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扶輪初露鋒芒 在南開博覽羣書 爲母校遍栽桃李 對津門深情寄語
陳省身1911年生於浙江嘉興。因那年是辛亥年,所以號“辛生”,名字則出自中國的古訓———“吾日三省吾身”。
9歲那年,陳省身考入秀州中學預科一年級。這時他已能做相當複雜的數學題,並且讀完了《封神榜》、《說岳全傳》等書。
1922年秋天,父親到天津法院任職,全家遷往天津,住在河北三馬路宙緯路,那年陳省身11歲。第二年年初,他進入離家較近的扶輪中學(今天津鐵路一中)。陳省身在班上年紀雖小,卻充分顯露出他在數學方面的才華。他成了扶輪中學的優秀生。
少年才子 南開書海閱盡風流
陳省身考入南開大學理科,第一年不分系。這時他還不到15歲,是全校聞名的少年才子,學得輕鬆自如。大同學遇到問題都要向他請教,他也非常樂於幫助別人。一年級時有國文課,老師出題做作文,陳省身寫得很快,一個題目往往能寫出好幾篇內容不同的文章。同學找他要,他自己留一篇好的,其餘的都送人。到發作文時他才發現,給別人的那些得的分數反倒比自己那篇要高。
他不愛運動,喜歡打橋牌,打得很有水平。
圖書館是陳省身最愛去的地方,常常在書庫裏一呆就是好幾個小時。他看書的門類很雜,歷史、文學、自然科學方面的書,他都一一涉獵,無所不讀。
入學時,陳省身和他父親都認爲物理比較切實,所以打算到二年級分系時選物理系。但由於陳省身不喜歡做實驗,既不能讀化學系,也不能讀物理系,只有一條路———進數學系。
成爲數學大師以後,一位臺灣記者問他:當年爲什麼決定學數學。陳省身謙虛而風趣地回答道:“當時我中英文都不好,又不會做實驗,就只好讀數學了。”數學系主任姜立夫,對陳省身的影響很大。數學系1926級學生只有五名,陳省身和吳大任是全班最優秀的。吳大任是廣東人,畢業於南開中學,被保送到南開大學。他原先進物理系,後來被姜立夫的魅力所吸引,轉到了數學系,和陳省身非常要好,成爲終生知己。
姜立夫爲擁有兩名如此出色的弟子而高興,開了許多門在當時看來是很高深的課,如線性代數、微分幾何、非歐幾何等等。
南開大學的數學藏書在全國可說是首屈一指。陳省身一向喜歡博覽羣書,所以許多名著都翻閱過,並讀了不少雜誌上的論文。開卷有益,這爲他日後做學問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二年級時,姜立夫讓陳省身給自己當助手,任務是幫老師改卷子。起初只改一年級的,後來連二年級的都讓他改,另一位數學教授的卷子也交他改,每月報酬10元。第一次拿到錢時,陳省身不無得意,這是他第一次的勞動報酬啊!考入南開後,陳省身住進八里臺校舍。每逢星期日,他從學校回家都要經過海光寺,那裏是日本軍營。看到荷槍實彈的日本鬼子那副耀武揚威的模樣,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禁快步走開。再往前便是南市“三不管”,是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令他萬分厭惡。從家返回學校時,又要經過南市、海光寺,直到走進八里臺校園,他才感到鬆了口氣。
大師洪音 中國必成數學大國
南開大學爲陳省身蓋了一幢別緻的二層樓房,題名“寧園”。供他和夫人回國時居住。從此“寧園”便成了他們在中國的家。
一進入寧園,“幾何之家”四個大字就映入眼簾,告訴人們這裏住的是位數學大師。
陳省身經常凌晨三點醒來就起牀工作。當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的記者採訪他時,問道:“您爲什麼半夜三更起牀工作?”
他微微一笑回答道:“歲數大了,覺少了,睡不着躺着不是浪費時間嗎,乾脆起來做點事。”
陳省身自己癡心做數學,他更關心要讓中國成爲數學大國。他一再論證,21世紀中國建成數學大國是有充分理由的,因爲中國人的數學才能無需討論;因爲數學是一門十分活躍的學問,而且很個人化,對於中國人非常合適。
他長期生活在國外,對此感觸頗深。美國中學生舉行會考,華裔學生的成績總是要比美國學生高,平均分數高出30%。美國一流大學的研究院,如哈佛等,數學專業優等生大部分是華人,因此說中國學生的數學能力是沒有問題的。陳省身反覆強調,數學這門學問有其優越性,它不需要設備,完全可以靠個人的努力。在一個還不很發達的環境裏,研究數學是比較容易的。
他曾對臺灣清華大學的學生講過這樣一件事:美國某研究院舉行考試,考試完畢,一名學生找到導師說,給他打的分數有錯,導師看了卷子發現果然判分有誤,便給糾正過來。分數改過後,這個學生成了第一名,原先排名第一的學生便成了第二名。但不管怎樣,無論第一還是第二,全都是中國人———一名來自大陸,另一名來自臺灣。講到這裏陳省身十分自豪。中國學生在國外成績都這麼好,因此他相信中國數學家在21世紀一定會取得重要地位。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他就在國內多所著名大學的講壇上響亮地提出:“我們的希望是在21世紀中國將成爲數學大國!”
於是,“21世紀中國要成爲數學大國”這個“陳省身猜想”便在數學界廣爲流傳。
1998年他再次捐出100萬美元建立“陳省身基金”,供南開數學所這個中國數學基地發展使用。
寄語母校 南開劍指全國第一
近30年中,陳省身雖年事已高,但依然穿梭往返於大洋兩岸,爲發展中國的科技事業盡心竭力,培養出一大批數學精英。他還把自己最出色的學生,如陳永川、張偉平召喚回國,回到母校,成爲我國數學界最傑出的新生力量。
1999年的金秋時節,陳省身偕夫人按慣例又從大洋彼岸回到南開,指導南開數學所的工作,並出席南開大學80華誕慶典大會。
在校慶慶典上,陳省身發表了簡短而精彩的演講:“國外很多最好的大學並不都在首都。南開大學的目標不僅要辦成一流的大學,而且要立志成爲中國第一的大學。美國的哈佛、英國的牛津和劍橋也都不在首都。南開大學要有這個思想———“辦成第一名的大學!”
陳省身的校慶演講在全校引起強烈反響。當學生記者採訪他,提到那次演講時,他說:“這個目標當然可以達到,北大、清華雖然好,但不是每個學科都強。我們南開要辦出自己的特色,選擇幾個有優勢的學科。只要有高水平的老師,上國際水平是沒問題的。前幾天我參觀了陳永川的離散數學中心,做得很好,很先進。我對南開數學的發展充滿信心。”新千年伊始,天津市政府聘請陳省身擔任天津科技館名譽館長。在受聘儀式上,他說:“我願在有生之年多做些工作,把天津變成世界數學中心!”把天津變成世界數學中心———這是又一個“陳省身猜想”!
痛失愛侶 津門地下白首同眠
就在陳省身忘我地工作時,他的家庭突然發生了不幸:與他意篤情深共同生活了60餘載的夫人鄭士寧,在2000年1月12日中午休息時,因心臟病突發,未及搶救,在睡夢中悄然離世。夫人走得很安詳,沒有經受痛苦。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對親人來說就未免過於殘酷了。陳省身的精神受到很大刺激,一時難以相信這是無情的現實還是個噩夢?
悲痛中他不禁回憶起夫人的種種往事。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倆新婚不久就分離。由於戰亂無法與丈夫團聚,她帶着新生嬰兒留在上海。這樣一別就是數不盡的日日夜夜。在一連串漫長、艱辛、充滿思念,充滿掛牽的歲月裏,一個纖弱女子需要有多麼堅強的意志,需要承受多麼巨大的痛苦!她是一位偉大的妻子,也是一位偉大的母親。直到1946年春天,陳省身才風塵僕僕地回來,同家人團聚。
爲補償分離的痛苦,陳省身和妻子在以後的日子裏,永遠相隨相伴,再也沒有分開。
鄭士寧努力創造一個溫馨舒適的家庭環境讓丈夫全身心地投入研究工作。對此陳省身十分感激,在她60歲生日時,特地爲她賦詩一首:
三十六年共歡愁,無情光陰逼人來。
摩天蹈海豈素志,養兒育女賴汝才。
幸有文章慰晚景,愧遺井臼倍勞辛。
小山白首人生福,不覺壺中日月長。
當陳省身取得卓越的成就時,他念念不忘妻子的功勞。他曾深情地寫道:“必須提及我的夫人在我生活和工作中所起的作用。近五十年來,無論是戰爭年代抑或和平時期,無論順境抑或逆境中我們相濡以沫,過着樸素而充實的生活。我在數學研究中取得之成就,實乃我倆共同努力之結晶。”
如今夫人突然離他而去,失去了一位伴侶、知己和賢內助,他深感痛苦。他打算把夫人的骨灰安葬在南開數學所,並在其側爲自己留有一個墓穴百年後將同愛妻合葬在這塊他深深愛着、併爲之嘔心瀝血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