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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歲的黃丹霞現在經常暈倒,她至今搞不明白老師為什麼要殺自己。 |
2004年9月30日,湖南省郴州市臨武縣廣宜鄉中心小學發生了一起教師砍死砍傷學生的惡性刑事案件,一名曾患有精神病的28歲年輕農村教師用菜刀砍死4人傷師生14人。後經司法鑒定,這名教師患有精神分裂癥,無刑事責任能力,現已送往相關醫院強制治療。但是,事情還沒有結束,在這場無辜的『屠殺』中除4名學生死亡外,14名受傷人員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腦顱骨傷害,但他們卻沒能夠得到有效的治療,有些可能癱瘓,有些則可能成為植物人。
顱骨重創曾鑫高燒專案小組急催出院
鑫受傷住院後的第46天,腦袋後面長達11厘米的刀傷依然腫脹。提及9月30日那天的事,曾鑫一言不發,緊咬著嘴脣,臉漲得通紅,雙手緊抓身上的被子。
第一個學生被砍倒在桌子上的時候,曾鑫以為老師會用書打她。曾鑫告訴媽媽,『我想劉老師可能會打我,因為剛纔我也說話了。』但沒想到,劉紅文朝曾鑫揮去的不是書,而是一把菜刀。『當時疼了一下,我就趴到了桌子上,後來,我覺得腦袋熱乎乎的,頭發好像在流水,然後,我的本子上就都是血了。』曾鑫在清醒的時候也會只言片語地告訴媽媽那天她受傷的情況。『這時我覺得特別暈,頭疼,我害怕了。我說我要回家,然後,就朝家裡走。』
『她(曾鑫)中途走丟了鞋子,還摔了兩跤,後來就倒在了地上,是村裡人把她抱到了家裡。』曾鑫的媽媽幾乎是哭著說完這番話,『我當時嚇死了,她全身都是血,頭發上也都是血,怎麼叫她她也不睜眼,我只好抱著她朝山路這邊跑,邊跑邊喊她的名字。』事發後2個小時,曾鑫纔被送到臨武縣人民醫院,看見滿身血衣的曾鑫醫生覺得她活不了了,在曾鑫母親的央求下,纔給曾鑫輸了血,剃了頭縫合傷口。
曾鑫頭部的紗布圍了整整1個月,這當中曾鑫一直沒有徹底清醒,高燒不退,說胡話,大喊『老師別殺我,老師別殺我』,『媽媽,救命呀,媽媽,老師殺人了』。曾鑫的父親也從東莞趕了回來。可是醫生告訴曾鑫的父母,曾鑫顱骨的傷口有3厘米寬,幸虧年紀小,否則一定死亡。可顱骨也沒有辦法自己愈合,那個像溝槽一樣的傷口會一直這樣下去,可能會有後遺癥。這兩天曾鑫的父母正為這件事著急,因為,縣裡的專案小組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催曾鑫父母帶孩子出院,一個教育局的領導說『那點兒小傷口沒關系,回家養幾個月就好了』。
丹霞昏迷說是『睡著』
承認病好就發一千有
同樣困惑的還有5歲的黃丹霞,雖然頭部的傷口已經愈合,但是每當孩子深呼吸的時候,頭部傷口處皮膚就會隨著呼吸膨脹和收縮,而且,15天的40℃高燒讓蘇醒後的丹霞隨時可能昏過去,有時突然從床上栽到地上,被人抱起後就會這樣睡上3—5個小時,在一旁守候的奶奶怎麼也叫不醒。當丹霞的爺爺找到臨武縣委要他們送孩子到長沙檢查一下,主管副縣長竟然說『孩子困了,睡一下就好了,沒什麼事』,而醫院對於這樣的情況也無法解釋,更沒有采取任何檢查和治療的手段。
當記者問專門負責外傷科室的主任胡建山現在這些孩子的病情時,胡稱『上面有規定,我什麼都不知道,讓縣裡宣傳部的人陪著你來,我們什麼都不能跟你說。』
曾鑫的父親曾紀良告訴記者,『醫院說縣裡醫藥費到現在都沒給,他們沒辦法給我們用藥,而且還不許我們到長沙去看病,如果要去,必須簽字,承認病已經治好了,然後給1000塊錢,以後他們就什麼都不管了。』
春曉就像『植物人』
無人負責延誤治療為
了給孩子看病,確實也有人簽下了同意出院結束治療的協議,到長沙給孩子看病。48歲的黃志英只有黃春曉這麼一個兒子,他把孩子當時穿的衣服保留至今拿給記者看,他說,他母親已經把眼睛哭壞了。
9月30日住院治療的時候,沒有給春曉輸血,現在的春曉臉色就好像一張白紙,眼眶周圍呈大面積的黑色。在記者見到黃志英的時候,他衣衫襤褸,給記者看兒子春曉的後腦傷口處長滿了紅色的疹子,而且,他的孩子現在不怎麼說話,好像傻了一樣。記者伸手握了握孩子的小手,好像一個失去自主意識的植物人,感覺不到任何力量,也不抬頭,腦袋總是耷拉在胸前,任你怎麼跟他說話他也不抬頭看你,好像沒聽見。『他(春曉)有時會尿褲子,他自己好像不知道。』黃志英告訴記者。
『我一共去了縣裡19趟,找不到縣長,就在門口等他,攔他的車,求他讓我的孩子去長沙看病,後來他們說行,但得簽「出院同意書」,我不認字,只會寫自己的名字,就簽了。他們給了我1000多塊錢,說是飯錢,我帶孩子去了長沙。但湘雅二院的醫生說我孩子腦子裡有碎骨頭,可能會癱瘓也可能會得羊癇風,做手術風險太大,只能吃藥。他們建議我們回縣裡看病,在長沙我們根本看不起病。我們回到縣裡,讓孩子住院,可他們說我已經簽了同意書,跟他們沒有關系了,我80歲的老母親給他們下跪他們纔同意讓我們再住院,但是,讓我交回那一千多塊錢。我找鄉親借來了錢還給他們,孩子住進了醫院,但現在他們根本沒有什麼藥給孩子吃,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記者隨即找到醫院方面,臨武人民醫院的陳院長拒絕回答任何關於『9·30』案件受傷兒童的治療情況,以沒有『縣裡的人陪同』為理由不准記者翻看受傷兒童的病歷。直至記者發稿,臨武縣人民醫院的四樓外傷病房裡的3名學生依然在無醫無藥的情況下等待。
據悉,現在依然在醫院治療的3名學生和家長已經半個月沒有拿到縣裡當初承諾的伙食費和學生們的營養補助了。家長們還在繼續向縣裡反映情況,要求去長沙看病,並且給記者看了一份蓋有廣宜鄉5個村子公章和眾多人簽名的『告全國同胞書』,要求給予『傷者最有效的治療』。
誰叫,我砍死誰!
獸醫招聘成為教師行凶之前已經『發癲』
10月8日上午,廣宜鄉中心小學迎來了建校以來規格最高的一次昇旗儀式,臨武縣的領導來了,而且還給孩子們帶來了書包、鉛筆盒和嶄新的校服等禮物。但是,在昇旗的隊伍中,70歲的黃奶奶沒有看到自己的孫子連好,因為就在8天前,連好死在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師劉紅文刀下。
教學樓的牆體、門窗以及課桌椅已經重新粉刷和更換,在學生們的歡聲笑語裡已經很難找到8天前這裡發生的驚恐和悲痛。
殺害連好的劉紅文今年28歲,四年前參加了縣裡的職業教師招聘考試,成為一名教師。他畢業於湖南吉首大學,當時所學專業為獸醫專業。可能是受到父親從事教師工作的影響,大專畢業的劉紅文通過縣裡考試獲得了任教的資格,但劉紅文曾經患過精神病這個嚴重的個人病史,在教育局劉紅文的個人檔案中記者並沒有找到。
據廣宜鄉中心小學的現任校長介紹,這個跟他既是同學也是同事的劉紅文在日常工作中沒有任何異常表現,而且,2003年元月,劉紅文還舉行了盛大隆重的婚禮,而出事前,劉紅文的妻子已經身懷六甲。
在村裡人的敘述中,劉紅文的『發癲』並非偶然而是早有跡象。9月29日下午放學回家時連好曾告訴奶奶,他們的班主任劉老師今天和學校的陳老師吵得好厲害,他覺得老師當時好凶。
教案藏匿殺人菜刀無辜孩子血濺教室
一個方圓不過2公裡的鄉村根本沒有什麼秘密,9月30日一早,黃奶奶就看見住在別村的劉紅文的母親匆匆的背影,而聽學校其他老師說,劉紅文和同事吵架之後,情緒一直不穩定,為此他還給母親打電話尋求幫助,他告訴母親他可能就要死了,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不知是關心孩子還是擔心劉紅文『發病』,母親的趕到似乎給了劉紅文一些緩和情緒的可能,但是,卻沒能夠制止這場悲劇。10點多,在母親的說和下,劉紅文向陳老師道了歉,可能是覺得一切恢復了平靜,劉的母親離開了學校。
11點鍾,這是學校上午的最後一節課,劉紅文擔任班主任的二年級是音樂課,但不知為什麼,劉紅文沒有給學生們上課,而是叫學生自習,七八歲的孩子總是在課堂上發出各種聲音,講臺上的劉紅文顯得非常不耐煩。
11點40分,劉紅文離開二樓教室,回到自己在一樓最西邊的宿捨,學生們以為老師在下課前不會回來了,但是,沒過幾分鍾,劉紅文突然出現在學生們眼前,不過這次手裡多了一本平時備課用的『書』。劉老師的突然出現讓剛纔還吵鬧的教室靜了下來,害怕老師責罵,沒有學生敢抬頭,教室裡一片寧靜。
靠近門口的第一個學生猛然間趴在了桌子上,其他同學也不敢東張西望,只好繼續自習,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在鄰近自己的同學倒下後,有人看到了血,順著桌子腿流到地上,有同學開始說話,『我頭暈,我想睡,我要回家找媽媽』,膽小的孩子當時便暈倒在地,或是蜷縮成一團蹲在桌子底下。已經看到老師拿著一本可以殺人的『血書』的連好並沒有出聲也沒有逃出教室,『老師喜歡我,老師不會殺我。』在連好被送往醫院的路上,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事後同學們回憶,劉紅文在砍死砍傷7人的過程中沒有說一個字。
短短3分鍾的時間,二年級的教室血濺到了牆上,濺到書本上,桌椅上的血也流到了地上,順著學生們褲腳流下來的血湮濕了腳上的鞋,他們跑出了教室,此時的劉紅文卻衝進了隔壁一年級的教室,將手中的刀對准了正在上課的黃冬莊老師。
十分鍾內瘋狂亂砍十八無辜命懸利刃
年近50的黃冬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劉紅文迎頭就是一刀,黃冬莊右耳垂兒幾乎被砍了下來,頭部鮮血直流,頓時,一年級的教室一片號啕,22個孩子被眼前的場面嚇得失聲尖叫,而學生黃慧麗則哭著跑出教室,嘴裡還大聲喊著『老師殺人了,老師殺人了』。可能是她的喊聲刺激了劉紅文,對著黃慧麗伸手就是一刀,這個僅僅六歲的女孩被砍倒在地,從此再沒有站起來。
黃冬莊捂著耳朵跑出教室去求救,劉紅文則在教室內繼續行凶,很多學生嚇尿了褲子,抱著腦袋鑽到課桌底下纔免遭劉紅文的傷害。劉紅文在一年級的教室又砍死砍傷7人。
學生和教師的求救聲喚來了正在三樓上課的黃章春、曾林兵老師,看到揮舞著刀追殺學生的劉紅文想攔住他,卻被劉紅文推倒、砍傷。劉紅文追趕著學生到了一樓的樓梯間,在這裡他又碰到了在搶救照顧學生的胡芬菊老師,抬手就是一刀,並砍傷了胡芬菊老師身邊的兩個一年級學生。此時是11點50分,從他開始行凶只過了10分鍾。
人們終於意識到了眼前發生的事情,已經跑回家的學生叫來了受傷孩子的家長,老師們拿著棍棒、鐵鍬逼近劉紅文,但沒有人再敢靠前,劉紅文慌不擇路跑到三樓,來到東邊的六年級教室(六年級老師曾林兵被砍傷),衝進教室的劉紅文揮舞著手中滴血的刀,大喊『誰叫,我砍死誰』,65個學生全部湧向後牆角的窗下。劉紅文讓學生把所有的門窗都緊緊關上,從高到矮站好,將他圍住,劉紅文自己拿了椅子坐在中間,口中似乎是念念有詞,他不許學生們哭,也不許他們講話和喊叫,而這時六年級的語文老師爬上了北側的窗臺,隔著窗戶跟劉紅文講話,但是,這些好像對劉紅文沒有什麼作用,劉紅文掏出自己的手機給臨武縣教育局打了電話。當時是12點20分左右。
雖然劉紅文手中仍然掌握著65名學生,但是,按照學生春好的說法,『劉老師好像很害怕也很難過,但他依然很凶,手中的刀不停地向我們比畫。』
後來臨武縣委書記黃明趕到學校,他爬上窗臺,和劉紅文隔著玻璃交談,讓他放了學生,並保證劉紅文可以見他父母,不會被學生家長打死,其間,劉紅文還讓學生替他遞給黃明兩張遺書和隨身的手機、鑰匙。
經過70分鍾的交涉後,劉紅文讓學生遞出了他的菜刀,打開門,學生一下子湧出,已經等在三樓走廊的警察跑進教室逮捕了劉紅文。
教師殺學生誰該擔責任
11月9日,經司法精神病鑒定,已經確認湖南省臨武縣『9·30』案件殺人教師劉紅文行凶時患有精神分裂癥,無刑事責任能力。
據臨武縣警方偵查,劉紅文2000年8月曾到郴州市精神病醫院接受過治療,他是在住院期間請假出來參加教師招聘考試的,他在作案前後也有精神異常的表現。10月14日,劉紅文接受了精神病司法鑒定。臨武縣公安局張建華局長告訴記者,有關部門已於8日將劉紅文送往相關醫院進行強制治療。但拒絕透露醫院名稱。行凶者的責任已經認定,但面對那些慘死和重傷在劉紅文屠刀下的學生,誰又應該對悲劇的發生負責呢?
劉紅文之父,一位剛剛退休的老教師說,『我們沒有刻意隱瞞,只是覺得沒有家庭遺傳病史,治好了應該不會復發』,『當時只是想,如果講出去,他可能會找不到工作,他還沒有結婚……』
而劉紅文對於自己行凶的解釋是,『我覺得主要是我的精神出了很大的問題,我覺得有人(放毒),吃了一些東西,藥物引起的。』劉紅文也曾在事發後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如果要我從內心出發,我是對不起這些孩子,因為他們是我教的孩子,我教的學生。那天當我能夠控制下來的時候,我去自首了,打「110」,那時候我跑到了六年級教室,意外的事情就沒有再發生。』
『9·30』案件之後的11月14日,湖南省教育廳教師工作與師范教育處處長周德義說,『2003年國務院和教育部作出了有精神病史與傳染病的人不能取得教師資格證的規定,此時劉紅文已經是在職教師,也沒有人發現他精神異常。』
中國心理衛生學會常務理事胡順之教授指出,其實,在國外,對教師心理健康這方面的要求是很高的,他們每一個人都必須有心理檔案,對教師從業資格的考核也相當嚴格,一切以教育為本,這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幼兒、中小學教師。從預防的角度,對教師的心理培訓是必要的。這其中,要排除有精神病的這部分人,因為患有精神病的人在人格方面存在病態,不能從事教育工作。
上海小學教師心理健康問題的一項調查顯示,心理疾患檢出率為48%。北京對500多名中、小學教師的調查顯示,近60%的教師覺得在工作中煩惱多於歡樂,70%的教師有時忍不住要生氣、發火。
2004年9月20日教育部部長周濟在教育系統網絡視頻會議上強調:堅決清退不符合教師任職資格條件的人員。2004年10月25日,公安部、教育部等八部門聯合制定下發《全國中小學幼兒園及少年兒童安全管理專項整治行動實施方案》,確定整治校園周邊環境、全面排查校園安全隱患、清理不合格辦學機構和從業人員、查處大案要案等工作重點。
教師的心理健康與教師的專業技能同等重要,由於教師不健康的心理給社會帶來的後果不僅是嚴重的,還可能是血腥的。因此,在關注教師心理方面,對於教育部門乃至全社會都是極其重要的,防患於未然,一刻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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