化建設可能帶來什麼樣的問題，以及歐盟今後的發展前景，科爾說，目前歐盟的主要問題是羣龍無首，各國領導人之間缺乏信任，這與他擔任聯邦總理時不同。當年，同他打交道的歐洲各主要國家的領導人，雖多數不支持德國統一，但在歐洲一體化建設問題上存在着相互信任。我插話問，目前歐洲領導人之間缺乏信任，原因何在？科爾說，新一代領導人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苦難，缺乏大局意識，往往在具體問題上爭論不休，而難以達成妥協。
科爾繼續回答我說，新成員國加入後，歐盟需要一段時間進行消化和磨合，在一定時間內，歐盟在國際上的共同行動能力可能會削弱。另外，一些新成員國還帶進來一些親美因素。但不管怎樣，歐盟一體化已不可逆轉，只是進一步前進需要時間。
歐元使歐盟一體化不可逆轉
記得一位德國朋友曾告訴我，科爾1998年大選失利的原因之一，是他決定放棄德國人心愛的馬克而力主引進歐元。於是我問，當時他決定引進歐元的考慮是什麼？科爾說，當時德國70%選民反對放棄堅挺的馬克，只有30%的選民贊成歐元，但他仍決定放棄馬克換歐元，目的是爲了推進歐洲統一。現在歐元已成爲居美元之後、日元之前的第二大國際貨幣。如果說，歐洲聯合給歐洲人帶來了50年的和平，那麼，歐元的最大功績在於它使歐盟一體化不可逆轉。相信10年後英國、瑞士也將使用歐元。
科爾最後說，歐盟的發展和壯大符合中國的利益。中國應當更加重視歐盟，並同歐盟發展更緊密的合作。
談話結束時，我問他回憶錄寫得怎樣了？何時能讀到他的第二本回憶錄，即1982年擔任聯邦總理後的生涯，我們中國人對這將更有興趣。科爾頗有感慨地說：“寫回憶錄可是個苦差使。原以爲寫一本就可以了，現在看來寫兩本都容納不了。爭取2005年我滿75週歲時完稿，但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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