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農村的徐佳雖然委託父親在村中進行調查,但仍然瞞着父親調查事後的有關情況。然而媒體將她們的信獲市長批示一事報道出來後,村中的一些彩民辨認出後經常對她父母風言風語。
自2003年2月起,廈門市同安第一中學三名高中女生徐佳、趙圓、魏雨(均爲化名)利用課餘和假期時間在廈門市同安區進行了長達9個月的研究調查。她們於2004年1月27日致信廈門市市長張昌平,認爲“六合彩”已經成爲“吮吸羣衆心血,吞奪羣衆錢財的大毒瘤”,呼籲市府注意。
張昌平很快親筆批示,三女生“材料比較紮實,可能對我們工作有裨益”,“請政府辦回信感謝並請繼續關注此事”。
2005年1月31日,正在福建督查禁賭專項行動的中央紀委常委、監察部副部長黃樹賢接見了三位女生,對她們敢於和“六合彩”作鬥爭的行爲給予肯定和鼓勵,誇讚她們“是廣大青少年學習的榜樣”。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在近兩年的時間裏,三名女生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艱難的調查
“學校有研究性學習項目課程,每年暑假高一學生都要選擇完成一個課題。而當時六合彩,已成爲同安街頭巷尾老百姓熱議的話題,雖然不是很瞭解,但是因爲覺得新穎,沒有其他同學做過調查。當時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大的關注。”1986年出生、家住同安城區的趙圓這樣解釋她們作調查的初衷。
廈門市同安第一中學教務處兼教研室主任江智堅告訴記者,該校從2000年9月就啓動了國家規定的研究性學習項目課程(納入綜合實踐課程),倡導學生自主提出課題、自主調查、自主研究和總結報告,三名女生這一課題就是她們自主提出和完成的,老師只起了指導、督促和引導、支持作用。記者瞭解到,最初共有4人蔘加六合彩調查,其中唯一的一名男生雜2003年8月對調查表進行統計階段時,因參加奧賽而退出了。
三位女生告訴記者,進行調查時,她們主要採取了問卷調查法(分發問卷調查表給高一年級全體同學,由他們調查各自的家長)、實地調查法(隨機選取農村、城鄉結合部和城區進行調查,共調查了朝元、大同、馬巷、五顯、洪塘、陽翟等六個地方)、訪問法(走訪廈門市同安區公安分局及當地派出所,蒐集相關案例與數據)以及資料蒐集法(通過報紙、電視新聞和網站蒐集有關“六合彩”賭博的新聞報道)。
然而,前兩種方法都遇到了較大的困難。
剛開始,經驗不足的女生們直接告訴街頭的受訪者“這是六合彩調查”,遭到委婉的拒絕是“不好意思,忙”,有的人則直接說,“怎麼調查這個,神經病!”
“其實他們本身就在買,也知道這是違法的,對調查當然牴觸。”趙圓說。
而發給同校同學們的385份調查表,僅回收了274份,而且“基本上沒有一份完整有效”。
一位填寫者在月收入一欄寫上100000元,一位則反問,“你問我這個問題幹什麼?”
“當時我們很煩,也很灰心和失望!”徐佳說,“我們沒有受過特殊訓練,有時聊半天才填完一份表,一天下來完成2份表。”指導教師宋目標說,當時,三位女生找到他,請求從中挑出20~50份作爲樣本作論文算了,宋告訴她們這是社會熱點問題,一定要深入彩民中想方設法蒐集資料形成論文,並鼓勵她們要堅持下去。
於是,受到鼓勵的三人一番商議後約定採取隱性採訪,通過與彩民聊天交流的方式進行社會調查。當地的同安區公安分局和作爲該校的共建綜治所的大同派出所也伸出了幫助之手,提供了一些六合彩資料和偵破動態進展情況,促進了調查的進展。
壓力來了
調查完成之後,三人合議向廈門市長髮出呼籲信,此後,她們遭遇了巨大的壓力。
宋目標說,作爲老師,當時並不敢想將這個調查結果直寄給市領導。
家住農村的徐佳雖然委託父親在村中進行調查,但仍然瞞着父親調查結果出來後的有關情況。當媒體將她們的信獲市長批示一事報道出來,村中的一些彩民辨認出後經常對她父母風言風語。
一段時間後,爲了不讓父母擔憂自己的安全,徐佳忍痛將長髮剪成了短髮。
甚至在校門口發生的與她們毫無關係的鬥毆,也將魏雨她們驚嚇不已。當時接受電視媒體採訪時穿的衣服,在很長時間內閒置。
這種不安感延續至今。宋目標告訴記者,校方出於她們安全的考慮已經很長時間不安排媒體採訪,此次是破例。
“六合彩”合法化建議
記者看到,在這份長近4000字、題爲《剖析本地區瘋狂的“六合彩”賭博現象》的論文中,她們分析了“六合彩”賭博的誘惑性和隱蔽性以及成因,並提出了治理建議,其中大量應用的統計圖表和翔實的數據令人感嘆。
她們分析認爲,彩民們的投機心理是他們沉迷於“六合彩”的根本原因。
——“有些地方常聽說,某某用博‘六合彩’賺了十幾萬等等,說得有板有眼,似乎穩賺不賠。這對未曾參賭的人而言,是一種莫大的誘惑廣告;而對博輸想‘翻本’者來說,彷彿是一針‘強心劑’。其實一夜暴富只是偶然,其事實並不多見”。
她們經過概率統計分析得出,六合彩每期買“單粒”(即指買一個號碼)的猜中率只有2.13%(1/49),“包波段”(六合彩號碼分紅、藍、綠三個波段,包波段即買下某一個波段的號碼)的爲4%(1/25),“包單雙”(六合彩49個號碼中有25個單號和24個雙號,包單雙即單號、雙號都買)的猜中率其實也很低。
據分析,90%的彩民居住在農村,98%學歷在中學以下。而莊家或以傳銷的方式發展“圍頭”(中小莊家)利誘羣衆,或散發香港地區六合彩碼詩圖,增強趣味性騙賭。參賭方式採用手機、IC卡、神州行卡單線聯繫,上下級間通過傳真機傳遞彩號,極具隱蔽性,終日心神不寧影響生活工作的佔66.7%。明顯賺錢的莊家佔56%,而彩民中這一比例是4.47%,少的虧10幾萬元,多的虧100多萬元。更有甚者,已經發展到賒欠賭彩的地步:月收入1200元,每月賭額竟達1500元。她們認爲,六合彩同時影響了公益彩票的發展,破壞了穩定的金融秩序。
在三位女生調查的9個月時間裏,同安福利彩票點從53家降到15家,體彩每期銷售額從5000~10000元跌到1000~1500元,二者合計從50~100萬降到7~11萬。
她們建議:有關部門除了打擊外,政府部門大力宣傳公益彩票,把六合彩引進作爲一項公益彩票,以合法化方式去佔領非法六合彩的陣地,“這既利國又利民,值得政府有關部門考慮。”
“發現一例堅決查處一例。“廈門市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邵華告訴記者,六合彩從廈門周邊地區傳入,在全國已經有一定的普遍性。廈門市以將其作爲一項重要工作來抓,2004年的整頓力度比2003年更大更明顯,並已經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邵華表示,這項調查確實對該局的工作有促進作用,她們的調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在當地冒着一定的風險。2004年2月15日市長批示後,該局迅速展開行動,3月份就掌握了全市“六合彩”的基本情況,爲下一步工作奠定了基礎。
在該局提供的2005年偵破六合彩賭博案件指標分解表上,記者看到,全市合計450件,其中同安140件、思明120件,明顯多於其他各區。同安縣公安局資料顯示,該局僅2004年就破獲各類賭博案件180起,其中六合彩案件144起,爲近三年之最,可謂成績顯著。在採訪臨近結束時,趙圓告訴記者,現在同安的六合彩每粒金額已從原先的5元降到了1元,“可能與彩民長期虧損後開始變得理智有關。”徐佳告訴記者,現在她們正低調備考,她嚮往的高考專業方向是新聞,而趙圓、魏雨選擇的都是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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