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天,我國河南、湖南、安徽、雲南、廣西等省由於連降暴雨,頻繁發生洪澇災害。據不完全統計,到本月20號,全國受災人口已經接近4600萬人,其中死亡380多人,失蹤近百人。7月20日,記者在河南省舞陽縣報道了那裏被洪水圍困的災民的情況。目前,河南省內幾條主要河流的水位都降至警戒水位以下,災情明顯緩解,當時被轉移的上萬災民的生活又怎樣了?
澧河河段第一次洪峯過後,記者再次來到了幾天前受災最爲嚴重的河南省舞陽縣。走進該縣姜店鄉的董北村,記者看見村委書記董耀民,正帶領着村民挖溝放水。
董耀民:把那個溝挖開,水全部放出去,你們幾個別在那兒,把那個溝挖開。
記者:請問你這是在幹什麼呢?
董耀民:排水,排澇。
記者:那把水排到別的地方,這些莊稼還能活嗎?
董耀民:看起來是不能活了,把水排出去早點種蔬菜,搞生產自救。
由於災後連續兩天的高溫天氣,被洪水浸泡過的莊稼又被曬得全部枯萎。村民董培傑告訴記者,他家種的五畝地一點收成都不會有了。在田裏,記者看到董培傑種的玉米根部已經腐爛,他說:“這肯定是不行了,基本上算是顆粒無收了。”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種下的莊稼成了這樣,董培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不過更讓他難過的是,他們家的房子這次也被洪水沖垮了。“想着這房子不可能會塌,我還回來想拿點東西,誰知道這洪水發得太大,房子的地基已經動了,現在成了危房,再修的話地基還要動。”
從通知轉移到洪水來臨,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董培傑和家人在這段時間裏只搶救出了一些被褥和僅有的三百塊錢,電視等家裏的其他物品只能留在洪水裏了。據記者瞭解,在這次洪水中,董培傑所在的董北村受災羣衆超過1000人,受災農田達到2000多畝,倒塌房屋43間,而洪水給各家造成的經濟損失無法計算。
董北村地處泥河窪滯洪區,這次由於降雨量過大,澧河水位猛漲,爲了避免更大災害的發生,河南省決定在泥河窪滯洪區進行分洪,這樣,爲了保證下游百姓的安全,包括董北村在內的滯洪區的居民們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董培傑:如果單靠下雨的話,這個房子就沒有事,再住十年也不會塌。
記者:說心裏話,在房子塌的那一刻,有沒有覺得這麼做挺不值得的?
董培傑:那也沒法說。
記者:怎麼沒法說呢?
董培傑:從我內心來說,當然不願意讓房子塌,但從大局考慮,我們的房子不塌,漯河那邊的房子就可能會塌。
在董培傑的家裏,記者見到了他剛出生的兒子。小傢伙是在大水來臨的前三天降生的,好在當時村幹部及時把閒置的學校教室整理了一下,作爲老董一家臨時的住所,縣裏衛生局也派來了流動治療隊給母子做產後檢查。
母子平安的確讓人欣慰,可眼前的困難是家裏所有的糧食都沒來得及轉移,吃喝都成了問題。鄉里給各家各戶發了礦泉水、火腿腸和方便麪,大人是可以湊合,可孩子怎麼辦呢?爲了讓孩子的媽媽有充足的奶水,董培傑的嬸嬸決定去鄰居家借點雞蛋和麪。
跟隨董培傑的嬸嬸走了一圈,記者發現,這個村几几乎每家每戶的糧食都沒來得及轉移,這兩天天氣比較好,村子裏隨處可以看到村民們在晾曬被大水浸泡過的糧食。但村民告訴記者,即便是晾曬了也不能再吃,只能拿去喂牲口。
走了大半個村子,董培傑的嬸嬸終於從一戶村民那借到了一勺面。但奇怪的是,這家人雖然有白麪,但仍然在吃方便麪。他告訴記者:“沒火,煤球都被淹了,所以只能吃點方便麪。”
看來,被水泡過的不僅是糧食。爲什麼村民們來不及轉移糧食和其他物資?滯洪區瀉洪的時候有沒有提前通知他們呢?村民說:“幹部都通知了,但水來得太猛,雨下的天數太多,來不及了。”村組長回憶說,自己是在凌晨五點左右接到通知的,然後挨家挨戶上門通知,當時大部分村民都還在睡覺。
據這位組長介紹,2000年這裏作爲滯洪區曾經分洪過一次,不過那次水沒有這麼猛,村民還有時間把糧食等物品轉移到安全地帶,而這次由於時間緊,洪水猛,不到一個小時,這裏就已經汪洋一片。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董北村在2000年分洪後得到了國家相應的補助。有關這一次分洪後的補助問題,村委書記董耀民說:“根據2000年的情況來講,按照補償方案,玉米一畝地三四百塊錢的樣子,根據今年的情況,現在政府還沒有說。”
對於明天怎麼過,董培傑心裏挺迷茫。好在上級部門聽說了孩子的事,想方設法弄到一些雞蛋和白麪送過來,暫時解決了一家的溫飽問題。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董北村離縣城較遠,大水過後的道路也很泥濘,但爲了確保災區羣衆的溫飽問題,縣裏還是不斷派人來運送救災物資。
糧食被淹,房屋被沖毀,爲了保證下游羣衆的安全,董培傑一家所在的滯洪區的幾千戶村民毫無怨言地接受了分洪的決定,而在無情的洪水面前,滯洪區周邊鄉鎮的村民,同樣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乾溝王村處於泥河窪滯洪區邊界處,緊臨澧河,這次洪災中,村西邊的河堤決口,東邊又開閘瀉洪,使這個800多人的村子處於兩面夾擊之中,村民形容說,“這邊也是水,那邊也是水,兩邊的水都往這邊涌”。
7月17日,澧河多處決口,爲了緩解下游的壓力,滯洪區也開始提閘蓄洪,由於水勢大,又來得急,很多村民家裏都進了水,受災很嚴重。記者跟隨村民董春海來到他的家,“當時水來的時候,東西都沒來得及拿出來,都在屋裏放着呢。”董春海告訴記者,他一直在外地工作,大水來的時候,只有妻子和女兒在家,東西都沒來得及轉移。他的妻子王玉栓還清楚地記得水來時的情形:“那水漲得可快啊,馬上水就從門口漫上來了,洗衣機在水裏面漂着,我說把水倒出來,把它拉出來,我女兒說別要東西了,趕快出去吧,我們就上了鄰居家的房子上。”
就這樣,王玉栓和女兒裝好的幾袋糧食還沒來得及擡出去,大水從院子兩邊一起涌過來,很快越過門口堵着的沙袋進了屋,屋子裏的水一下子就到了齊腰深。董春海家裏今年一共收了3000多斤糧食,被水沖走了五六百斤,剩下的糧食搬到了別人家的房頂上,有的都已經發芽了。記者採訪的當天天氣不錯,董春海決定抓緊曬一曬,減少損失。他說,乾溝王村90%的村民家裏都進了水,這兩天他們也都和自己一樣,忙着晾曬過了水的東西。
董春海說,因爲村子跟滯洪區挨着,每年汛期滯洪區一瀉洪,村裏就跟着遭殃,實際上,即使河堤不決口,僅滯洪區的水仍然會把莊稼淹沒。每年秋季村民們都提心吊膽,有的害怕水災,乾脆就不給田裏施肥了。
村民們說,當地政府對他們的生活非常關心,及時送來了水和食品,生活暫時沒有問題。但對他們來說,一年的收入主要還是靠莊稼,洪災過後,滯洪區裏的羣衆還能得到一些補償,而他們村不屬於滯洪區。國家目前對這樣的地區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補償規定,如果再沒有其他來源,下半年的日子可能就不太好過了。
舞陽縣姜店鄉鄉長吳曉在接受採訪時說:“我們鄉受災面積比較大,全鄉32個行政村,大部分都進了水,其中最嚴重的村有十六七個。我們的滯洪區是50年代劃定的,乾溝王村不在滯洪區範圍之內,國家沒有補償,我們只能通過民政部門,對一些特困戶五保戶進行救助,房屋倒塌的可以給予一定的補貼。”
在當地幾天的採訪中記者瞭解到,這次洪水中,舞陽縣全縣共有14個鄉鎮的40萬人口受災,其中非滯洪區人口就佔了30多萬。
在採訪中,舞陽縣的相關負責人向記者介紹,爲了保證下游城市的安全,幾年來澧河上游的羣衆做了很大的犧牲,而且這些犧牲往往都是沒有條件和補償不夠的。而這種情況在全國其他地區也很普遍,“如何在保障下游羣衆安全的同時,也兼顧江河上游羣衆的利益”,這一問題已經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重視。前不久國家有關方面做出決定:在澧河上游興建燕山水庫,調蓄洪水,以緩解每次洪水來臨時上游滯洪區羣衆面臨的巨大壓力。目前這一項目已經立項開工,預計2008年建成。水庫建成以後,像這次董北村所發生的洪澇災害就會得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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