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很多人對4年前那一樁訴訟仍然記憶猶新。2001年8月,青島應屆高中畢業生欒倩等3人起訴教育部《關於2001年全國普通高校高等教育招生的計劃》違憲,侵犯了公民的平等受教育權。他們認爲,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利,包含了平等權和受教育權,而教育部的這一行政行爲,根據地域對招生人數做了不同的限定,不同地域的考生被劃分成了不同的等級,從而直接侵犯了包括原告在內的廣大考生的平等受教育權。
這一訴訟雖以欒倩等人的撤訴而告終,卻在全國引起了極大震動。隨後,山東省宣佈取消省內各地區的分數線差異。
時隔4年,今年兩會期間,全國政協委員李志文提出“高招指標分配不能地域歧視”,北京大學等9所國內知名大學的負責人就招生比例分配問題接受《新京報》記者採訪,一時間,一直爲公衆熱議的高校招生,尤其是部屬重點高校的招生公平問題,再次成爲公衆關注的焦點。
“扶弱”還是“濟強”?
針對李志文的提案,這些高校的負責人均承認,招生指標確實存在各地不均衡的現象,但卻否認這是不公平的。北京大學校長許智宏認爲,如果不定額分配的話,“西藏的學生就沒有辦法讀北大了”,現在的制度安排“確保每個省都有最好的學生能進入國家最好的大學,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是公平的”。原清華大學校長王大中也認爲,各地招生指標的差距“沒有什麼公平與不公平”。
公衆顯然並不認同校長們的觀點。中國青年報與新浪校園頻道聯合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89.30的人認爲,目前全國重點大學招生指標的分配是不公平的。
一位參與本次調查的網友說:“目前的指標分配,是在以‘扶弱’之名,行‘濟強’之實。”
我們注意到,各大高校的招生指標分配,在照顧了教育欠發達省區的同時,將更多的指標傾斜給了高校所在地。如北京大學將130的指標給了北京,復旦大學400的學生來自上海,而浙江大學來自本省的學生甚至高達700。
北京大學教授鄭也夫認爲,照顧教育欠發達地區,沒有改變指標分配向強勢地區傾斜的基本傾向。“定額制大多是偏向弱勢羣體的,只有在中國當代高考中的定額制反其道而行之,它公然照顧強勢羣體———大城市中的考生。”
統一分數還是固定配額?
公衆認爲,教育部所屬國家重點高校,理應不分地域給予每名考生同等的機會。在我們的調查中,63.30的人對地方高校對本地生源的傾斜的政策表示理解,但是他們認爲,教育部直屬高校應保證公平。
在幾乎一致地認爲當前指標分配不公的同時,對於什麼纔是真正的公平,人們卻產生了廣泛的爭議。
一些人主張全國統一分數線。全國政協委員李志文就建議,全國重點大學的高考試題或者由國家統一出或者由各大學自己出,錄取時取消地域界限,取消名額差別,嚴格按照考生分數高低錄取。本次調查中,55.70的人贊同這一做法。
另外一些人則主張繼續沿用目前的配額制度,但要做一些改進。在我們的調查中,31.70的人贊同配額制,但是在具體的名額分配方式上存在分歧。20.10的人主張按各省考生比例分配名額,7.90的人主張按各省人口比例分配,3.70的人則力主維持現狀,他們認爲現在的指標分配方式就挺好的。
無解的方程?
存在這麼大的分歧本身就說明,任何一種主張都並非完美。
反對全國統一分數線的人說,除了全國統一閱卷這樣一些技術上的障礙外,這對教育欠發達地區的考生來說也是不公平的。他們認爲,由於教育資源的不均衡,如果全國統一標準的話,一些考生在起跑線上就輸了。許智宏認爲,這樣一來,“西北的同學能進北大的可能性就很小了。這不符合國家長久利益”。復旦大學教授周振鶴說:“分數面前人人平等,也都只是表面上的公平,而不是實質上的公平。”他認爲,一個農村貧寒學生與大城市學生以同樣的分數考入同一所學校,其含金量是很不一樣的,這同樣很不平等。
反對配額制的人則稱,配額制存在難界定的問題,同時這種方式也勢必造成高考移民的盛行。鄭也夫堅決反對照顧發達地區的“配額制”,對照顧落後地區和羣體的“配額制”也持謹慎態度。他認爲,除了照顧少數民族,還有無數類型的弱勢羣體,他們都需要照顧嗎?還有,一個落後省區的考生可以低分錄取,他畢業後未必回原籍效力,這是照顧了該地區還是他個人呢?
爭議背後,似乎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無解的方程。在我們的調查中,有22.80的人認爲,“公平”沒有絕對的衡量標準。王大中稱,“招生指標長期以來已經形成了比較確定的格局,很難改變”,他開出的“藥方”是:必須要對高考進行改革,“不能以一張卷子來衡量一個學生”。
事實上,從校長們的話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們面對指標向當地傾斜的無奈。復旦大學校長王生洪認爲,名額分配“應該做些調整”,但這需要“由教育部牽頭”。“指標原則上是由浙江大學定的,但是在這個問題上省裏對我們是有要求的。”浙江大學校長潘雲鶴說,“高考招生指標分配要全國平均,短期的實現可能需要中央到省裏來協調了。”
顯然,高校與當地政府存在着一種非常微妙的關係。在指標各校自主的情況下,這些大學很難拒絕當地政府指標傾斜的要求。
對此,上海大學教授朱學勤認爲這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政府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倒管了。比如,全國教材是否統一、民間辦學是否准入等,完全可以放開讓市場調節的,卻被政府嚴管着,即便怨聲載道,至今沒有鬆動的跡象。同時,全國各省區高考名額比例,這是涉及社會公平的頭等大事,明明該管卻不見有人來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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