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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在重慶警方開展的『雷霆二號』追逃行動中,奉節縣警方成功抓獲一名1996年涉嫌搶劫的網上通緝犯陳萬剛。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落網時陳萬剛竟是奉節縣交警大隊一中隊一名駕駛員,他不僅多次出入縣公安局呈送材料,甚至還『參加』過不久前的『雷霆一號』追逃行動!一名通緝犯如何在警方眼皮底下安然度過兩2年的『交警隊駕駛員』生涯?他又是如何被抓的?7月23日,記者趕赴奉節縣對此事展開了調查。
記者調查
7月初,重慶市公安局展開了聲勢浩大的追逃行動:『雷霆二號』。奉節縣平皋派出所在行動中對轄區人口進行了一次清理,其中一名名叫陳萬剛的30歲男子引起了民警的重視。在奉節縣刑警大隊傳來的資料中,『陳萬剛』其人是8年前一宗搶劫案中的嫌犯。幾經核查,民警終於確定此人為重大嫌疑人。抓捕行動於當日上午展開,正在縣交警大隊一中隊任駕駛員的陳萬剛很快落網,並被移交到奉節縣刑警大隊處,目前陳萬剛羈押在看守所內。
交警大隊:他曾『參加』過抓捕行動
據奉節縣交警大隊人員透露,在2003年1月來到交警大隊一中隊任臨時駕駛員之前,陳萬剛曾經在奉節交警系統的草堂中隊做過一年多同樣的差事。要不是他出了事,可能自己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負責臨時人員招用的交警大隊人員告訴記者,目前整個奉節大隊的正式編制名額只有28人,包括乾部、民警及行政人員,因此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招聘一批交通協管員。考慮到協管員需要協助民警進行執法,對這部分人員的錄用經過了培訓、考核和嚴格的政審後方可上崗;然而陳萬剛卻不屬此列,他僅僅是以臨時工的身份被招用。『我們大隊每天都可能對違章車輛進行扣押,這時就需要一些駕駛員來轉移車輛,對他們的招用,主要是以駕駛技術作為是否錄用的標准。』陳萬剛持有A照,這在當時的應聘人員中是非常少見的,加上駕駛技術出眾,2002年挑選時便將其納入臨時工范圍,同期招用的僅數人而已。『一旦有被扣車輛需要進行轉移,我們便會通知像陳萬剛這樣的駕駛員上工。』這位人員說,陳萬剛每個月的工資加上獎金也就是280元左右。
據記者了解,在當初負責臨時人員錄用的時候,除了交警大隊外,奉節縣公安局也派了專人進行把關。『但局上的人沒有來,只是掛了個名,因為這不是正式民警的招聘,沒搞得那麼嚴格。』在沒有得到任何關於陳萬剛被通緝消息的情況下,交警大隊根本不可能有先見之明對其身份進行事先懷疑。於是,陳萬剛便在與縣公安局直線距離僅百米之遙的縣交警大隊留了下來,一乾就是兩年。在此期間,他每天按時上下班,在隊上人手不夠的情況下,還時常將某些文件物品送往縣公安局,甚至,他還以駕駛員的身份參加過今年7月4日開展的『雷霆一號』追逃行動!然而,即使在這樣頻頻露臉的情況下,陳萬剛的通緝犯身份還是在兩年後纔被識破。
同事:他是一個很低調的人
據交警大隊民警透露,陳萬剛於2002年應聘進入交警系統,最開始在草堂中隊,今年1月左右纔來到交警一中隊上班。在一次閑聊當中,陳萬剛的同事鄭師傅告訴記者,由於每每出現被民警扣留車輛時,就需要專業駕駛員將其從現場移走,在交警大隊裡就有數個像陳萬剛這樣的駕駛員。『我們可能駕駛警車,民用車和執法車,但是沒有執法權。』在鄭師傅眼中,要不是出了事被警察帶走,可能陳萬剛還不會像現在一般引起他的注意。『他在單位話不多,喊他乾啥就乾啥,和同事關系也還不壞。反正是每天准時上下班,可他究竟住哪兒誰也沒興趣打聽,只知道在三馬後山。』三馬後山,是奉節新城的一個居民小區,住戶大多是舊城移民和農村人口。據透露,陳萬剛在擔任臨時駕駛員期間,用過『陳萬剛』和『陳剛』兩個名字。
7月27日,記者來到位於距新城30公裡外的虎包,交警一中隊就在此處一幢租來的二層小樓中。對於陳萬剛的情況,這個只有2名民警、2名協警的中隊裡,印象都比較模糊。由於無甚交流,他們只知道陳萬剛為人低調,做事踏實。當7月初他突然被警察帶走時,纔知道陳萬剛竟是犯事之徒。
派出所:3天內抓獲歸案
記者找到了當初在『雷霆二號』行動中將陳萬剛抓獲的平皋派出所所長劉耀強。劉所長說,在參加行動前不久所裡纔從縣局接收到有關陳萬剛的相關材料,而陳正是這次追逃行動中被抓獲的兩名通緝逃犯之一。
在獲知陳萬剛的信息後,所裡立即在轄區范圍內展開搜捕,發現他的老家就在轄區內的羅水村。按照此線索順藤摸瓜,三天後便在交警一中隊將其抓獲,隨後移交給縣刑警大隊。據劉所長所知,陳萬剛是奉節縣公安網上的通緝逃犯,但他何時被通緝卻不甚了了。『現在抓捕材料都移交給了刑警大隊,陳萬剛的事我都記不清了。』劉所長說道。
家屬:他從來就沒『逃』過
費盡周折,記者終於打聽到陳萬剛在羅水村的老家,見到了經營一個作坊式加油站的其兄陳萬忠。對於陳萬剛的被捕,他們全家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陳萬忠告訴記者,在犯事的1996年之前,陳萬剛一直都在幫人跑貨運,人老實得不得了。陳萬忠說,有一天陳萬剛正在跑車時,同鄉的混混兒冉某與另一名男子將其車攔下,聲稱剛開過去的那輛貨車將朋友的摩托車掛花,要陳萬剛開車前去攔截。陳萬剛便駕車將其追上。哪知冉某兩人裝模做樣地和對方交涉了兩句後,對陳萬剛說:『乾脆找他給點汽油錢作為補償得了。』還沒等陳回答,兩人便搶去對方身上的600元錢,並『很講義氣』地分給了陳萬剛200元錢。『陳萬剛回家後把這事給家裡人說了,所以我纔知道經過。那時我們都罵他糊涂,他以前也沒乾過這樣的事,也慌了。但過了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把它當回事,漸漸就淡了。』陳萬忠說,之後陳萬剛發誓再也不敢相信那些二流子,也沒有輕易讓人上自己的車了。在1996年到他應聘到交警大隊期間,並沒有任何警察上門追究過此事,而陳萬剛也是過得中規中矩,他自己根本就沒想到過和『逃犯』有什麼關聯——1996年至2002年跑貨運,2002年至今年在交警大隊當臨時駕駛員,根本就沒有『逃』過,所以他也沒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了逃犯。只在今年被抓前後,有幾名穿著制服看樣子是司法系統人員的人來過陳萬忠家了解相關情況。
陳萬剛何以成漏網之魚?
據陳萬剛家人透露,陳萬剛之所以被通緝,是當年搶劫600元的冉某及另一男子落網時供出來的。而聽說冉某更因數罪並罰被判處了有期徒刑。1996年犯事,直到2002年纔被上網通緝,這還可以解釋為之前無人將陳萬剛供出;但從2002年上網通緝到2004年被抓獲,陳萬剛在此期間沒有外逃一直呆在交警系統內,這個時間就長得有些無法讓人理解了。按照刑警劉耀強的說法,他在接到陳萬剛的線索後三天就將其抓獲,顯而易見陳萬剛這個通緝犯並不難抓,問題是奉節縣公安部門在這兩年內到底有沒有針對他的『通緝犯』身份進行過搜捕?
在與奉節警方人員的交談中,他們透露出刑事案件低破案率的諸多原因。首先奉節是一個移民大縣,自上個世紀末到2002年左右完成搬遷,上百萬的移民面臨著戶籍改變的問題。單位企業員工的情況好一些,可以隨單位集體遷移重新登記,但像陳萬剛這樣的居民從舊城搬到新城後,由於戶籍管理和登記的混亂,很可能『人間蒸發』般找不到人。記者在三馬後山社區辦公室采訪時,工作人員就告訴記者,此處有3000餘戶、1萬餘名居民居住,其中還包括大量的出租戶。當記者提出希望查找一下陳萬剛的戶籍資料時,工作人員倍頗感頭痛,因為陳萬剛並不是企業職工,而奉節的居民在搬遷至新城後,甚至在3年內都可能不會登記新戶口。對於警方來說,就算將某人列為通緝犯,想要通過其原有戶籍查找其下落,其難度可想而知。警方認為,兩年內沒有找到陳萬剛,戶籍管理混亂是其中一個原因。
那麼,為何平皋派出所在3天內就將陳萬剛抓獲,而此前他們並沒有接到縣局有關陳萬剛的任何資料呢?奉節警方人士表示,奉節縣4099平方公裡,包括30個鄉鎮,總人口102萬,可整個公安系統只有200餘人,其中還包括了領導乾部及行政人員,真正投入到偵破中的警力只有100餘人,這意味著一個警察就要『管』將近1萬人。因此,奉節縣刑事案件的破案率一直都算不上高。『其實,盡管陳萬剛是通緝犯,但是由於他的案子不大,雖然現在被抓了,但檢察院很可能不會對他提起公訴。』正是因為『案子不大』,陳萬剛在被通緝的『排序』中就可能被放在靠後的位置——如果不是『雷霆二號』行動,按照奉節警方抓大案要案的方針,陳萬剛相關資料還不會傳到派出所。
陳萬剛是奉節縣警方的網上通緝犯,可為什麼同在公安系統的交警大隊和平皋派出所事先都沒有得到有關他的任何信息呢?按照交警大隊人士的說法,一般除了『重大案件』可能在整個系統通告外,一般的案件縣局或刑警大隊不會與交警警方面溝通傳遞信息;而平皋派出所劉所長則稱,他們所裡自身就有一套內部網絡,轄區內的犯事之徒都有登記,但刑警大隊的通緝犯所裡無權過問,也不一定能看見縣局網上的通緝犯資料。
對於陳萬剛一事,奉節縣公安局及刑警大隊人員均絕口不談,當記者先後向多位副局長及刑警大隊領導詢問時,他們都以『不清楚情況』或『找重慶市公安局拿特別采訪證』為由拒絕接受采訪,而希望見到陳萬剛本人的請求也沒有得到通過。記者通過重慶市公安部門了解到,無論是重慶市市局或原本管轄奉節縣的萬州區公安局的網上都見不到有關陳萬剛的任何信息。
目前,陳萬剛已被警方刑事拘留。無論他是何時落網,或是以何種身份落網,他都將為當年的糊涂負上法律責任。本報特派記者劉宇攝影報道
在奉節采訪期間,該縣公安局正在進行招收新民警的工作。一考理論,二經培訓,三過政審,對於佔用『正式編制』名額的警察崗位,奉節警方做得可謂嚴謹認真。在任用什麼樣的人來『執法』的問題上,警方用實際行動給出了令人滿意的答案。
在臨時人員的招聘中,由於不存在執法的問題,因此交警大隊表示『沒搞得那麼嚴』。但無論是正式員工還是臨時工,只要在公安系統呆著,他就在某種程度上關系著執法部門的形象和臉面,何況他還『參加』過一次追逃行動!『通緝犯參加追逃行動』,這樣的提法有些滑稽,可面對奉節警方的無奈和尷尬時,記者卻笑不出來。事實證明,陳萬剛在平皋派出所接到相關信息後三天便被抓獲,是態度還是責任?是盡責還是失職?還好陳萬剛沒有再犯事,還好陳萬剛僅僅是個臨時工,還好,他終於落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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