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復上訪農民、恐嚇地方幹部……原吉林省長春市寬城區區委常委、興隆山鎮黨委書記、鎮人大主席團主席隋承斌由一名普通農民,走上基層幹部崗位,戴上一頂頂“紅帽子”,橫行一方水土,被羣衆稱爲“隋霸天”。在長春市公安局的艱苦努力下,這一惡勢力終於被徹底摧毀。
2004年2月12日,隋承斌被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認定10項罪名,數罪併罰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近日,吉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隋承斌因犯受賄罪、貪污罪、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故意傷害、報復陷害一案做出終審裁定,駁回隋承斌等12名被告的上訴,維持原判。
2001年8月,隋承斌因涉嫌刑事犯罪被採取強制措施後,偵查機關扣押、凍結其存款人民幣1070萬餘元、美金37萬餘元。警方查封其房產9處,價值人民幣447萬餘元;汽車9輛,價值86萬餘元。
這個被當地羣衆稱爲“隋霸天”的人物,原本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偶然發跡走上仕途之後,逐步變得獨裁、專制、貪婪,直至毀滅餘生。
隋承斌作爲一個市郊小鎮的黨委書記,何以權傾一時,腰纏萬貫?順着三年前的一起報復傷害案件,讓我們來追溯一下隋承斌起伏的始末……
上訪農民被毆狐狸露出尾巴
興隆山鎮地處長春市郊區,20世紀80年代,這個擁有兩個火車站、兩個高速公路出入口的小鎮上的人民過上了殷實富足的生活,小鎮擁有“全國小城鎮綜合改革試點單位”、“全省十強鄉鎮”等光環。誰也沒有想到,興隆山鎮原黨委書記隋承斌通過掌握基層黨政權力“自我打傘”,驕橫跋扈,以其家族勢力爲骨幹,糾集社會閒散人員,稱霸一方,殘害無辜。興隆山鎮變成了“隋家鎮”,隋承斌由一個基層黨政幹部變成了“富豪”。
案件還是由一起故意傷害案引發的。2001年初春的一天,興隆山鎮一位70多歲的農民回村,剛接近村口時,一名彪形大漢揮舞着鐵錘衝來,嘴裏吼叫:“你是不是姓蘇,今天好好教訓教訓你,看你還敢不敢告!”老漢還沒來得及看清行兇者的面目,便被打傷在路邊。興隆山鎮派出所接到報案後,民警調查瞭解,這名姓蘇的老漢爲人正直,愛打抱不平,被一些幹部列爲“上訪戶”。辦案的民警感到此案並非一般,兇手目標明確,幕後有人蓄意策劃。此外,村民反映,鎮黨委書記隋承斌的哥哥隋承文借胞弟勢力,在村上砍伐樹木,分文不付,蘇老漢曾多次狀告隋承斌。
民警將情況向寬城公安分局進行了彙報,因爲隋承斌是市、區、鎮三級人大代表,寬城公安分局又將情況報告給長春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田中林。聽過彙報後,田中林並未感到驚訝。因爲早在2000年底,全國開展“打黑除惡”初期,警方在調查摸底時,時任興隆山鎮黨委書記的隋承斌的種種劣跡已多有反映,被納入偵查視線。但因此人身份特殊,需要有直接證據。在市公安局統一部署下,寬城公安分局借幹部調整的時候,特意將刑警責任中隊的一名教導員,預先調整到興隆山鎮派出所任所長,時刻關注隋承斌的一舉一動。
這一起報復傷害案使“狐狸終於露出了尾巴”,在長春市公安局領導的支持下,寬城公安分局由分局局長周春明牽頭組成專案組。正當專案組着手開始工作時,蘇老漢家再次遭遇不測,家裏的五間瓦房門窗玻璃全被砸毀。辦案人員來到蘇家調查覈實材料時,渾身傷痕累累的蘇老漢一反常態,矢口否認被打砸的事情,兒媳婦則稱蘇家“報的是假案。”一向倔強的蘇老漢突然間沒了脾氣,其中必有難言之隱。專案組決定調整工作方案,都在深夜村民入睡後進村工作,將車停在村外隱蔽處,步行到蘇家。他們還掏錢買上藥品和水果,耐心做蘇家的思想工作。蘇老漢被感動,表示配合警方工作。
不久,案件的偵破又取得進展。專案組調查到,案發前後幾分鐘內,隋承斌頻繁與人電話聯繫,對方是他的遠親宋樹新。隨後,調查工作從隱蔽轉向公開,專案組對興隆山鎮近一時期發生的案件進行梳理,逐人逐戶走訪,發現隋承斌涉嫌多起犯罪。宋樹新被公安機關傳喚後交待,案發前一天,他與隋承斌的哥哥隋承文打麻將,隋承文接到一個電話後對他說:“我去年拉木頭的事,老蘇頭還在告我,得想個辦法收拾他。”次日,二人進行分工,才發生蘇老漢被傷害的一幕。事後,隋承文對宋樹新說:“昨天打麻將你借的4000元錢不要了,頂今天的事兒,算酬謝了。”
2001年8月,隋承文在其興隆山的建築工地被人“請”走。面對警方強大的政策攻勢,不但交代了與宋樹新合謀作案的經過,還供認是隋承斌指使所爲。8月13日,長春市紀檢委根據公安機關的情況報告,及時做出對隋承斌進行“雙規”的決定。8月14日,專案組得到有關部門的批准,將正在“雙規”的隋承斌依法傳喚到公安機關。
排除異己當官害人不擇手段
剛到公安機關接受審查的隋承斌趾高氣揚,對辦案人置之不理。2001年8月15日,專案組向隋承斌鄭重宣佈有關部門批准公安機關因其涉嫌刑事犯罪、對其刑事拘留的決定。這時的隋承斌才感到末日的來臨,逐漸交待大部分犯罪事實。
早在20世紀70年代,興隆山鎮一間堡村遷來一個10口之家,8個孩子清一色男性。1955年出生的隋承斌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在兄弟中,數隋承斌腦袋靈活,膽大敢爲。改革開放初期,隋承斌利用當地豐富的河沙資源,憑藉農村哥們兒多,勢力大,幹起了採沙的行當。僅一年多時間,隋家就擺脫了多年貧困的窘境。1986年夏季,一間堡村發起了大水,隋承斌認爲這是走上仕途的良機,他出資組織村民抗洪。洪水過後,隋承斌以致富帶頭人的身份,先入了黨,而後又當上了村黨支部書記。
1992年,隨着鄉鎮企業異軍突起,較大的鄉鎮普遍成立了鄉鎮企業管理辦公室,隋承斌通過“活動”坐上興隆山鎮鄉鎮企業管理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1994年4月,興隆山鎮幹部調整,隋承斌當上興隆山鎮鎮長。他想到,鎮黨委書記纔是真正的“一把手”。於是,隋承斌又開始虎視鎮黨委書記的位置。
1994年,爲獨霸興隆山鎮的黨政大權,隋承斌挖空心思“設計”時任鎮黨委書記到外地嫖娼,然後指使別人向有關部門反映,結果上級黨組織停止了該黨委書記的工作。這位黨委書記離職後,1995年3月,上級又抽調一位具有基層工作經驗的機關幹部到興隆山鎮任職,這名新任鎮黨委書記到任不足一個月,家中頻繁接到恐嚇電話,隨後就發生一場血案。
1995年6月28日,新任興隆山鎮黨委書記的呂書記回家,剛走到自家住宅樓門口時,被埋伏在樓門洞的歹徒持刀、棒亂砍猛打,頭部、臂部、腿部多處被打傷,他大聲呼救,聞訊趕到的鄰居將其送往醫院搶救,雖保住性命,但傷勢嚴重:頭頂部粉碎性骨折、右手第4掌骨頭粉碎性骨折、中環指深肌腱斷裂、右小腿骨折,落下終生殘疾。呂書記在醫院救治期間,家裏不停接到恐嚇電話。公安機關接到報案前往醫院瞭解情況時,竟然找不到呂書記的病歷。直到隋承斌案發,此案才真相大白。
原來,呂書記到任後,在一次鎮黨委會議上,就黨委會的組織原則講了幾點意見,一向根本不把組織原則當回事的隋承斌覺得新任書記有意同自己過不去,決心設法將其“整”走。他一方面安排心腹多次打恐嚇電話,一方面指使六哥隋承普毆打呂書記,標準是打得不能上班,右手不能寫字。隋承普出資找來了3名社會無業人員,充當打手,毆打呂書記。目前,隋承普及三名行兇者相繼落網,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此後,上級黨委又給興隆山鎮派來一位鎮黨委書記,這次隋承斌更露骨,對新任書記說:“興隆山是啥地方你應該清楚,你就管接待客人,陪客人喝酒就行了。”儼然自己成了“一把手”。以後,這位書記也因受不了隋承斌的窩囊氣而調走了。一段時間內,興隆山談隋色變,誰也不敢到興隆山當書記,隋承斌如願當上了鎮黨委書記、鎮人大主席團主席的位置。2000年6月,隋承斌任長春市寬城區委常委。
平日橫行鄉里刁難新聞媒體
在隋承斌當政期間,興隆山鎮的幹部羣衆災難重重,長期壓抑的空氣讓人憋的喘不過氣來。鎮上的幹部羣衆對隋承斌畢恭畢敬,不單懾於其淫威,還同與隋承斌搭班子的鎮長康淑華有關。
康淑華是一名外鄉人,曾擔任興隆山鎮黨委副書記,結果因民主測評倒數第一,被調到寬城區科協任職,長期不上班,暗中爲隋承斌打理磚廠生意。隋承斌當上鎮黨委書記後,康淑華搖身一變當上鎮長。康淑華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忍辱受罵,甘當隋承斌的“出氣筒”。後來,康淑華在看守所接受採訪時說:“七哥(隋承斌)這人根本不讓人說話,對鎮裏的人就像對兒女一樣,說罵就罵。”康淑華還經常能夠理解隋承斌意圖,隋承斌覺得有哪個幹部不忠,她便扮演“托兒”的角色。有一次,一位村支書走路時遇見隋承斌便繞開了,第二天康淑華就找到這名村支書說,“大老闆”發怒了,有些村幹部見着領導繞着走,太不像話。這位村支書知道惹了禍,便在康鎮長的一番交代下,做了檢討,破了財,才免了“災”。
興隆山鎮有4臺公車,隋承斌就任鎮黨委書記後,獨霸兩臺檔次最高的專車,康淑華也擁有一臺專車,其餘副職鎮領導只好擠坐一臺破舊的北京吉普,趕上車輛故障,只好自己想辦法。鎮上的幹部不敢怒也不敢言,心裏堵得喘不過氣來。
隋承斌慣用的伎倆是恐嚇、打擊報復,有誰說話觸及到他,他便以割舌頭、打斷腿相要挾。當年呂書記遇害的案子雖然沒破,但不少人知道那場血案的幕後元兇。興隆山鎮每逢來人蔘觀、檢查,鎮裏都組織統一口徑,不得亂說,否則輕則罰款,重則遊街批鬥。村民反映,曾有人因“不聽話”被綁在樹上施“刑”,還有的村民接受過遊街批鬥的“教育”。
隋承斌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玩“權術”、考察心腹卻有一套本領。他最愛聽的就是“小報告”,誰反映情況多,誰就受寵,就被列爲後備幹部。鎮上有名不務正業的幹部,整天賭博,在幹部羣衆中口碑很差,但此人精通拍馬屁,整天圍在隋承斌身前身後,年末鎮裏班子調整時,順利當上副鎮長。1998年,隋承斌父親去世,他率領由40多輛汽車組成的送葬隊伍,48人擡着棺材走了30多里路。下葬時,村鎮幹部挨排跪在靈前嚎啕大哭,表演最突出的後來都成了隋承斌的左膀右臂。原鎮人大代表主席團主席張純福,因陪同其他幹部視察了隋承斌的非法採沙場,隋承斌從中做手腳,將此人排除在人大代表之外。
2000年4月,《長春晚報》記者瞭解到興隆山鎮部分村幹部公款大吃大喝,拖欠一家個體餐館餐費。記者前往現場採訪時,村幹部時刻陪同,安排採訪的幾戶村民家或是鎖頭把門,或是狼狗看家,有一村民向記者主動介紹情況,稱“隋書記是個好領導”、“興隆山人有了今天的好光景,多虧有了好班子”……記者想方設法瞭解到真實情況後,報道了興隆山鎮部分村幹部公款吃喝,拖欠餐費,致使餐館瀕臨倒閉的消息。隋承斌對此極爲不滿,給《長春晚報》女記者打電話說:“你一個黃毛丫頭還敢和我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面對威脅、恐嚇,這位記者頂着壓力,堅持報道披露事實真相。隋承斌責成鎮黨委副書記溫紅衛召集龍泉村、朝陽村、新農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開會,稱報道內容失實,約定第二天各村帶人在鎮政府集合,集體去報社“討說法”。4月18日,隋承斌給一些不明真相者每人發50元工錢,組織60餘人,堵塞長春晚報報社辦公樓門口,阻止辦公樓人員出入,對勸阻的工作人員廝打推搡,嚴重擾亂報社的正常秩序長達兩個多小時。
插手經濟活動不論大小“通吃”
有了權力,就有了財路。隋承斌自1994年4月任鎮長直至到案發,利用手中職權,大肆貪污受賄、偷漏稅款達數百萬元之多。隋承斌的案發,牽出15人違法犯罪,7人涉嫌參與傷害、報復陷害等刑事犯罪。在興隆山鎮大到工程建築,小到栽花種草,凡是涉及到動錢的,都得他自己親手操辦。
2000年3月,隋承斌利用擔任鎮黨委書記的職務之便,在興建興隆山鎮農貿大市場工程中,未經集體研究決定及招投標,假借長春市一家建築工程有限責任公司的名義,自己承建該項目的道路和場地工程,私自決定工程造價,提供預算並進行審計。在施工中,他採取欺騙手段,改變材料的質量,降低了工程造價的成本,並按照自己提供的預算進行結算。490萬元的工程款中,套取159萬餘元據爲己有。1999年6月,隋承斌利用職務之便,指使他人將上級撥給鎮政府的企業挖潛改造款20萬元轉入其個人企業,並在鎮裏的財務帳上列支覈銷。
1999年至2000年春季以來,隋承斌、康淑華在未向林業部門申請採伐手續的情況下,擅自決定將鎮內隆東村、鐵北村等五處3664棵,計1700多立方米農田防護林賣給寶祿傢俱廠廠長邵寶祿、福利木器廠廠長盛喜臣,並讓兩人自行盜伐。
比起謀官之路,隋承斌斂財之道顯得輕鬆了許多。隋承斌等人的經濟犯罪涉及範圍之廣、名目之多、數額之大在鄉鎮幹部中尚屬罕見。隋承斌自1994年任鎮長開始,將鎮政府所屬的鄉鎮企業,暗中“改制”,6個公司名爲集體,實際法人早已變成大哥隋承君、妻子範連英等近親屬。
在隋承斌眼中,大錢小錢都不放過。自1997年開始,隋承斌大搞獨霸經營,壟斷興隆山鎮所有的對外招商項目和建築市場,利用其手中特權,大肆收取回扣,貪污受賄,獲取非法所得。鎮上整修街路,建起花壇,每年春季開始都要栽花種草美化環境,他覺得這也是撈錢的好機會,就買來水槽車,掠取微薄的利潤。當地百姓稱隋承斌是“大地主”、“隋霸天”。
案發後,偵查機關查獲與犯罪嫌疑人隋承斌個人財產總價值人民幣千餘萬元,美金數十萬元;興隆山鎮192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隋承斌房產9處,其中住宅樓3處,廠房等地產6處,3.9平方公里屬他私人土地,佔全鎮耕地總面積的0.2%。一審法院認爲,扣除其貪污、受賄所得及合法收入、非法所得,尚有人民幣244萬餘元及美元37萬餘元財產來源不明。
此前,隋承斌曾火速轉移贓款。警方及時將已轉移走的700餘萬元贓款全部繳回。其中隋承斌將150萬元現金交給大哥隋承軍保管,被辦案民警全部繳回;鎮企業辦出納員崔豔玲拿走30萬元,分別以婆母、弟弟、嫂子的名字存入銀行,也被專案組繳回。犯罪嫌疑人、原隆山建築公司經理都基忠得知隋承斌案發,將隋轉交的254萬元現金,存入銀行54萬元,其餘200萬元埋在公司材料庫地下後,倉惶出逃。專案組在四川省將都都基忠擒獲,押回長春,起出全部贓款。
2001年9月,公安機關打掉以隋承斌爲首的經濟、刑事犯罪團伙之後,司法機關爲了展示黨和政府懲腐除惡的決心,警醒世人,及時召開了公捕大會。由於隋承斌重案在身,手銬與腳鐐連在一起,不得不哈腰走路,隋承斌覺得這樣很失面子,私下扯拽押解人員的衣襟,許諾2萬元好處,央求幫助解開連在一起的械具,成爲當時一大笑話。
至此,橫行一方的“隋霸天”被徹底剷除,人民政權重新回到人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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