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銅川陳家山特大瓦斯爆炸事故新聞發言人昨日宣佈,井下166名失蹤礦工全部遇難,有21名礦工遺體昨晨3點運出地面。
面對頻頻發生的礦難,我們不禁要問:瓦斯爲何總是跟人過不去?
瓦斯是一種可燃氣體,它的濃度達到一定程度後遇上明火就會立即爆炸,很多礦難就是發生在這種場景下的。然而,根據目前的檢測技術和設備,瓦斯再無情,人們也能控制它,根本上還是一個人的問題。礦山上的腐敗不除,則礦山永無寧日,嚴酷的現實已充分昭示了這一點。
我們不要“帶血的煤”!人們不知喊了多少年,可落實到具體行動時,又有幾個認真執行了呢?
所幸的是,我們看到,新版《煤礦安全規程》已由中國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局務會審議通過,日前以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第十六號令發佈,該規程將自明年1月1日起施行。
此次修改,增加根據近年來事故中暴露出的重大問題需要增加的內容。它的頒佈和實施,對於解決制約中國煤礦安全的一些深層次、基礎性問題,有效改善煤礦安全生產基本條件,提高煤礦安全工作水平,保障煤礦職工人身安全和健康,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宿舍裏高昂而淒涼的秦腔
11月30日凌晨兩點多,大部分礦工家屬都散去了。只有少部分礦工家屬及數十名記者還徘徊在出事井口。
陳家山煤礦附近只有幾家小旅館,全部爆滿。凌晨3點,路邊小吃店一位好心的老大娘把記者帶到了她的家中,讓記者和她的孫子擠一下牀鋪。她的孫子十幾歲了。她的兒子此時還在井下生死未明。
她的孫子蜷縮在被窩裏。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角閃着淚光。
11月30日一大早,天還沒完全亮,出事井口就已經人聲鼎沸。礦工家屬又不斷地聚攏過來,整個院子裏哭聲一片。
煤礦按有關領導指示,專門設立了礦工家屬接待站。但接待站剛設立,牌子就被礦工家屬砸掉了。因爲說是接待站,但並不負責礦工家屬的食宿。
中午時分,記者趕到礦工宿舍。因爲爆炸事故,他們終於暫時不用上班。
可沒有人能平靜地休息。在一間住着3名礦工的宿舍裏,一位礦工正躺在牀上,聽着牀頭的小收錄機,跟着唱。另兩名礦工微微閉着眼,似乎在聽。收錄機裏播放的,是秦腔選段。高昂,卻淒涼。
淋淋瀝瀝下了一夜的雨。昨天早上,許多礦工家屬依然涌到出事井口。這已是“11·28”銅川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發生後的第四天了。雖然礦工家屬明明知道親人不可能再回來了,但他們還是要苦苦地守候着,苦苦地期盼着……
上午,傳來救援隊已經全面停止行動的消息。人羣中頓時響起一片悲泣聲。
中午,再度傳來消息:井下166名失蹤礦工全部遇難,有21名礦工遺體凌晨3點運上了地面。
一些礦工家屬當即癱倒在溼冷的地上。有的失去了知覺,有的則無聲地流着淚。
礦領導:不下井,明兒就讓你下崗!
“你有本事就不要下井,我明兒就讓你下崗!”這是陳家山煤礦的一些領導對礦工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句話。
下崗,對許多礦工來說是最爲畏懼的字眼。儘管煤礦工資很低,累死累活能拿個1000元就已經是很不錯了,但除了煤礦之外,他們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能掙個養家餬口錢。
正因爲你不幹有人幹,所以很多人最擔心下崗,煤礦侵犯礦工權益的事情不斷髮生。銅川耀洲區廟灣鎮走馬村開車拉煤的黃朝輝告訴記者,跟他學開車的徒弟宋海軍這次也不幸遇難,他結婚不久的媳婦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黃朝輝說,現在煤礦礦工的待遇一天不如一天了,有時一些勞動保護用品都得礦工自己掏錢買……
陳家山煤礦的管理也是一片混亂。煤礦礦長一大堆,但在有些事情面前,沒人管沒人問,互相推諉、扯皮的現象更不用說了。記者在採訪中得知,在這次特大爆炸事故之前,還出現過一次礦工集體食物中毒事件,70多名礦工遭殃。正因如此,陳家山煤礦“小事故天天有,大事故三六九”就不難理解了。
處罰不力讓現任礦長們爲所欲爲
“俺現在已經是家破人亡。不該失去的都失去了,這幾年,俺過得好苦!”老人馮志傑緊緊拉着記者的手說。
馮志傑的兒子已經死去3年多了。2001年,同樣是在這個地方,陳家山煤礦發生了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當時死亡38人,其中就有馮志傑的兒子,一個才結婚一個月的年輕人。
那次礦難過去後,雖然原礦領導都象徵性地受到了處罰,挪了地方。而有關人員透露說,早在2000年11月15日,這裏就發生了一起事故,死亡9人,但被隱瞞住了,沒有上報,所以外界不知道,畢竟,煤礦零星死人已經成了“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此起事故後不到半年,也就是2001年4月6日,陳家山煤礦發生了瓦斯爆炸事故,導致38名礦工死亡。
記者輾轉努力,採訪到陳家山煤礦服務公司的一位負責人,他向記者介紹了陳家山煤礦前任領導和現任領導的一些情況。
2001年“4·6”特大事故後,陳家山煤礦的領導成員受到了“應有”的處罰。誰知不久後,這些人又出現在其他地方的領導崗位上。一位叫高治興的礦長則到附近的黃陵縣煤礦當了一把手。幾個月前,又造成黃陵煤礦特大瓦斯爆炸事故,23人死亡。
現任礦長劉雙明是2001年從銅川下石節煤礦調到陳家山煤礦的。雖然他是礦長,但很多人對他並不是很熟悉,因爲他很少露面。
相比之下,分管生產的副礦長鄭富民大家則要熟悉得多。鄭富民以前是煤礦一個採煤區的區長,後來到陝西礦院學習了兩年,再接着到銅川王石凹煤礦。2001年陳家山煤礦“4·6”事故後,再調到陳家山煤礦,擔任分管生產的副礦長。這位副礦長在技術能力和幹勁上,還是得到礦裏一些人的認可。但當礦長的時間一長,他也就慢慢長了“脾氣”。
前一次礦難死了38人,責任人居然一點事情都沒有,這使現任的幾位礦領導膽子越來越大,陳家山煤礦裏的一位中層幹部告訴記者,礦領導在讓人做什麼事情前都是雷厲風行,遇到有人提出疑問,常常有句口頭禪“有啥事哩,我頂着”。
煤礦瓦斯爆炸就是人禍!
個體小煤礦老闆揭黑幕
11月30日,記者採訪到了曾經承包過小煤窯的個體老闆王志江。這次“11·28”特大瓦斯爆炸事故對王志江的觸動太大,在和記者交談中,他顯得格外坦誠。
王志江今年48歲,原本是河南人,1980年調到陳家山煤礦。在井下幹了兩年後,自己承包了小煤礦。在他開辦小煤礦期間,也死過幾個礦工。一個從井口掉下去,砸死了另外一名礦工。還有一個礦工,井裏還沒送風就下去,結果死了。
王志江說,現在一些煤礦出事後,喜歡找些理由糊弄外行。“其實,除了煤井透水等情況是自然事故,其他的一般都是人爲的,所有的瓦斯爆炸都是人禍,陳家山煤礦瓦斯爆炸更是人禍!”
王志江認爲,越是大的煤礦,瓦斯爆炸事故就應該越少,但現在大煤礦瓦斯爆炸卻流行起來。“主要還是一個字:利!陳家山煤礦原本設計年產120萬噸,可今年10月份就完成了220萬噸產量任務。銅川市礦務局又下了40萬噸任務,並且完成任務,領導每人可以獎勵40萬元,礦長們當然死命地讓礦工幹了!”
針對這一說法,記者採訪了銅川市礦務局一位姓張的副局長。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採煤量加大也是國家的需要,然後就拒絕回答記者的任何問題。
昨天中午,有關部門已經正式確認陳家山煤礦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的166名礦工已全部遇難。人們必然要問:在國家有關部門嚴打重治的情況下,礦難事故爲何屢屢發生?有關人士分析說最根本的原因在於那些事故的背後有“金錢、權力、黑惡、冷漠”等因素作祟。
國家煤礦安全監察局監察專員石少華表示,防止礦難事故頻發,必須進一步加強法制建設。現行的法律法規不能全面對事故作出相應規定,對具體問題沒有具體懲罰措施,影響了對事故的處理。此外,執法隊伍剛剛建立,執法水平不高,力度不大。部分執法人員素質不高,直接導致了具體工作中的執法不嚴、有法不依、違法行爲得不到及時處理等現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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