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長霞:女,1964年出生,1983年畢業於河南省人民警察學校,歷任預審科民警、法制室副主任、技偵支隊支隊長,2001年就任河南省登封市公安局局長,任職期間,共抓獲各類違法犯罪分子2784人,摧毀犯罪團伙185個。先後榮獲『全國優秀人民警察』、『中國十大女傑』等榮譽稱號,並被追授『五一勞動獎章』。2004年4月14日,任長霞急著從鄭州趕到登封去部署一案件的偵破工作,不幸在高速公路上遭遇意外車禍因公殉職。據說那一天,距她上任登封公安局局長的職位,不過三年零三天。2005年1月,任長霞入選2004年度『感動中國』十大人物。
當我在嘗試走近並了解『任長霞』的同時,還有另外一個心願,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聯系到她的愛人衛春曉。
也許,是任長霞的故事打動了我,也許,除了公安局局長的身份之外,其實我更想把她還原成一個妻子、或者母親來看———還原成一個真實存在過的普通女人。去世前7個月,出現在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節目中的任長霞幾乎沒有笑容。一副英姿颯爽的鐵腕女警模樣。然而,在她家中的私人相冊裡,我們看到的那個短發齊眉、一臉憨笑的警校女生;那個披著大紅披肩依在丈夫身旁的幸福女子;那個擁著幼子回眸微笑的年輕婦人……
尋找一個大人物的平凡細節與尋找一個小人物的閃光行為之間,原本就沒有太大的區別。
大人物,也是由小人物而來。就像生活中的長霞,未必光芒四射;可工作中的長霞,偏又格外耀眼。作為一個記錄者,我無法遮蓋住其的一面,而只露出另外一面的她來。只為這兩個側面的長霞。都很真實。亦都很美。
不過在采訪衛春曉的時候,我故意沒有去碰一年前那個黑色的日子,而是問了一些他們夫妻相戀時的美好往事。
如果往事也可以平復傷口的話。
假如你和我一樣,看過一張全家福照片上身著紅色毛衣笑意盈然的長霞,你就會明白,因為她的離去,而刻在每個人心上的痕,有多深。
無論對於登封市的老百姓,還是深愛她的年那個男人。
一首詩
身為一名出色而成熟的律師,擁有縝密頭腦和清醒思維的衛春曉,或許並不是一個柔情似水的男人。在妻子面前,他永遠都會是一個大哥哥,在她煩悶的時候,送去一絲溫暖;在她忙碌的時候,送出一份支持。
也許他怎麼都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為長霞寫下一首詩。不知長霞在世的時候有沒有問過他呢?她會說春曉,你的字這麼好你為什麼不為我寫一首詩呢?
想來那時的長霞,一定是幸福而頑皮的或者還帶著一點點的瞋怨。然而,無論這一幕是否真實存在過,反正這樣的長霞,我們是永遠也看不到了,就像丈夫的這首詩,長霞也永遠看不到了一樣。
長霞,你別走/孩子還年少/活著時你沒時間疼他/帶走的是永遠不能彌補的愧疚。
長霞,你別走/你那生病的父親、白發的老娘,,/還等著你閑的時候/守在他們身邊精心伺候。
長霞,你好走/你是不是很累了/總不知疲倦的你/這下可以長眠地下,好好歇個夠。
長霞,你沒走/青山依在,綠水長流/天若有情,天也保佑/你永遠活在我們心裡,直到永久,永久……
再回首
任長霞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裡。家中共有兄妹3人,生活可說十分清貧。到了六七歲的時候,家裡人便發現她特別喜歡舞槍弄棒,等識字多些了,她又整天抱著《福爾摩斯偵探集》不放,沈浸於各種各樣離奇的偵破故事之中。或者從那時開始,還是一個花季少女的任長霞,就已經把未來的夢,鎖定在人民警察這樣一個充滿風險和榮譽感的職業之上。
1981年,任長霞如願以償地考上了河南省警察學校。1996年,河南省公安系統崗位練兵大比武前夕,為了取得好成績,她除了把各類答題背得滾瓜爛熟外,還借了一臺搶答器到家裡,好練習如何快速使用。好在,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在那次比武中,任長霞以絕對優勢奪得了全省第一名。在擔任鄭州市公安局法制室副主任期間,任長霞並不開心,雖然相對比較清閑,但對於天生就被賦予『刑偵』這樣一種使命的自己來說,眼下的工作,並不能發揮她善於偵查、破案的專長。1998年11月,全市公安系統競爭上崗,任長霞憑借著自己的實力和韌勁,終於實現了她夢寐以求的願望,在鄭州市公安局技偵支隊擔任支隊長。
此時的她,可謂如魚得水,到任不久,就配合刑偵支隊破獲了許多大案要案,充分顯示了其在偵查、破案方面的天分。曾經有人問她,為什麼別人抓不到的犯人你卻總能抓到呢?任長霞眨巴了一下她的大眼睛,神秘地笑著說,這是秘密,等退休以後,我一定要把自己的破案心得寫成一本書,但現在,很多經驗還不成熟……
不幸的是,她的離世,就像一朵美麗煙花的突然熄滅。人們在仰望長空贊嘆著她的耀眼與奪目的同時,更留下了無數的嘆息。
而這一原本可以記錄下長霞從警生涯的書,也許和她親手主抓的『1·30』案件一樣,同樣在她心裡,留下永久的遺憾。
初見你
任長霞和衛春曉的相識,緣於1983年一次十分偶然的機會。
當時的衛春曉在鄭州市漂染廠保衛科上班,由於工作的關系,他被抽調到鄭州公安局中原分局預審科幫忙,長霞當時剛好由警校畢業,恰好也分到了預審科。年輕時的衛春曉樣子清秀,平時又好舞文弄墨,此時的他在長霞眼中,或者就是一介書生,好在女孩喜歡他的字,經常是這個寫字,那個就在一邊看。後來有一次,在學校裡學過擒拿的長霞和衛春曉開了一個玩笑,在他面前『嘿嘿』拉開了陣勢,儼然一副要和他比劃比劃的意思。結果沒想到的是,自己剛一出著,就被看上去文質彬彬的衛春曉反手扣住了手腕,這下子不打緊,長霞當即愣住了:『難道你也會武術?』那一刻,衛春曉在長霞心裡的分量愈發重了起來……
那一年冬天,長霞平生第一次約一個男孩子去看音樂會。衛春曉至今記得那是一場管弦音樂會,一上來演奏的就是《步步高》。因為他星期日的時候喜歡在宿捨裡看書,一有空閑的時候長霞就會去找他。她愛吃他做的飯,當時衛春曉恰好在地下室種了一些蘑菇,每次長霞來,他都會給她做一頓肉沫蘑菇,有一次長霞說,要不你給我摘一些帶著吧,我想回家也做著吃。他就給她摘了一袋,望著心愛的人,長霞幸福地抱怨道:『真摳門,淨摘個兒小的。』還有一次,衛春曉騎自行車摔傷了,躺在床上,必須由人護理。結果當他一覺醒來,就看到長霞正坐在旁邊哭呢,哭得非常傷心。那一回,衛春曉感動得連疼都忘記了……
1987年的時候,任長霞和衛春曉牽手走進婚姻的門檻。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幸福而甜蜜。那時候,長霞迷上了唱歌,再後來,她又迷上了照相。有一陣子特臭美,總是照鏡子,尤其喜歡紅衣服,打扮漂亮了就要照相。
或者在一對相愛的人眼裡,無論對方有著怎樣的缺點,都不要緊。年輕時的長霞,一度非常粗心,乾什麼都毛毛草草的,曾經被丈夫昵稱為『小貓』,鋼筆呀,鑰匙呀,老是丟。衛春曉一說她,她就會不服氣地說:『咋了,咋了。』搞得他總是被妻子無可奈何地氣笑。好在長霞也不是總這麼粗心,兒子7個月時,衛春曉到西南政法學院學習,幾個月下來,格外想家。那段日子,也真是苦了長霞。每次打電話,她都不捨得掛。再後來,長霞細心地給衛春曉寄了一盤磁帶,裡面放的是她教兒子喊『爸爸』的錄音,磁帶裡一遍遍地傳送著長霞教兒子學話的情景:『叫爸爸,叫爸爸。』終於,兒子稚嫩地叫了一聲『爸爸』,那一刻,衛春曉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愛所愛
任長霞剛當警察那會兒,第一次審案,就遇到了一個老鴇。面對著這樣一個初出校門,連說話都還怯生生的小女警,狡猾的老鴇子不僅怎麼問都不開口,後來還無恥地對長霞說:『小姑娘,別問了,我怕你學壞。』話音未落,長霞的臉一下就紅了……審訊之後,好強的她就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一邊哭一邊練習問話,直到自己的表現能夠像一個真正的警察。
自從以99.8分的高分競爭上支隊長的職務之後,長霞回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每天不是出差,就是在單位裡值班,經常是一星期或者半個月纔能回家一次。在去登封前,她曾問過丈夫:『去不去登封呢?去了就不能常回來了。』好在丈夫支持她:『你在鄭州也不常回家呀,去吧。』長霞到登封沒多久,就有老百姓和衛春曉說:『任局長可是個大好人啊,是青天哩。』其實妻子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做丈夫的心裡是最明白的。
古城登封,是河南惡性案件的重災區。
自從來到登封,長霞一個月也回不了一次家。古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美譽,鄭州到登封不過80公裡的路,任長霞可以一個星期跑8趟鄭州到市局開會,但就是沒時間回家。有一次她給丈夫打電話說,我在鄭州呢,想晚上回家吃。衛春曉就做了四個她平時最愛吃的菜,結果飯做好了,她又打電話說不回去了,要連夜回登封。
在登封這幾年裡,任長霞實在是太累了,眼皮總是腫著,整個人極度缺覺,哪怕是只有5分鍾空閑,也是隨便倒在哪兒就能著。那陣子,原本喜歡漂亮的她,總是穿著一套又肥又大的衣服。人家問她,你怎麼穿這個呀?她就說,這樣好,方便,困了一躺就能當被子。偶爾回一次家,對丈夫和孩子心懷歉疚的她總是搶著給兒子默寫單詞,結果上一個單詞剛念完,這邊的她,就已經扔下書睡著了。因為這,平時衛春曉就是再惦記妻子,也不敢往她的手機上打電話,因為怕她無意中打個盹兒,卻被自己吵醒,他知道這短暫的休息,對於長霞有多重要,也許休憩過後,就是又一次的連番作戰、徹夜無眠。
前幾年,任長霞的父親患上了腦血栓,出院後長期臥床,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一邊是登封的老百姓,一邊是亟待兒女承歡膝下的年邁父母,她心裡雖急,卻依然無法分神照料。平時,大多是衛春曉去陪老人說說話,一塊兒吃個飯。有一天,長霞去看父親,吃飯時,她給老父夾菜,不知怎麼眼淚就掉出來了,眼淚掉出來了就再也止不住,一個人在那裡無聲地抽泣。
長相思
三年以來,任長霞共抓獲各類違法犯罪分子2784人、摧毀犯罪團伙185個。
2004年4月,讓任長霞心急火燎的,是兩個多月來線索寥寥的『1·30』案──一名6歲小女孩被殺。以破案神速著稱的任長霞感覺到了壓力,出事前一晚,她為了向鄭州市局匯報案情,連晚飯都沒顧上吃。4月14日夜,去鄭州匯報案情後返回登封的任長霞,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車禍因公殉職。
丈夫衛春曉清楚地記得和妻子的最後一別。當晚,任長霞正在搶救,剛得到通知的衛春曉大約9點多纔趕到醫院,進了搶救室,看到醫生正在給妻子做人工呼吸,衛春曉整個人都是木的,他已經不會流淚了,只知道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後來醫生問他,要不要開胸?如果開胸的話,即使能保住命,也可能會變成植物人。衛春曉毫不猶豫地說,我簽字,成了植物人我也養著她。那時以為,成為植物人已經是最壞的打算。簽完字,他開始站在走廊上等,一會兒車子推出來了,長霞的臉上蓋著白布單。衛春曉扶著車,眼淚當時就流了出來。那天晚上,他竟在醫院的臺階上,坐了一夜……
長霞走後,衛春曉曾經無數次夢到過她,他夢到在家裡,他正忙著給兒子做飯,而長霞卻在一邊看著,眼睜睜地看著,似乎怎麼都插不上手……如今長霞去了,衛春曉纔有機會從從容容地與妻子安靜地呆上一會兒……每天下班,他都會坐在妻子的遺像前,告訴她今天做了什麼,去了哪兒,遇到了誰。擺在遺像前靜謐多姿的百合、白玫瑰和天堂鳥,亦是妻子生前的最愛。這是僅屬於他們夫妻的一刻———『既然生前沒有時間廝守,那麼就讓我用餘下來的時間,把這些年積聚在心底一直想對你說的話,慢慢講給你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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