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5月20日,美國總統卡特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肩負着推動美中關係正常化的使命抵達北京訪問。在這次訪問中,布熱津斯基首次見到了鄧小平。在隨後那段激動人心的歲月中,兩人不僅成了兩國關係正常化談判的主要對話夥伴,而且還結下了深厚的私交。鄧小平百年誕辰之際,記者自然想到要採訪一下布熱津斯基博士。原先以爲想採訪他很難,因爲布熱津斯基雖已過七十,但仍然是活躍於華府思想界的大忙人,沒想到記者提出採訪申請後,布熱津斯基很快就答應了。
採訪是在布熱津斯基博士位於華盛頓智庫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三樓的那間素雅的大辦公室裏進行的。回憶起鄧小平,布熱津斯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言語間處處充滿了對鄧小平的欽佩之情。
敏捷的思維和對戰略意圖清晰表述令人難忘
“我有幸多次與鄧小平先生會晤,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一次。當時,我們認真、深入地討論了雙方對實現關係正常化的期盼,以及對建立戰略關係共同應對蘇聯威脅的興趣。會談中,他那敏捷的思維和對自己戰略意圖清晰的表述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布熱津斯基與鄧小平的首次會晤是1978年5月21日下午4點開始的,一直談到夜幕降臨。據布熱津斯基在其回憶錄中記述,賓主寒暄之後,鄧小平言歸正傳:“我們中國人總是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觀點看法。毛主席是個軍人,周恩來也是軍人,我也一樣。”布熱津斯基答道:“軍人說話直率,我們美國人說話直率也是有名的。我希望你沒有覺得美國人或美國有什麼不好理解之處。”
接着他便向鄧小平詳細介紹了美方對實現雙邊關係正常化的態度,也談到了卡特政府在此問題上在國內遇到的阻力,特別是在臺灣問題上。隨後布熱津斯基提議雙方下月即開始就實現關係正常化進行祕密談判。鄧小平立即代表中方接受了這一建議,同時他又再次強調:“我盼望着卡特總統下決心的那一天。”
會談間,鄧小平還表示,中國要實行改革開放的政策,希望能得到更多美國的技術,但他擔心美國是否願意合作。“我總覺得你們害怕冒犯蘇聯,是嗎?”一聽這話,在國內被認爲是反蘇派的布熱津斯基坐不住了。他對鄧小平說:“要說害怕冒犯蘇聯,我願意和您打個賭,看看到底誰在蘇聯更不受歡迎。”
布熱津斯基與鄧小平的這次談話雖然時有交鋒,但顯然都給對方留下了深刻印象。據布熱津斯基事後說:“鄧個子小,氣魄大,立即使我折服。他富有才智,機警,精明,理解很快,相當幽默,強硬而直率。和他談話以後我更加理解他何以能經受住政治生涯中的所有挫折,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目的感和幹勁使我印象深刻。他是一位知道自己需要什麼、能和誰打交道的政治領袖。”
採訪中,布熱津斯基還回憶道,在那次正式會談之後,鄧小平意外地邀他到北海公園的仿膳共進晚餐。“當時我們圍坐在仿膳臨湖的一個亭子裏,不僅談論了兩國關係,還聊起了歷史,聊起了中國的內戰。談話間,他還談到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訪問美國。我們就此約定,如果他來美訪問,我將在華盛頓近郊的家中回請他一次。”
半年之後,鄧小平在兩國實現關係正常化當月首次訪美時,果然兌現了這一約定。爲了辦好家宴款待來自東方的這位不同尋常的貴賓,布熱津斯基夫人忙了好幾天,還請了國務卿萬斯、美國駐華大使伍德科克等人作陪,布熱津斯基的兩個兒子負責端盤送菜,其樂融融。鄧小平談到了文化大革命,以及他本人和兒子的遭遇。閒談中,布熱津斯基還曾半開玩笑地問鄧小平說,卡特總統因與中國關係正常化問題在國會遇到過困難,中國是否也有類似的問題。鄧小平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有,在臺灣就有不少反對者。鄧小平的機智讓布熱津斯基讚歎不已。
改變了中國在世界的地位
憶及與鄧小平的交往,布熱津斯基還特別提到另外兩件令他難忘的事情:一是1984年2月22日鄧小平在會見他率領的訪華代表團時,闡述了“一國兩制”的大膽構想;二是鄧小平曾邀請他全家訪華。在鄧小平的建議下,他們全家沿着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路線,走訪了大渡河、瀘定橋等地。回到北京後,鄧小平詳細詢問了他們的感受,並深情回顧了自己的長征經歷。布熱津斯基由此進一步加深了對鄧小平的瞭解。在布熱津斯基看來,參加長征以及青年時代到法國勤工儉學這兩段經歷在鄧小平的一生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說:“長征在某種程度上是對他(鄧小平)的領導能力、對毛澤東的忠誠,以及勇氣、身體的耐力和對事業成功執着追求的一種考驗。”而留學法國不僅使鄧小平得以深入研究馬克思主義,成爲一名共產主義者,還使他具有了世界眼光。
談到鄧小平的歷史功績,布熱津斯基認爲最重要的有兩點:一、鄧小平改變了中國在世界上的地位,二、鄧小平給中國國內帶來了巨大的社會變革。他說,通過幫助實現美中關係正常化,鄧小平促進了中國與世界各國的廣泛交往,使中國在吸引外資等領域獲得了巨大利益。與此同時,鄧小平明智地先從農村改革入手,進而謹慎地推進工業和城市經濟改革,幫助中國實現了基於發揮個人創造力的更加開放和多元化的社會變革。“如果沒有鄧小平,中國恐怕不會成爲如今這樣一個影響與日俱增的世界經濟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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