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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駐軍法是體現“一國兩制”方針的重要法律，這部法律的實施，對於保證香港順利迴歸祖國，保障香港駐軍依法履行職責，維護國家主權、統一、領土完整和香港的安全發揮了重要作用。十年前的一九九四年六月，中央就香港駐軍法立法問題提出了要求，此後，駐軍法起草工作進入實質階段。同年八月，《紫荊》雜誌就香港駐軍以及其它問題採訪了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張震上將。今年七月一日是香港迴歸七週年，也是香港駐軍法實施七週年，本刊記者再次專訪已卸任的張震將軍，請他詳談了當年香港駐軍法起草和實施中鮮爲人知的情況。
年屆九秩的張震將軍目光炯炯，身板挺直，滿頭銀髮，依然一派軍人的作風。他記憶力驚人，當年所經歷的重大歷史事件盡在他的腦海之中。
在香港駐軍問題上曾與英國較量
記者：香港駐軍法是體現“一國兩制”的重要法律，對維護國家的主權和統一具有重要意義。據瞭解，作爲當時的軍委領導，在香港駐軍法律調研階段，您就明確要求抓緊香港駐軍的立法工作，請問軍委是如何決策起草駐軍法，當時有哪些主要考慮。
張震：國家的主權和統一是一個國家的最高利益。香港駐軍法的立法宗旨就是保障香港駐軍依法履行職責，維護國家的主權、統一、領土完整和香港的安全。駐軍法在起草過程中和生效實施以後，對於香港的平穩過渡和持續穩定繁榮發揮了積極的影響和重要作用。
說到決策起草駐軍法，不能不先談談中央決策在香港駐軍的問題。二十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在香港駐軍的問題上與英國展開了一場較量。英方反對我在香港駐軍。當時，鄧小平同志在關於香港問題的幾次談話中，反覆講到駐軍問題，明確指出中國有權在香港駐軍，在香港駐軍是主權的體現，是香港穩定的重要因素，駐軍問題是不能談判的。在香港駐軍是中央的重大決策，不容質疑，不能動搖。無奈之下，英方只得收回他們的無理要求。一九八四年底中英簽署關於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明確了我在香港的駐軍問題。一九九○年四月四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香港基本法明確規定中央人民政府派駐軍隊負責香港的防務，並確立了在香港駐軍的基本原則。
中央做出在香港駐軍的決策以後，有關駐軍的準備工作就已經開始了。駐軍的法律準備是駐軍準備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實際上，在香港基本法公佈以後，軍委有關部門就已經着手駐軍的法律準備工作。因爲基本法規定，駐軍人員除須遵守全國性的法律外，還須遵守香港法律。這就要求我們要依法駐軍。因此，我未到軍委前，從一九九零年下半年開始，軍委就開始考慮駐軍的法律準備工作，並於一九九一年成立了香港駐軍法律問題研究小組，着手對香港法律和駐軍法律問題進行研究。事實上，駐軍法律準備工作比駐香港部隊的籌建工作還要早，真正是“兵馬未動，法律先行”。
至於是否要制定香港駐軍法，當時是有不同看法的。有人認爲，香港基本法已對駐軍問題作了規定，夠用了，不需要再製定駐軍法；還有人提出，當年我軍進駐上海等大城市，發了安民告示，也沒搞駐軍法，香港是我國領土，進駐香港時發個佈告也就可以了。這些意見，歸根結底還是對駐軍香港的重大意義和不同的時代背景缺乏正確的認識。對此，軍委有關部門進行了深入調查研究，在廣泛聽取各方面意見後認爲，爲了保障駐軍有效執行防務任務，制定駐軍法是非常必要的。一九九三年底，我在軍委法制局送來的《有關部門對香港駐軍立法的意見和建議》上批示：駐軍立法要抓緊，不能再拖了。當時的主要考慮是：首先，香港基本法對駐軍問題作了原則規定，但有關駐軍的一些具體制度和基本要求需要依據基本法作出規定，包括駐軍的職責，駐軍的義務和紀律，駐軍的司法管轄制度等。其次，香港是一個法治化程度比較高的社會，駐軍履行防務職責、處理軍政軍民關係、協助特區政府維持社會治安和救助災害都必須有相應的法律規範，有明確的法律依據。另外，在當時的歷史情況下，由於一些別有用心的傳媒的抹黑，部分港人對解放軍存有誤解，對在香港駐軍存有疑慮。因此，通過起草駐軍法，宣傳駐軍法，可以使香港民衆乃至國際社會了解我們在香港駐軍的基本政策和制度，正確認識駐軍，化解部分港人對駐軍的疑慮，爭取港人對駐軍的瞭解和支持。在起草駐軍法的過程中，軍委和總部的一些領導同志，都在不同場合公開向傳媒介紹了駐軍法的起草情況和駐軍法的基本內容，對港人增信釋疑，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所以，駐軍法公佈以後，香港輿論對駐軍法給予高度評價，認爲駐軍法“體現了一國兩制精神”，“起到安民安心的作用”，“對香港絕對有利”，從而受到香港民衆的普遍歡迎和接受。
在資本主義香港執行防務，和軍隊幾十年所受教育確有很大不同
記者：據瞭解，當年，您對起草駐軍法的工作作了許多重要指示，請問，在起草駐軍法的過程中遇到過哪些重大問題，這些問題是如何解決的？
張震：在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的地區駐軍，對我們這支軍隊來說是一個新任務。按照“一國兩制”方針起草駐軍法，是立法工作遇到的新課題，沒有先例可循。起草駐軍法的過程，也是我們加深對“一國兩制”方針的理解和解放思想的過程。可以說，起草駐軍法過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在駐軍和防務問題上處理好“一國”和“兩制”的關係，在駐軍法裏完整、準確地體現“一國兩制”方針。
香港迴歸祖國以後，繼續保持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五十年不變。駐軍在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的地區執行防務任務，維護國家的主權、統一、領土完整和香港的安全，同時，也就是在維護香港的穩定、繁榮和發展，這和我們軍隊幾十年所受的教育確實有很大的不同。儘管如此，憲法規定的解放軍作爲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民軍隊的性質和宗旨沒有改變，軍事法律規定的軍隊的基本原則和制度沒有改變。因此，起草駐軍法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貫徹國家的根本制度、軍隊的根本宗旨，以及憲法和軍事法律的基本規定。我在一九九四年六月對起草工作提出要求，要研究駐軍法如何與國家憲法和軍事法相銜接的問題。那麼，如何銜接呢，駐軍法起草人員經過深入研究，認爲憲法規定的軍隊的性質、任務和軍事法律規定的軍隊的基本制度，必須在駐軍法中得到體現。最後由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駐軍法，對駐軍法的立法宗旨、駐軍的領導關係、駐軍的職責、駐軍人員的義務與紀律等方面的規定，都很好地體現了憲法和軍事法的精神。
在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的地區，如何處理好軍隊與政府、軍隊與民衆的關係，這也是起草駐軍法時着重研究的一個問題。在內地，軍隊與政府、軍隊與人民的關係是軍政一家親、軍民魚水情的關係，是“雙擁”關係，軍隊積極支持地方建設，以搶險救災爲己任，這是我們軍隊長期的傳統。在香港，就不能照搬內地的做法，而應當按照“一國兩制”的原則處理軍地、軍民關係。起草部門經過反覆研究，提出了多種解決方案，最後，經軍委慎重研究，並經國家最高權力機關決定，對駐軍與特區政府的關係作出了明確規定。
要求駐港部隊官兵尊重特區政權機構和生活方式
記者：爲了保證駐軍法的貫徹實施，軍委採取了哪些重要措施？
張震：早在一九九三年四月，我在廣州軍區同駐香港部隊籌備小組座談時就特別強調，要加強學習，熟悉基本法和將要頒佈的駐軍法，瞭解香港法律，依法執行防務。駐軍法公佈以後，軍委、總部極爲重視駐軍法的宣傳教育，總政治部專門發出通知，要求駐香港部隊認真學習貫徹駐軍法，要把學習駐軍法作爲落實江澤民主席關於駐香港部隊在政治上要特別過硬的指示精神、加強部隊思想政治建設的重要內容，切實增強駐香港部隊官兵依法履行職責的意識，打牢建設威武之師、文明之師的法律基礎。要按照駐軍法的規定，根據部隊進駐香港後面臨的特殊環境和擔負的任務，精心做好實施駐軍法的準備工作，確保駐軍法的貫徹執行。軍委、總部機關編寫了學習駐軍法的教材，並派出人員赴廣州軍區和駐香港部隊講授駐軍法。在駐香港部隊進駐香港前夕，我到駐香港部隊檢查工作時指出，我軍進駐香港之後，要在香港社會上樹立良好形象，取得香港民衆的信賴與支持，必須嚴格遵守基本法，嚴格遵守駐軍法。駐香港部隊官兵要有很強的法制觀念，事事處處依法辦事。不但要嚴格遵守全國性的法律，還必須嚴格遵守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法律。要把學習掌握基本法、駐軍法以及與駐軍關係密切的香港法律，作爲部隊法制教育的重要內容，堅持不懈地抓好。我還要求駐香港部隊官兵按照駐軍法的規定，遵守法紀，尊重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政權機構和生活方式，愛護香港特別行政區的公共財產和香港居民及其它人的私有財產，遵守社會公德，講究文明禮貌，再次明確要求部隊依法駐軍，依法治軍。爲了保證駐軍法的貫徹實施，軍委、總部根據駐軍法的規定，制定了數十項適用於香港駐軍的軍事法規和規章，有力保證了駐軍法的落實。
事實證明，制定駐軍法的決策非常有遠見
記者：駐軍法實施七年來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證明了當年做出制定駐軍法的決策非常有遠見，請您談談這方面的情況。
張震：駐軍法實施七年的實踐表明，軍委當年決策起草駐軍法是完全正確的。駐軍法對保障駐軍依法履行職責，貫徹“一國兩制”方針，維護國家的主權、統一、領土完整和香港的安全起到了重要作用。起草駐軍法時充分考慮了香港法治化、市場化程度比較高的實際情況，做出了相關規定。七年來的實踐表明，駐軍法是符合香港實際的。
記者：香港迴歸後您也到香港看了看，併到駐香港部隊視察，作爲決策起草駐軍法和領導駐軍香港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領導者之一和見證人，您有哪些感想，對香港駐軍依法駐軍、依法治軍還有哪些希望？
張震：我記得部隊進駐香港以後，香港還有人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對香港駐軍能否嚴格遵守駐軍法表示疑問。事實表明，香港駐軍不僅嚴格遵守基本法、駐軍法，而且嚴格遵守香港的法律，切實做到依法駐軍、依法治軍，樹立了威武之師、文明之師的形象和愛港、親民的形象，受到香港民衆的愛戴和擁護。二○○○年初，經黨中央、中央軍委批准，我到香港參觀，受到香港特區政府行政長官董建華先生的熱情歡迎，留下了很美好的印象。我們在會談中，董建華先生對“一國兩制”方針的貫徹實施，對香港駐軍的表現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這使我感到很欣慰。在這次參觀中，我還應邀來到了駐香港部隊機關，看望了部隊官兵。作爲一名已經退出人民軍隊現役的老兵，看到駐香港部隊依法履行防務職責，感到十分高興。我相信，在今後的歲月裏，香港駐軍一定不會辜負全國人民和全軍將士的期望，一定會繼續嚴格遵守駐軍法，執行駐軍法，爲維護“一國兩制”方針的全面貫徹落實，維護香港的穩定繁榮再立新功。
採訪即將結束，當記者問起老將軍退休後的生活時，張將軍感慨地說，自己現在過的是退休老人的正常生活，數年前已經告別工作，退居田園了。可是自己的老家已經沒田可耕了，張將軍笑笑詼諧地說，我已年過九十了，即使有田可耕，我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不過，退休後仍和往常一樣，如果天氣允許，每天早晨還是四點五十準時出發，堅持走路四公里。張將軍還有一個幾十年的習慣，就是堅持記日記，現在日記累計已達八十餘本。聽到這裏，記者不禁感嘆老人堅強的毅力。老將軍還有一個愛好就是喜練書法，退休後開始，已寫完的有王羲之的蘭亭序、毛澤東詩詞、全唐詩等，現在正在寫宋詞，每天九點後看看文件，下午讀報，到了晚上新聞聯播、北京新聞更是必看的電視節目。
在這裏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張將軍退休後還筆耕不止，出版了上、下兩冊64萬字的《張震回憶錄》，其經歷從參加革命初期的紅小鬼，一直到軍委副主席。談到這部書，張將軍深情地告訴記者，主要是紀念爲新中國誕生的先烈而出版。
最後，張將軍開朗地說，紫荊雜誌和我是老朋友了，香港迴歸前你們就採訪過我，據瞭解紫荊雜誌辦的不錯，影響很大，希望你們越辦越好，也希望通過紫荊雜誌向香港市民問好，祝願香港永遠繁榮穩定，永遠向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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