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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下崗工人 2600人的海淀物資回收總公司,職工和家屬住在簡易的小平房裏。 |
無論是老城還是新區,拎着編織袋、騎着三輪車的拾荒者無所不在;無論在機關院校還是建築工地,拾荒者無孔不入,時刻堅守……
伴隨着國有廢品回收業的萎縮低迷,北京城裏的“拾荒軍”不斷壯大起來,他們每天都與被都市人嗤之以鼻的“垃圾”打着交道,實踐着自己的“淘金夢”。據一位業內人士保守估計,北京市“拾破爛的遊擊大隊”有10萬之衆,另外還有20萬人在大大小小的私人企業裏從事廢品回收,這浩浩蕩蕩的30萬“拾荒軍”每年從北京揀走30億元人民幣。
進京農民的最低起點
“一把釘耙、一條麻袋、一杆秤是每天來這裏撿垃圾的標準配置,前幾年他們來了是一陣吆喝,現在改用了高音喇叭。這些人把該收的收走了,有些不能收的,只要瞅準機會也‘收’走了。”一位在小區門口修自行車的老師傅這樣描述拾荒者。
9月初的一天,在團結湖水碓子小區,記者與一位“配置齊全”滿載廢品停在路邊歇息的中年拾荒人交談中瞭解到,他原來在老家務農,由於各種負擔太重,一年下來除了溫飽,就剩不下什麼錢了。聽村裏人說北京好掙錢,到了北京,才發現那些“掙大錢”的老鄉幾乎都在收廢品。不過現在每天走街串巷也掙不了幾個錢,因爲來北京幹這一行的人越來越多了,各方面也都管得越來越嚴了。
同是拾荒者,也分三六九等,一位“業內人士”把這大致概括爲“刨不如撿,撿不如運,運不如換,換不如收”,“坐在家不動就賺錢”的當算最高境界,是那些已有相當實力,自辦廢品收購站的“破爛王”,最低層次的是撿破爛的———走街串巷揀垃圾,一般月平均收入約在千元左右,當然如果關係戶多,能“吃”大單位,一個月兩三千元的收入也有可能。
在採訪中記者瞭解到,受教育程度同樣關係到拾荒者收入的多少,這頗有些出人意料。一位中年男子對記者說,他自己一沒技術,二沒本錢,現在的文化水平也就是幹收個廢書、報紙、啤酒瓶這些風險小的行當。他每天大概能收入十幾元,如果能碰上有個搬家的,給人幫幫忙,能收多些廢書或傢俱什麼的,好的一天能掙上二三十元。同村的老鄉好多人都在北京幹起了家電回收,很掙錢,但那需要有文化,得有眼力,懂行。今年年初,他把孩子從老家接到北京上學,當爹的一心想多掙錢供孩子唸書。他說“沒文化幹啥都吃虧。”
不設門檻的市場空白
據瞭解,早年來北京拾荒的“先驅”中,掙着錢的大都回老家了。但也有一部分人在北京紮下了根,他們從艱苦創業中學到了“循環經濟”的經營之道,開始承包垃圾場做起小老闆或中間商。雖然從事此行當多年,但有照經營者寥寥,也談不上什麼管理。“幹我們這一行的,前些年都是些孩子、老人家,現在可不一樣了。眼下要靠拳頭和勢力拼搶,年輕力壯的才擠得進來。”一位回收行業的“精英”向記者介紹,除了傳統的運輸工具平板三輪以外,名片、手機已經成爲新一代拾荒者聯繫業務必不可少的“行頭”。
9月3日下午,記者來到人民大學小南門外。雖然小雨一直淅淅瀝瀝的下着,仍然有七八輛平板三輪車在這裏守候着。對拾荒者來說,這類大專院校可謂“黃金地帶”。其中一位車主告訴記者,他在這一帶已經幹了8年,每天都要就騎着那輛改裝的電動平板三輪車來這裏收購廢品。他告訴記者,雨天生意不太好。生意最好的時候是每年六七月份有學生畢業離校的時候,“現在的大學生消費水平高了,丟掉什麼東西都不在乎,收他們的東西等於白撿。”爲了更好地協同作戰,這一帶的拾荒者還成立了“互助小組”,誰有一下子收不完的東西,大家便連手行動。正和記者聊着,這位師傅腰間的手機響了,簡單回了幾句話後,他急忙和記者打了個招呼,說“九弟”那邊東西太多,收不完,要他過去幫忙。情急之間,他也沒有忘記遞給記者一張寫有“業務主辦”的名片。在團結湖居民小區,記者同樣收到一位收廢品的遞來的一張名片:除了經營項目“回收並出售舊家電;回收各種電料廢鋼材、銅、鋁,各商場、賓館單位庫存積壓、折舊各種產品”外,還特別寫明:“牽線搭橋有提成”。遞名片者8年前來到北京,他的專長是每天都要到二手市場去賣當天收來的舊家電,以賺取中間差價。“收什麼賺錢?”這位師傅向記者傳授道,二手電器越新買價就越高,也越不好出手;真能賺錢的是那些比較舊的電器。不過,收廢鋼鐵更能賺大錢。當記者問及從哪裏能弄來這麼多的廢鋼材、廢鐵時,這位師傅狡黠地笑答:“現在這個社會,拾破爛的也都實現現代化了。買個金屬探測儀器,能夠探到地下5米深的廢金屬。在別人廢棄的工地、荒地上,用那探測儀器把埋到地下的金屬材料給探出來,不就挖出寶來啦?”採訪多日,記者一直沒有見過所謂探測儀器,探寶一說也就無從考證。
在居民小區、學校、建築工地等人口密集的地方,都會有固定的“互助小組”嚴把死守,有一個固定的“地盤”是拾荒者有穩定收入的前提,而各“互助小組”也多以家族、老鄉之情維繫。拾荒者之間或是不同的“互助小組”因爲佔據“地盤”而引發的爭執,甚至毆鬥的事件時有發生。
邊緣人拓展的生存空間
9月8日中午時分,記者跟隨一輛運送廢品的平板三輪車,來到朝陽區東壩鄉。在一個廢品回收市場的路兩邊都是大大小小的廢舊物資回收站,有的專門回收廢紙,有的專門回收鋼、鐵、銅等金屬類產品,還有的回收木材類廢舊物資等,類別明確,各有所司。
記者在回收市場保安的指引下找到了幾位多年在這裏從事回收生意的老闆,他們原來在國有回收行業工作,後來下崗後開始自己打拼。“我們這個廢舊物資回收市場是朝陽區比較大的回收市場,有經營許可證,手續完善。佔地大概有60多畝,有近90家在這裏做各種各樣的回收生意,忙的時候有近千號人。我們雖然是自發組織起來的私人企業,但是很正規,遵守“八不準收”(鐵路、油田、供電、水利、礦山、電信通信、測量專用器材和城市公共設施),嚴格監管所收舊物的來源,即使回收到一些建築材料,也必須有相關部門的證明。不像有的戶,電纜、井蓋、工地的施工材料、建築材料,什麼都敢收,就差收飛機大炮了。還有的安全隱患極其嚴重,平常也沒有人管理,而且地上到處是電纜、菸頭,極易引起火災。”
一位老闆告訴記者,今年3月份以來,朝陽區政府下發文件,要取締這個廢品回收市場,要我們停產或者轉產。就目前來說,朝陽區的大小回收市場近200家(包括無照的),其中很多人都是附近的村民或者是下崗失業人員,當然對於無照經營的黑回收點取締是無可非議的,但如果對我們這些有營業執照的合法經營者也進行取締,真不知道以後日子怎麼過。
當記者問及該市場每年能回收多少價值時,其中一位老闆用筆粗略計算後告訴我們:“就我們這個市場來說,每年能夠回收廢鋼3萬噸以上,書本、紙板、塑料1萬噸以上。朝陽、海淀、豐臺3個區處於城鄉結合部,舊物回收市場比較集中。保守的估計,這3個區每年所收廢舊物資總價值能達10多億元人民幣,純利潤達總收購廢舊物資價值的4%,所以說,這個行業有着巨大的市場潛力。”
隱患衆多的監管盲點
當記者問到是上級的哪些部門能夠直接管理廢舊物資回收市場時,一位從事廢品回收的小老闆苦笑着搖搖頭:“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該歸哪個部門直接領導,好像誰都能管得着我們,誰又都管不着,警察、城管、稅務都和我們有關係,可誰都不能對我們全權負責。我們就如同一盤散沙一樣,有生意的時候就會聚在一起,就像我們這裏近90家回收點,沒有什麼行政上的關係。何況我們這個行業也沒有什麼規章制度來約束自己。一些攤戶收了不該收的東西,譬如電纜、井蓋等,我們也只能進行經濟上的處罰。聽說朝陽區新成立了一個相關的協會,可對我們來說,和以前沒有什麼變化。”
一位外地來的農民在中關村一帶走街串巷收廢品,多次被城管人員把三輪車沒收。他承認認自己沒有相關的執照,“那東西到哪兒去辦?我打聽好幾年了,根本辦不了。”
就目前北京市廢品回收業的狀況,記者找到了北京市供銷總社,一位負責同志介紹說,近年來北京拾荒幫的崛起,固然同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有關,但也與國有廢品回收業的萎縮低迷是分不開的。建國以來,供銷社一直承擔國家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及相應管理的職能,廢舊物資回收原來是由供銷系統的回收處負責管理,但由於體制改革的原因,原來回收處共有十個人,現在連最後一位老同志也退休了。現在對於回收行業的監管歸北京市商委。
記者多次與北京市商務局聯繫,均未能得到正面答覆。商務局辦公室的同志告訴記者,要耐心等待。直至發稿,記者的等待依然沒有結果。(記者李文華王旭輝)
不可“荒”了拾荒者
城市拾荒者的生存狀態及這一行業存在的種種問題一直頗受爭議。但有一個事實無法否認,我們的生活不能沒有廢品回收這一行當。
從大而論,當今世界各國都在通過制定強制性的產品耗能和環保技術標準,倡導循環經濟,力求使本國經濟增長模式從以往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轉化爲循環經濟模式。我國也在積極嘗試建立一種新的可持續發展的經濟模式。隨着我國國民經濟的快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生產和生活過程中產生的能夠回收利用的各種再生資源日益增多,廢舊物資的回收利用就愈發必不可少。
或許是由於我們維護城市形象的顧慮太多,着眼於資源循環利用的意識太弱,國有廢品回收行業近年來一直呈萎縮態勢。
國有廢舊物資回收系統的萎縮和退出,留下了巨大的市場空白,有些城市由於沒有正規的廢品交投站,市民賣廢品不方便,久而久之,許多外出務工的農民成爲城市拾荒者,有的甚至舉家、舉村到城市收售廢品,外來無證廢品收購人員搶佔了這一塊陣地。由於缺乏管理,“賣廢品”竟也頻頻引發居民投訴。
2002年,國務院取消了設立生產性廢舊金屬收購企業特種行業許可後,我國再生資源回收行業管理尚沒有一個國家性的法規,出現了管理真空,回收渠道混亂,客觀上給社會治安造成了一定的問題。此外,我國的舊物回收市場也暴露出資源回收率低,不易回收利用的再生資源丟棄現象嚴重,廢舊物資回收企業普遍經營規模小、工藝技術落後,再生資源回收利用技術開發投入嚴重不足等問題。
目前,在我國廢品回收行業中,個體和股份制等非公有制企業佔70%。但這支隊伍人員構成複雜,缺少統一管理,政府沒有相應的部門和相關的規章制度來規範這一行業。一面是城市裏每天大量廢舊物資加速產生,一面是拾荒者無依無靠,無拘無束。相形之下,有效的組織與可循的章法纔是銜接兩者的必要前提。在這一前提下,全新的經營機制和管理模式也儘可收編走街串巷的散兵遊勇,吸納下崗工人,爲社會經濟的發展切實解決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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