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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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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軒 |
以下是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社會記錄》7月19日節目內容實錄:
採訪:
記者:你想和他見面嗎?
老周:不想。
記者:爲什麼?
老周:我希望我們有一個合適的見面機會,這個就是我們能夠像男人一樣的對話。
記者:你覺得現在做不到?
老周:理性地對話,我不需要那些真情互動。
採訪老周的兒子子軒
記者:那你還想跟他見見嗎?
子軒:N年以後吧,現在沒有心思,見他幹什麼啊?也不是沒見過。”
主持人阿丘:剛纔這兩段談話,您看得可能有點糊塗,其實就是兩個人表示不想和對方見面,不過這兩位不是冤家、不是陌路,而是一對父子。
解說:父親老周,今年49歲,兒子子軒,今年23歲。
2001年,子軒20歲生日那天,老周給兒子買了雙耐克運動鞋,子軒穿上以後說了聲“鞋挺合腳”就走了。這一走,父子倆就再沒見過面。
主持人阿丘:和兒子分手這三年,父親老周寫了一本書,書中以父親的第一人稱,詳細地描寫了和兒子的恩怨糾葛。就是我手裏這本書《我只養你18歲》。
不用說這肯定是有關教育下一代的書。沒錯,不過這書裏寫的教育是老周的教育。
同期:老周
“在學校裏面,對這種教育是絕望了,我覺得教育下去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也成不了什麼才。就能夠背,小孩家長還沾沾自喜,第幾名,第幾名!
我們不想簡單的生活,你那破成功根本看不上,狗屁不是!我們不想過那種日子,很簡單。“
主持人阿丘:對學校教育絕望,也看不上咱們的所謂成功!這老周何許人也,竟出此狂言。這裏要告訴您,這老周可不是村野莽漢,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專業人士!老周,是我國恢復高考後第一批教育學碩士,曾經當過大學老師。
這本書裏,老周闡述了他自己的教育理念,他認爲現行的教育存在着諸多弊端,是扼殺受教育者創造力和個性的根源。老周提倡的方法是,培養人的獨立精神、性格、價值觀,讓人產生自我完善意識,從而啓發人的創造力。而且他強調作父母應儘早地讓孩子獨立,只養到十八歲。
解說:現在據說老周這本書賣得不錯,出書出了名,我看到有人甚至把他稱作中國的讓·雅克·盧梭。盧梭就是那位18世紀著名的法國啓蒙思想家。還有人說老周是中國教育界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不過也有人說他是瘋子。怎麼成了瘋子?那是因爲老周10年前就幹了一樁驚世駭俗的事兒,拿着自己這理念,在兒子身上做起了試驗!兒子13歲初一的時候,老周就把他領出校門,讓兒子退學了。
《我只養你18歲》書摘:決定退學實際上是履行我們之間的一個約定:如果再讓老師把家長傳到學校,立即退學沒商量。
主持人阿丘:子軒上初一的時候比較調皮搗蛋,老師經常把家長請到學校談話,老周覺得這很沒道理,家長是教育的消費者,憑什麼家長就要隨時接受老師的傳喚呢?他越想越窩火,於是就有了上面那個約定。訂約後,父子倆相安無事了一段日子,終於有一天,老師又把老周請去了。於是,老周毫不含糊地執行了和兒子的約定,毅然向兒子掏出了“紅牌”。從此,子軒告別了自己的學校生活。
兒子沒學上了,老周決定自己動手。他覺得還是得根據孩子的天性因材施教。他發現子軒愛打乒乓球,就讓他獨自去體院訓練了兩年,結果沒打出什麼名堂,無功而返;後來他又請了一些身爲大學老師的好友來輔導兒子的功課,可子軒也學不進去。不過老周並不着急。
同期:老周
“基礎教育現在最大一個問題,就是孩子,剝奪了孩子正常的生活,最重要的。比如我書裏面講,一天給孩子十幾個小時關在學校裏面,學生普遍煩學。前兩天還跟我一個朋友,他講了一個很憂傷的事實,他問了一些幾個重點學校的學生,學習都挺好,但是他不喜歡學習,不喜歡讀書,我覺得這很可怕。”
主持人阿丘:老周說他13歲的時候,正是文革期間,當時的他也經歷過沒學上的日子。那時候,他們小夥伴一起上房揭瓦掏鳥窩、在黃河裏摸魚;偷聽當時被稱爲“靡靡之音”的世界名曲;自己組裝礦石收音機。那段“陽光燦爛的日子”裏自由自在的生活,影響了他的整個人生。他認爲這種成長方式歪打正着地使自己接受了不錯的素質教育。老周在書裏說“與現在享受着寵物般待遇的獨生子女相比,我沒有對那段當野孩子的經歷感到不幸。”
一轉眼,子軒到了18歲。到了老周定的,要把兒子趕出家們的日子了。就在這一年,我們臺《生活空間》欄目,就是那個“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給這爺倆拍了一個片子。
解說:1999年10月的一天,子軒找到老周表示還想繼續上學。
《父與子》片中紀實段落:(1999年,北京)
老周和兒子談話,子軒表示還想上學。老周說“現在再說上學的事是智商很低的做法,很可笑。目前生存是第一位的,學習是第二位的……”子軒僵硬的臉,默默地抽菸。
《父與子》片中紀實段落:
老周對子軒說“要緊的不是上清華北大,對你來說,最好的學校是麥當勞,是自食其力。”
主持人阿丘:五年前的那次談話,被子軒的叔叔稱爲一次強制斷奶。那一年,老周以當初向子軒掏紅牌讓他退學的果決,再一次向兒子下了最後通牒--18歲以後必須自己獨立,在經濟上將不再給他提供補給。
《我只養你18歲》書摘:
我就是一個都不給,我就是不辦“無限責任公司”,養到18歲掃地出門沒商量。
主持人阿丘:從那時起子軒開始了艱難的謀生嘗試。他在老周朋友的公司打過雜,也曾經賣過電腦硬件,但都沒能持續太久。曾經有半個月子軒完全是以方便麪果腹。
當時啊,老周父子倆的故事在電視上一播,就招致了不少非議,不過當年的老周對自己的教育理念很自信,非常堅定。到今天,5年過去了,子軒應該是23歲的大小夥子了,在老周的思想指引下,他過得怎麼樣呢?
同期:子軒:“我現在已經很噁心18歲這個話題。從現在開始你別再跟我提18歲這個話題。18歲18歲,從5年前就18歲,到現在還18歲。真沒新意,沒創意,長不大了?定格了?”
解說:子軒現在蘭州,和媽媽生活在一起。他不願意和我們多談,拒絕了我們拍攝他生活和工作狀況的請求。現在他在一家網吧做網管,但媽媽說從沒見他拿到過工資,基本生活費還得由媽媽支付。對於過去的生活,這對母子都不是很願意提及。但母親的態度非常明確,老周的教育方法不成功!
同期:
子軒媽媽:“我覺得這是不可思議,你做實驗,你就去做實驗好了,孩子他是個人,他不是個動物,動物可以做個實驗,那麼作爲孩子,拿自己的孩子來開玩笑,我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玩笑,他們父子兩個開的,有這樣做實驗的嗎?從教育來說,從他學那麼多年的教育來說,他做這種實驗,就像他自己說的我就敢,別人敢嗎?他不敢,因爲他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是教育失敗,他會害孩子的一生,我覺得這是不負責任的。”
子軒:“顯然做不到,那時候從經濟上到人格上都是不獨立的,尤其是人格上,亂七八糟,沒人格,那時候哪有人格一說,天天遊蕩。”
採訪:
老周:子軒的問題恰恰情感給搞亂了,他可能獲得很多人一些所有的同情,我認爲這種同情完全是廉價的,他應該知道這些東西不解決任何問題的,只有解決問題,哪怕罵你的,你應該好好聽一聽。
子軒:如果我現在覺得的話,我覺得沒有什麼理念和教育什麼的,扯蛋,壓根兒就不存在。就是說我從來就沒有覺得說是他對我教育的不管是好和壞的一個評價,我給不出來,因爲我印象裏沒有這些東西,因爲我們倆總共在一起呆的時間很短,總共在一起從小到達也呆了三、五年的時間,我現在23了,在我生命中可能這連五分之一的比例都不到。所以我覺得我以後或者再怎麼好,或者再怎麼慘也跟他沒什麼太大關係,我覺得我現在人格上各方面,我覺得自己算是活出來了,但是跟他關係不大,就算以後一不小心發了,或者一不小心進去了,都跟他關係不大的。
子軒媽媽:我覺得他是失敗,那麼不管怎麼樣,那要看結果,孩子也沒有說,畢竟就現在就是結果就是這樣子了,以後還會,可能會更好。但是以後我覺得跟他是沒有關係了,我就看這階段,他自己應該知道是失敗還是成功?
老周:他想做和別人一樣的人,我想讓他做和別人不一樣的人,包括他母親也是這樣。這就是價值,你教育不一樣,培養個性,每個搞教育的人都會講得天花爛墜,你跟別人一樣幹嘛要上學?沒必要,隨便。
記者:我覺得你跟你兒子溝通不好,你承認嗎?
老周:不錯,我承認,這裏我也講了前面一個問題,因爲我是一個根本的來講,我是一個失敗者,我沒有話語權。
記者:可是另一個方面你又講,其實你自己感覺你並不是失敗者?
老周:肯定的,我對我的評價我什麼時候失敗過?
記者:誰又剝奪你的話語權?
老周:你的成功我又沒想要,但是我在社會裏面這麼一種聲音,我到現在這樣,很多人在可憐我,這個東西我覺得是價值問題。
主持人阿丘:在和老周的交流中,我的同事告訴我,他感覺老周在面對兒子的問題上好像有着一種無奈。一方面老周自己嚮往着一種特立獨行的生活,不能忍受兒子隨波逐流。而另一方面,老周又不得不面對一種社會的評判標準,畢竟現在妻子與他分居,自己既沒有穩定的工作,又是居無定所。他不知道在兒子目睹着他的生活時,他的那些激勵着自己的理由,能有多少說服力。
同期:
老周:我們確實有這種,可能在理智上有敵意,價值觀念上,他就覺得,說不好聽的話你活得很失敗,我不要做你這種人。
記者:他跟你這麼說過嗎?
老周:沒有,我可以感覺出來。他覺得有這樣人做父親覺得恥辱。我也承受這種恥辱,但是我相信我沒必要解釋,我覺得實在沒必要解釋的,我就這麼做了。
老周:我就不明白他小子不往這方面看,他老看跟別人一樣,我就氣,氣得不打一出來,搗亂,添亂,本來我過得好好的,大家都往上這樣扯,所以我不願意談這些話題。你捧着金碗要飯吃,你自己有長的地方走出來就完了。說到底就要和別人一樣,這就是中國人的病,就是問題,就是病人,所以我不想談這事。
紀實段落
酒吧里老周和友人喝酒聊天,老周酒意微醺地說“教育出來的都是驢才,馬纔是跑出來的。這就是我讀教育學的體會。”
同期:北京師範大學教育學副教授王嘯
“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承認的,中國教育的的確確到今天爲止是有不足的方面,但是我們不能以這些,我們不能以這些不足就來詆譭,或者是抵消義務教育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當中所起到的作用,特別是當國家以法律的形式規定了每個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權利……這是不可剝奪的。”
同期:採訪復旦大學大三學生
“我也是從現行教育體制這樣長起來的人,我同意它有弊端,但我也沒有認爲它這麼地妖魔化。我認爲我自己在這樣體制過來以後,我認爲我健康快樂,我也看到我周圍和我同樣的人健康快樂,這就是證明。”
同期:採訪一個高二學生的家長
“他(老周)這觀點實際上有很大程度上是對的,因爲現在學生,像大學生到學校家長去鋪被子,理牀,家近每個週末抱着衣服回來讓家長洗,這種情況很多,確實也是不對的,也是不正常的。但是怎麼說呢,大環境在這塊,一下子靠一個人,當然他可能是先鋒了,靠一個人這樣的這麼衝在前面,會有代價,會有犧牲,我覺得像他兒子這種可能就是屬於代價和犧牲,應該是這樣。”
同期:北京師範大學教育學副教授王嘯
“的的確確中國教育存在很多問題,有一些問題呢,我們只是用拖延的方式來遮蔽它,這個父親在這一點上,他沒有妥協,或者說他沒有像現存的中國體制作一個讓步,所以在這一點我是肯定他的,用一句話來概括,可以說是問題多多的中國教育逼着這個父親作出了這樣一個選擇……”
老周語錄字幕
·沒看到這年頭的家長比孩子愁嗎?當我看到一張張爲孩子上學愁變了形的臉,我一直在爲自己的抉擇慶幸。
·只要生命的自由不被剝奪,成纔不足掛齒。“才”是個什麼東東?
·記得我領着孩子走出校門,心裏生出一股奇妙的快感:不就是爲了混那一紙文憑嗎?老子不玩你們的這個遊戲還活不成了?
·我老早就給兒子灌輸一個生活公理:成人之後自食其力。成人按法律的界定應當是18週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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