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伊朗大選第一輪投票結束的第二天,早報記者在位於德黑蘭北部一座鬱鬱蔥蔥的庭院裏見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駐伊朗特命全權大使劉振堂先生。
從事外交工作近35年的劉大使於2002年12月出任中國駐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大使,在這個獨具特色的西亞文明古國裏,劉大使用中國外交官的智慧和風采樹立了中國的形象。
關於大選改革派保守派力量相當
東方早報:伊朗總統選舉的初步結果已經公佈,前總統拉夫桑賈尼和德黑蘭市長艾哈邁迪·內賈德現在位居前列,請問您怎樣看待此次伊朗大選?
劉振堂:根據目前我掌握的情況(注:記者採訪時間爲6月18日上午10點30分),68%的選票已經被統計出,其中拉夫桑賈尼得票18%,艾哈邁迪·內賈德得票17%,卡魯比得票15%,卡里巴夫和莫因的得票都低於這個數字,因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伊朗總統選舉將進入第二輪投票。
縱觀伊朗伊斯蘭革命後進行的25次選舉,這次總統選舉的投票率算是中等,高於50%的最低水平,但低於80%的歷史記錄。但是從選舉的民主程度來看,伊朗總統選舉在所有57個伊斯蘭國家中位居前列,在某些方面甚至比美國還民主,因爲美國實行的是選舉人制,而伊朗是直接選舉。另外,伊朗自1979年伊斯蘭革命成功後就開始實行議會民主制和民主選舉,這在所有伊斯蘭國家中也是先進的。
東方早報:您認爲拉夫桑賈尼會獲勝嗎?
劉振堂:因爲24日大選將進入第二輪投票,因此現在還無法做出明確的判斷。
東方早報:我們也注意到伊朗憲法監護委員會曾經對參加選舉的候選人資格作出過限制,您認爲這會削弱伊朗選舉的民主程度嗎?劉振堂: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是民主程序的一部分。不僅伊朗對候選人資格進行限制,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對候選人資格有限制,只是形式不同罷了。憲法監護委員會一開始允許6名候選人蔘加競選,後來在多方干預下,增加到8名,可以說,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力量對比是一半對一半。
核問題美國在搞“雙重標準”
東方早報:您如何看待伊朗核問題這一敏感話題?
劉振堂:伊朗核問題完完全全是美國在搞“雙重標準”。伊朗核問題曠日持久,最早始於上世紀50年代。在巴列維王朝時期,伊朗走親美路線,美國支持伊朗發展核能。伊斯蘭革命後,伊朗同美國關係惡化,美國就開始對伊朗發展核計劃進行百般阻撓,指責伊朗祕密發展核武器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是到目前爲止,國際原子能機構沒有在伊朗發現任何發展核武器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證據。
與此同時,美國卻支持以色列發展核武器,而且以色列至今沒有加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NPT),這是美國徹頭徹尾地在搞“雙重標準”。作爲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國之一,伊朗有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此外,伊朗最高宗教領袖哈梅內伊曾在去年發佈指令,禁止伊朗發展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因爲這是和伊斯蘭教義相違背的。
中國主張伊朗核問題應在國際原子能框架下,通過磋商與談判進行解決,伊朗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應該得到尊重,因此中國支持伊朗繼續同英、法、德歐盟三國就核問題進行磋商,早日取得突破。另外,中國也希望伊朗在國際法的標準下妥善處理這一問題,防止問題激化。
中伊關係友誼隨絲綢之路延續
東方早報:作爲中國駐伊朗大使,請問您如何評價過去20多年裏中伊關係的發展?
劉振堂:中伊關係發展得很好。歷史上,作爲位處東亞和西亞的兩大文明古國,中伊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對抗和戰爭,這種友好關係從2000多年前的絲綢之路一直延續至今,成爲兩國間寶貴的歷史遺產。
1971年8月16日,中伊正式建立外交關係。1985年前後,兩國關係開始真正的長足的發展。1985年,拉夫桑賈尼作爲當時的議會議長,首次訪問了中國。1992年,他作爲總統再次訪華。2000年,哈塔米總統來華訪問。中國領導人也曾多次訪問伊朗,江澤民、胡錦濤在任期間都曾訪問過伊朗。去年,伊朗組成新一屆議會後,阿代勒議長第一個會見的外國使節就是我。通過這種高層互訪和了解,中國和伊朗之間建立了全方位的友好合作關係。
簡單來說,中伊關係的良好發展可以歸結爲三點原因。第一,共同的歷史遭遇,兩國都曾遭遇過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的壓迫;第二,共同的國際關係理念,中國和伊朗都主張在平等的基礎上發展同世界其他國家的關係;第三,兩國經濟上的強烈互補性。
東方早報:請您具體談一下中伊經貿關係的發展及其前景。
劉振堂:同兩國間的政治關係一樣,中伊經貿關係也發展迅速,前景廣闊。概括來說,伊朗是一個資源大國,有60多種可供開採的礦產資源,石油和天然氣的儲量更是位居世界前列,但經濟和生產能力相對落後,而中國經濟發展迅速,具有較強的生產能力和技術能力,同時能源需求巨大,這種經濟和國情上的互補性有力地推動了兩國經貿關係的發展。
2004年,雙邊進出口貿易總額超過了70億美元,比伊朗伊斯蘭共和國成立初期增長了35倍,中國公司在伊朗承建的幾十個大型項目,都發揮了很好的經濟和社會效益。如德黑蘭地鐵工程,目前已經承擔了德黑蘭13%的運力,每天有70多萬人搭乘,並在間接上改善了德黑蘭的污染狀況。另外,中國公司在伊朗承包的電站、銅廠、鹼廠等項目,以及參與改建的煉油廠和通訊網絡等也都已經產生了良好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中東和平復雜得只能謹慎樂觀
東方早報:伊朗不僅是西亞大國,而且也處在中東問題的漩渦之中,請問您如何看待中東和平問題的前景?
劉振堂:中東問題的實質是一個民族統治另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征服另一個國家,這本來已經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再加上外來超級大國的干涉和偏袒及地區因素的滲透、交叉,中東地區要想實現和平,將會有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
中國主張既承認以色列的存在,又要保障巴勒斯坦人的權利和利益。在巴勒斯坦前領導人阿拉法特逝世後,阿巴斯繼任巴民族權力機構主席,他沉穩,具有戰略思維,並善於外交,在以色列的配合下,中東和平出現了一線曙光。另外,美國也意識到,中東問題不解決,恐怖主義就無法消除,因此也在積極地進行斡旋。但從總體來說,我個人對中東問題的解決持謹慎的樂觀態度,因爲歷史的積累和現實的因素決定了這個問題的複雜性。
伊以關係伊朗反美連帶反以
東方早報:請問您又如何看待伊朗同以色列的關係?爲什麼伊朗把以色列視爲不共戴天的仇敵?
劉振堂:以色列和伊朗的關係也可以從2000多年前談起。古巴比倫帝國時期,猶太國爲巴比倫所滅,耶路撒冷全城的猶太人都成了俘虜,史稱“巴比倫之囚”。後來是波斯帝國解放了猶太人,波斯王居魯士釋放了被囚禁在巴比倫的猶太人,可以說,在一定程度上,沒有波斯帝國,就沒有今天的以色列。
以色列和伊朗在今天的交惡,實際同美國因素密不可分。巴列維王朝時期,伊朗全面倒向美國,作爲美國的親密盟友,以色列也在伊朗攫取了豐厚的利益。伊斯蘭革命爆發後,不僅美國倒過來成爲伊朗的敵人,美國的密友以色列也順理成章地成爲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反對的對象。另外,伊朗長期以來自認爲是伊斯蘭世界的旗手,應當率領所有57個伊斯蘭國家打倒穆斯林共同的敵人以色列,消滅佔據伊斯蘭領土、殘殺穆斯林的敵人,正是在這種歷史和現實的糾葛中,以色列成爲伊朗唯一不可和解的敵人。
伊朗印象沒見過當地人隨便吐痰
東方早報:您擔任中國駐伊朗大使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能談一下對這個國家的印象嗎?
劉振堂:我對伊朗的認識從我擔任大使之前就開始了,早在小學和中學時期,我就從課本上了解到伊朗是世界文明古國之一,對世界文明的發展做出過重要的貢獻。對於中國來說,我們目前熟知的菠菜、黃瓜就來自伊朗,揚琴、嗩吶等樂器也從古波斯引進。另外,古絲綢之路上人數最多的商人就是波斯人,中國的博物館內至今可以經常看到以波斯人爲代表的西域商人的形象。作爲歷史上的一個插曲,曾經差點改寫唐朝歷史的“安史之亂”就是由東遷到大唐的波斯人安祿山、史思明掀起的,只不過他們被改化使用了漢族人的名字。
對於伊朗這個民族,我認爲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首先,伊朗人具有極強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他們熱愛自己的文明和歷史,而一個沒有自尊心的民族是一個沒有希望的民族。其次,伊朗人熱愛藝術,尤其是建築,如果你細心觀察的話,伊朗人家家戶戶的門都是不一樣的,都有自己獨特的構造,可以說,你在伊朗找不出兩扇一樣的門。第三,伊朗人很愛乾淨,我在這裏當大使的兩年半里,從來沒有看到過伊朗人隨地吐痰,這一點值得國人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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