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0日,2005年春運進入第六天,也開始進入最高峯。
儘管鐵路部門作了充足的準備來緩解客流,儘管已有一部分民工流、學生流提前回家,但洶涌而來的人羣還是將寬闊的北京西站門前的廣場擠得凌亂不堪。
北京氣溫驟降。刺骨的寒風吹打在進站的人羣身上,他們會本能地瑟縮一下。
廣場上一羣操着四川口音的農民工十分扎眼。他們身邊七七八八的行李包、箱子、塑料桶、油漆桶堆成小山一般,沒能捆好的棉被露在外面,看得出來,他們幾乎把整個家當都帶在了身上。這羣人是早晨8點半坐汽車從天津趕到北京西站的,本來打算買1月31日凌晨0時10分回成都的車票,由於票已賣光,他們只好改坐2月1日凌晨0時10分的火車。
何浪忠、王光英夫婦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對。記者與他們一起在北京西站度過了等車的36小時。
廣場上的4個小時
1月30日中午12:00外來務工人員優先售票區。王光英和同伴們買到了2月1日凌晨開往成都的A157次列車車票。“才排了不到二十分鐘,比我們想像的快多了!”她興奮地說。王光英的老家在四川隆昌,去年二月份隨同丈夫去天津寶坻溫泉城工地打工,這次取道北京回家,在一起的全是在一個工地幹活的老鄉。由於拿到了車票,每個人心裏都踏實下來,大家不住地打鬧開玩笑。
13:30由於候車室裏人多擠不進去,拿到了票的王光英和同伴們仍然呆在廣場上。大家把所有的行李堆在了站前廣場西北角的一塊大廣告牌下,這裏可以避風,還有一排椅子可以用來休息。何浪忠和幾個同伴覺得老呆着沒意思,便出去到車站之外的地方逛了逛。王光英和另兩個女伴留下來看行李。她坐在一個大的行李包上,用四川味的普通話對記者說,裏面裝的是他們在工地上蓋的被子,來的時候就帶着它們,因爲不知道明年還去不去天津的工地上幹活,所以得把這些東西帶回去。
“比我們老家冷多了,工地上又沒有暖氣,每天晚上睡覺都很冷,這不都給凍成這樣了。”同伴陳蓮章指着自己右臉頰上的一塊凍瘡說。她捨不得買太貴的藥,只抹點一塊錢一瓶的蛇油膏,好久了凍瘡還沒下去。由於天太冷,凍瘡幾乎變成了醬紫色。
14:20王光英夫婦和工友們在廣場上不停地搓手取暖,但沒有一個人感受到一絲暖意。王光英的另外一個同伴唐太宇說,儘管天冷得讓人難受,然而可以回家過年還是讓他保持着樂觀的心情。“不就20多個小時嘛,一會兒就過去了。”
唐太宇是陳蓮章的丈夫,外表憨厚。他剛剛從候車室打聽到,像他們這樣2月1日凌晨才能上車的人是不準在候車室等候的。他無奈地看了下手錶,然後從隨身攜帶的熱水瓶裏倒了一杯開水,遞給臉凍得發紫的妻子。
15:50出去溜達的人都回來了。本來就模糊的陽光越發散不出一絲熱氣,寒風越吹越冷,大家開始商量換個地方。本來打算就在廣場上對付一夜,但現在看來根本不可能。
王光英和大夥兒商量着進候車室等,即使被趕出來也能暖和一會。但何浪忠擔心東西太多搬來搬去太麻煩,商量了近十分鐘後,衆人還是一致決定先搬進候車室看看,在外面呆着會凍病的。
擁擠的候車室
16:10一夥人揹着行李、拖着箱子、提着裝着食物的桶和熱水瓶,費了好大力氣才擠進大廳,上了電梯來到第六候車室———他們將從這裏登上去往成都的火車。候車室裏擁擠異常,他們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大家把東西堆在男衛生間門口的牆邊上,幾個人便倚着行李休息。王光英坐在裝鹹菜的小塑料桶上直打盹,她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怎麼睡覺。
“在工地上幹活一天也睡不了幾個小時。”何浪忠說。王光英在工地上爲工人們做飯,她一個人要負責50多個人的伙食,每天3點多就起來幹活,6點之前必須把飯做好。洗菜、切菜、炒菜、蒸米飯幾乎就是她的全部生活。何浪忠是工地上的木工,一天工作12個小時是常事。夫妻倆爲了生計雙雙到外地打工,女兒就寄養在叔叔家裏。“我們出來時帶了張孩子的照片,想時就拿出來看看。”何浪忠笑着說。
17:10第六候車室裏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想插只腳下去都很困難。何浪忠拿出一根香菸抽了兩口,想了想,掐滅,又放進煙盒裝進口袋。滯留的人越來越多,候車室的通道完全被堵住,工作人員只好把停留在過道上的人員都攆走。何浪忠爲自己佔據的位置恰好沒被趕走而暗自慶幸。
18:20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同伴們有的拿出隨身帶的暖壺,準備倒開水泡碗麪吃,有的開始吃早晨從天津買的便宜蛋糕。王光英花5毛錢在候車室裏買了個茶葉蛋,她捨不得花3元錢買碗麪———火車站裏的東西太貴了———她得省點錢給孩子交學費。明年孩子該上初中了,一年學費就要1000元左右。茶葉蛋吃到一半噎住了,王光英拿出自己帶的缸子從暖壺裏倒了點水邊吹邊喝。不過她堅持讓丈夫買碗麪吃,因爲他幹體力活太累了。
候車室裏不斷進人,時常有人擠碰到他們,但吃完麪的何浪忠把頭倚在牆邊,旁若無人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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