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歲的齊喜文可能到死也想不明白,一場車禍造成的骨折,讓他及家人成爲醫院和醫生眼中的“優質資源”。爲了爭奪“資源”,天津市大港醫院和一名“走穴”大夫,不顧條件限制,冒險從事高難度手術,致使齊喜文經歷了第一次失敗的手術後,被迫進行第二次手術,最終失去了生命!
近日,齊喜文的父親齊月生已向天津市大港區人民法院起訴相關責任人。
二級醫院冒險手術釀成事故
2003年2月,家住天津市津南區頭道溝村的齊喜文被一輛中巴車撞傷後,被送到天津市大港醫院外科治療了三天,隨後轉入骨科準備接受手術。
根據大港醫院的臨牀診斷,齊喜文出現左側多發肋骨骨折合併血氣胸、左側骨幹粉碎性骨折、雙髖臼骨折、左肩胛骨折、腎挫傷、胸部閉合性損傷等多項症狀。經醫院抗休克、輸血、抗炎等治療後,齊喜文於2003年2月5日進行手術。
儘管當時醫生一再強調,手術做得很成功,但齊喜文出院前拍片卻顯示,其左髖臼骨折端內固定器鬆動,導致對位欠佳,因髖臼骨折端已有骨痂形成無法再行手術,齊喜文於2003年4月8日出院。
據齊月生回憶,出院後的齊喜文病痛不僅沒能減輕,全身還奇癢難耐,全家人每天就輪流給他抓癢,連他70多歲的奶奶也不顧年邁,親自給孫子按摩。齊月生告訴記者,當時家人就懷疑手術出了問題,但想着沒有“虧待”醫生,該打點的都打點到了,醫生也應該盡全力。
而大港區醫學會所做的鑑定認爲:“醫方在進行骨盆骨折手術中,對其嚴重性估計不足,沒能認真進行術前討論,其針對性的治療方案存在不足,存在醫療過失行爲與人身損害的因果關係,屬於三級乙等醫療事故,醫方應該承擔主要責任。”
天津市大港醫院院長穆志遠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也表示,骨盆手術本身就是高風險手術,而患者又有嚴重的複合傷,大港醫院作爲一家二級醫院,承擔這種手術就有一定的難度,當時應該把患者轉到高一級醫院。
“走穴”醫生喝酒患者失血喪命
由於齊喜文長時間骨不癒合無法下地站立,齊家人就多次向天津市大港醫院骨科醫生詢問解決之法,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8個月。
齊月生說,當時家裏人準備轉到醫療水平較高的三級甲等醫院——天津醫院進行治療,但在大港醫院醫生的勸說下,加之考慮到方便照看患者,最後還是留了下來,雙方同時協商,通過私下邀請天津醫院的高水平專家來大港醫院會診治療。
2003年10月27日下午,天津醫院骨關節中心主任於某,利用下夜班休息時間,就齊喜文出現的“左側骨盆陳舊性骨折”問題,在大港醫院實施骨盆陳舊骨折取鋼板、切開復位內固定手術。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就在當日下午2時許,受邀請的手術主刀醫生於某和大港醫院的副主刀醫生李某,在飯店用餐時,還喝下兩瓶金士伯啤酒。當時在場陪同的齊喜文家人告訴記者,兩位醫生吃飯前要求上酒,他的心裏就“咯噔”一下,但爲了不惹他們不悅,也就只好滿足他們的要求。
據齊月生回憶,齊喜文被護士從手術室推進病房時,左胯部的手術部位還有兩根引流管向外流血,不到15分鐘時間,順着引流管流出的血液就充滿了整個血漿袋。在隨後20多分鐘的時間裏,護士就倒了兩便盆的鮮血。手術結束後,6名醫護人員在齊家人的陪同下吃夜宵。至28日零時30分左右,齊喜文看着身體中不斷涌出的鮮血,聲嘶力竭地向護士喊叫“爲什麼都不管我了”,之後臉色逐漸暗淡到死亡。齊喜文死亡之後,只有副主刀醫生李某趕回病房,而包括於某在內的其餘醫護人員並沒有到現場。
於某告訴記者,手術操作沒有造成血管及臟器損傷情況,但在手術過程當中,曾有10分鐘時間監護儀測量不到患者血壓,但更換另一臺監護儀後,即可顯示血壓。天津大港醫院向記者提供的麻醉記錄顯示,術中齊喜文失血量約爲5000ml,輸血量爲3350ml。但在麻醉記錄“術中輸液總量”一欄下,有一大塊塗改後的墨跡,最終數據“9275ml”有明顯的塗改痕跡。齊月生認爲,按照院方的說法,齊喜文只失血650ml,這樣的出血量不足以讓其喪命。而事實卻是,天津市胸科醫院提供的“屍體病理解剖報告書”表示:齊喜文因發生失血性休克,導致多臟器功能衰竭而死亡。
病人就是“好處”源滋生醫療怪現象
長期從事醫療法律服務的於志宏分析,目前醫療市場兩極分化明顯,三甲級大醫院服務量驟增,而一些區級醫院服務量明顯下滑。爲了生存,這些下級醫院就會想辦法爭奪有限的市場份額,在醫療市場上,病人就是資源,齊喜文病案就是在這種競爭下的犧牲品。
醫療市場兩極分化還表現在,一些區級醫院只能接受頭疼腦熱之類的小病。於志宏說,小病一般就是小處方,一個病人的治療費用也就千百元,而像齊喜文這樣的大病,當然爲大港醫院所看重。正是在這種利益驅動下,大港醫院接受了這種高風險的手術。
事實證明,高風險也帶來高收益。大港醫院財務科提供的證明表示,在第一次手術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齊喜文的住院費用總計爲4萬多元。
大港醫院院長穆志遠告訴記者,作爲一家區級醫院,大港醫院也希望提高醫療技術,但事實上,因爲市場競爭的存在,一些醫院有意無意進行技術封鎖。大港醫院每派出一名進修大夫去上級醫院學習,就得花費7000元以上,而且本院的骨幹到上級醫院也只是出門診、寫病例等“小活”,對技術提高效果並不明顯。
天津市傳染病醫院的一位科主任告訴記者,他所掌握的阻斷傳播技術,只願意與外省市的醫院進行合作推廣,在200公里以內是不教其他醫院的,因爲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在醫院間爭奪醫療資源的同時,醫生們也參與其中。近年來,屢禁難止的醫生“走穴”行爲,其實質是醫生間對醫療資源的分割。一些“走穴”大夫受利益驅動,多數是利用休息時間,這難免會造成體力透支,治療水平的下降。
談到齊喜文案例,天津市大港醫院院長穆志遠承認,於某是骨關節專家,而對於骨盆手術並不十分內行,術前估計嚴重不足,原定於3個小時結束的手術,最後持續了近9個小時,加大了手術的風險。
於某一再向記者表示,他到大港醫院進行手術前,沒有告訴本院醫務科。只想着爲大港醫院解決難題,根本沒有考慮報酬。但據齊月生透露,手術前,雙方已經談好,準備手術成功後給於某2000元,後因出事而作罷。天津市腫瘤醫院的一位姓劉的醫生告訴記者,即使是在同一家醫院的醫生間,搶奪病人也十分激烈,因爲在許多醫生眼中,有了病人,就有了資源和社會關係,辦事方便甚至是索要“紅包”都有可能。
齊月生告訴記者,兒子前後兩次住院,他各方打點就花了7000多元,除了請醫生吃喝玩樂等,僅在第一次手術時,就給主刀醫生送去1400多元的西服還有海鮮等。大港醫院的調查也明示,醫生李某的確收受了齊家的衣物。
於志宏說,救死扶傷是醫院和醫生的天職,但在利益驅動下,個別醫生忘記了這一責任,這就出現讓人寒心的冷漠。在齊喜文病危之時,包括主刀醫生於某在內的多名醫護人員,都沒有返回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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