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急聘人體模特(非專業),形體好、氣質佳,主要服務於高校學生繪畫臨摹,作品不公開發表,保證無單獨課程……』近日,在哈市一些人纔市場上悄然出現了裸模中介公司,他們對外招聘或出租裸體模特。雖然人體藝術正逐漸被人們所接受,然而一絲不掛的人體藝術主角——裸模,卻仍是社會中頗有爭議的一個特殊群體。究竟是怎樣一些人走進裸模中介公司,裸模所處的是怎樣一種工作狀態,對外是怎樣一種職業身份,過著一種什麼樣的生活……近日,記者對此進行了采訪,了解到一些局外人無法窺測到的裸模生存狀況——
裸模中介公司乍現街頭
『招裸體模特,工資保證800元以上,什麼學歷也不要求,也不知道是真是假。』6月15日,記者接到了賓縣來哈找工作的劉艷麗的電話。按照她所敘述的情況,在哈市道裡區撫順街人纔市場一處招工信息板上,記者看到了急聘裸模的啟事:現急聘人體模特(非專業),性別不限,形體好、氣質佳,主要服務於高校學生繪畫臨摹,作品不公開發表,保證無單獨課程,有意者聯系我們,經面試合格後錄取,工資以小時計算,保證每月保底工資800元。』落款為哈爾濱市藍XX模特有限公司,電話8656XXXX。
記者在現場看到,因沒有學歷、年齡的要求,該廣告確實吸引了一些應聘者的目光,有些人還悄悄抄下了電話號碼。通過電話聯系後,記者趕往這家位於哈市和興路上的模特公司。
據該裸模中介公司負責人劉經理介紹,我省一些行業對裸模的需求量逐年加大,尤其高校藝術專業擴招後,課堂所需模特更是驟增,所以該公司向省內各類藝術院校、畫室、攝影部門等人員提供出租人體模特中介服務。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該公司現有6名年齡在20歲至38歲之間的專職裸模,其中2名男模特,4名女模特。『公司發展前景還是不錯的,中介公司一般從社會上招聘裸體模特,經過培訓後,對外出租以裸模一次出場費用的20%作為中介費用。』
劉經理說,裸模是目前尚未被社會廣泛認同的一個職業,來應聘的人很多,但在真正脫衣服的時候,很多人便退縮了,所以真正留下來的人不是很多。對於留下來的人,公司在面試時,一般不太注重長相和身材,只要肢體無疾病就可。最近公司又收到大慶、牡丹江等地藝術學校需要裸模的信息,所以打算再招十幾個裸模。
據了解,這種介紹裸模的中介公司在哈市還剛剛起步,目前開展裸體模特出租業務的公司也就四五家。但對於裸模的管理,中介公司一般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裸模的一切信息都是保密的,有需要時用電話聯系。
裸模:與經濟有關與情色無關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我省的裸模市場有專業和業餘之分,一般中介公司出租的裸模,雖然經過培訓,但也屬於業餘,目前來中介公司求租女模特的客戶大多是一些廣告、文化公司人士或搞美術、攝影的人群,還有就是作為高校課堂的臨時替補。記者從哈爾濱師范大學、黑龍江大學、哈爾濱大學等一些高校了解到,專業的裸模是高校藝術專業的專職簽約模特,每天需要按課時上課。
專業裸模與業餘裸模相比較,因為業餘裸模從事的都是商業性活動,所以一次出場的費用在百元左右,但工作時間不固定。而專職裸模們,一般是按小時取酬,基本一小時能賺8元至10元。目前裸模市場上,女性裸模需求量一直大於男性。但不管性別如何,裸模卻都有統一的行規:她(他)們願意為錢脫衣,但脫光後的身體,卻不能觸摸,因為她(他)們只是做裸體模特兒。
據哈爾濱師范大學藝術學院油畫系教授王曉東介紹,我省業餘和專業的人體模特大概有二三十名,年齡從20歲到60多歲,男女比例約為4比1,目前下崗工人、學生、家庭主婦等是該職業的主要從業者。『一方面是人們愈來愈接受人體藝術,但更多裸模是因為經濟原因纔從事這行的,比起體力勞動,裸模工作顯得輕松些,但卻有外人所無法體味的辛酸,大部分人是瞞著家裡人偷著來的。』
王曉東說:『未做過裸模的人會覺得脫了衣服面對陌生人很尷尬,不過置於圈內的人,並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裸模是人體藝術的主角,她(他)們展現的是一種美,凡是搞藝術的人只會專注藝術,像繪畫者關注的是形體美,攝影者捕捉的是身體美妙的曲線,所以,裸模完全是與情色無關的職業。』
『我覺得人體模特是很崇高的。在平常人看來不可接受的事情,她(他)們卻義無返顧地做了,並冒著哪怕失去男(女)友、哪怕在父母眼裡是一個傷風敗俗的女兒、哪怕被人說成是「出賣肉體」的危險,而為人體藝術奉獻,是值得敬佩的。對於為藝術、為生存獻身的裸模,我們大家應寬容。』省社科院社會學所一位董姓研究員表示。『藝術殿堂本應該是神聖的,有時它的神聖也會被色情或摻雜著經濟利益的行為玷污。所以裸模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在心裡上也要建立良好的職業准則,避免不良行為的出現,保證該職業的純潔性。』
現場直擊裸模教學
脫去衣服,展露一絲不掛的身體。在目前,裸模的行為還不能過於公開,所以她(他)們的工作現場對外人來說是神秘的,也是難以『直擊』到的。經過輾轉聯系,6月17日,記者有幸走進了哈爾濱師范大學藝術學院的人體教室。
所有的人體教室都被安排在教學樓的二樓以上,每個門口都大大標注了『人體教室,閑人免進』的字樣。據了解,上人體藝術課的規矩很多,必須三人以上纔允許畫全裸,畫室全封閉,門口還掛著簾布。學生們的解釋是,開門或關門的瞬間,都需要保護裸模的隱私,不允許參觀。
這一天的人體課程是在8時30分開始,一名女裸模提前半小時到達,但她沒有在教室內脫去衣服,而是自行到衛生間換了睡衣後進到教室。她告訴記者,雖然已經做了兩年多的裸模,但從外衣到內衣一層一層地褪去,她心理上還會感覺不舒服,所以想到了穿睡衣的做法,『脫一層畢竟心理上還是可以接受的』。
隨著鈴聲的響起,人體課正式開始,教室裡很溫暖,她慢慢地解開腰帶,脫掉睡衣,將整個身體暴露於學生眼前。這時,一名教師走進課堂,在經過指點後,裸模按照事先安排的造型,站到了教室中間的墊子上。而在她擺弄姿勢的間隙,十幾名男女學生已經整理好繪畫用具,關注著她的身體,開始臨摹。
盡管同為女性,可當記者真正面對裸模一絲不掛的身體,說實話竟感到了一絲不安和尷尬。記者注意到,在上課的過程中,為了能畫出最好的效果,很多學生會近距離去觀察她,或提醒她的細節動作,但在四周人的注視中,她始終雙眼遠眺,顯得那樣從容。
『卷曲的長發散在肩頭,眼睛凝視著遠方,全裸的身體斜靠在椅子上,手臂隨意地搭在身前……』這是大家在畫上經常見到的姿態,而此時記者看到的卻是天然的人體。在三樓的人體教室內,另一位30歲左右的女裸模正在上課。當記者進入教室時,她卻突然用身邊的衣服掩蓋住了自己的身體。老師說,她是昨天剛來的新模特,雖然在進入課堂前,經過了培訓,但在這麼多人面前展示身體,還是有些不自然。為了平穩她的心情,學生們放起了音樂,在幽幽的歌聲中,她重新擺好了姿勢。30多分鍾過去了,學生們開始課間休息,裸模也穿起了衣服。
一般情況下,一次人體臨摹課需要一上午的時間,但當這節課再繼續開始時,這名裸模突然哭了,任憑學生怎麼規勸她都不願意再脫掉衣服。看到這樣的情況,教師安慰了幾句,無奈地宣布讓她回家休息、同學們下課。一位學生告訴記者,在人體課上,時常會碰到這樣的情況,很多剛來的裸模都會感覺尷尬和不好意思,所以他們會想出放音樂、言語多溝通的方法,緩解裸模的情緒。『像今天的裸模,剛來兩天,昨天她脫衣服脫到一半就走了,今天又哭了,什麼事都有個過程,休息一下,估計她會漸漸適應的。』
6月19日,在哈市一家模特公司的介紹下,記者跟隨一名業餘模特來到了野外寫生現場。這位模特告訴記者,他是個業餘裸模,基本都是單獨給一個人或三五個人當模特,所以掙的錢要比學校裡的那些模特多一倍。因為單獨給個人當模特,會有不安全感,所以女裸模做的人很少。
經過大約二十分鍾的路程,記者和他到達了哈市松北區臨近江邊的一處草叢,穿過郁郁蔥蔥的雜草,便到了一塊被踏平的空地。這位男裸模告訴記者,這裡就是寫生的現場。
記者在現場看到,在二十多平方米大的空地上,幾位畫家和攝影師正在工作中,有的和裸模單獨在角落裡畫畫,有的站在場地中間不斷變換角度為裸模拍照片。而在報上姓名後,跟記者同來的男模特也加入到工作中,他被一位男畫家領到場地西側,與兩位男模共同擺出了一個『一』字造型,在陽光的照射下,他們古銅色的軀體顯得格外耀眼,而畫家也趕快回到原位開始了工作。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這裡是哈爾濱的一處人體寫生場地,究竟是怎麼建的,誰也說不清楚,反正平時要野外寫生作畫和拍人體照時,大家就都來這裡。一位女攝影師對記者說:『這裡像一個世外桃源,來的人都是搞藝術的,所以裸模在這裡工作顯得都很自然。瞧,給我當模特的男子,他本身也是畫油畫的。他會很自然地擺弄著肢體,展現自己的美。』
自述:脫與不脫間的掙紮與抉擇
在普通人的眼中,裸模是美的化身,但當記者接觸到一些裸模時,有些詫異了。她(他)們有的太普通了,無論是相貌、身材還是衣著,和街路上那些平常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但她(他)們的確就是專職人體模特。在采訪中,一位美術系的教師告訴記者:『藝術源自生活,只有普普通通的人展現的纔是朴實的美麗,自然、沒經過雕琢是最美的,但普通人的裸模生涯也往往更令人心酸。』
作為人體模特,要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身體,除了要承受世俗壓力外,比起一般的時裝、廣告模特來說,要更辛苦。她(他)們的職業大多是保密的,所以要承受更多的來自精神上的壓力,什麼樣的人會走這樣一條道路?她(他)們的生活怎樣?記者采訪到了一些裸模從業者,聽她(他)們述說心聲。
陳紅,29歲,10年裸模生涯,專職高校模特
——偽裝自己讓我的生活很壓抑
我是外地人,19歲到哈市來打工,因為沒有文化,所以只能乾些粗活,錢掙得很少。後來在一位學畫畫的老鄉的介紹下,到他所在的學校做了人體模特。起初我很鄙視這個職業,覺得光著身子站在別人面前是傷風敗俗,但當時迫於生活的壓力,我屈服了。10年了,在眾多人面前我始終隱瞞我的職業,我父母至今還以為我在大學裡搞衛生。而我的丈夫,也是最近纔知道我是做裸模的,我跟他解釋,我在大學裡做裸模,很高雅也沒危險,所以他接受了,但卻一定要我保證,不跟任何人講我的職業,要不孩子會受到傷害的。
我是幸運的,我在裸模生涯中結了婚,最終得到了丈夫的認同,這在裸模中是很少見的,因為這個行業中大部分人都處在偷偷摸摸的生活中。至今令我難以忘掉的是這10年的壓抑生活:我不敢和別人談我的工作,我極力在丈夫面前偽裝我的事業,過年過節我也要自己花錢買優秀職工證書,自己給自己分點福利,帶父母去我的單位,卻不敢將他們領入工作間,因為如果認出牆上女兒的裸體畫像會將他們嚇倒……這幾年的裸模生活,讓我很累,我極力避開與外人接觸,生怕被別人認出,沒辦法,我要掙錢過日子。雖然現在丈夫可以接受了,但面對外人我還是要繼續偽裝自己。其實裸模是高雅的工作,它傳達著藝術美,不像社會上傳說的那樣,希望大家能對我們寬容一些。
小蘭,22歲,2000年開始做裸模,模特公司專職模特
——不道德的藝術家讓我很受傷
我原來是哈市一所中專學校的學生,在健美班跳舞時,被模特公司的『星探』發現,對方誇我身材、長相都一級棒,游說我做模特。我以為是時裝模特,考慮了幾周後,就拿著對方留下的名片去公司了,後來我纔知道我個頭只有1.60米,根本做不了時裝模特,他們以高薪引誘我做了裸模。我當時面臨畢業找工作,而裸模工作既輕松賺錢又多,所以我答應並堅持下來了。
我第一次是給畫室做人體模特,緊張得要命,當著十幾個大男生的面脫得一絲不掛,差一點就堅持不住,結束後,穿上衣服就跑了。時間長了,我現在赤身裸體站在眾人面前,已沒有了異樣的感覺。
那時,我的長相和年齡是裸模中為數不多的佼佼者,所以我很受歡迎,每天都有應接不暇的工作。模特公司管理往往不正規,一般對方給錢就把你介紹出去,所以這個職業也是很危險的。在我做裸模期間,一位自稱攝影師的人邀請我做他的模特。在單獨的小屋裡,我脫去衣服,他卻抱住了我。情急之下,我大聲喊叫……成功地保護了自己,但最讓我痛苦的是男朋友離開了我。男朋友接受不了我的這種職業,而且還跑到我家住的鎮裡去嚷嚷。父母知道了很生氣,不認我這個閨女了,街坊鄰居背地裡說閑話也多了。
那時我年齡小,很倔強,做裸模很清白,我就要繼續下去。這些年我發誓不再找男朋友,雖然也有一些比較優秀的男孩子追我,我卻都放棄了。父母與我也斷了聯系,我已經習慣了獨自生活。
我年齡還小,再掙幾年錢就不乾了,或者讀服裝設計,或者上學充電,或者做點兒小生意什麼的。
劉強,男,38歲;陳慧,女,32歲
——惟美的夫妻模特
我們可能是裸模人群中為數不多的夫妻模特,我們倆都是學模特專業的,又同在哈市一家模特公司工作。開始我們是做服裝模特,但服裝模特吃的是青春飯,年齡大了,不美了,就沒人願意請你展示服裝了,在合適的時候就要轉行。但我們倆從小上的是模特學校,沒學什麼文化課,就商量在本行業內轉為裸模。因為出身模特,身形、氣質符合條件,尤其是心理素質和健康的人格魅力,所以開闢了新的職業。
裸模做的是身體的展示,一般都是單獨亮相,但作為夫妻,我們就有優勢了,我們可以站在一個臺子上,讓藝術家臨摹不同的美感。尤其在出場前,我們可以反反復復地琢磨、領會,把化妝、發型、動作、造型、以及表情一個個細節精雕細琢,我們想展示的是一種更高境界的美的底蘊。
對於外界對他們所從事職業的看法,陳慧表示,她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現在最擔心的是女兒,女兒平時在學校寄宿,也怕讓她的同學知道父母是裸模而受委屈,以後她會慢慢找機會告訴女兒。(文中裸模姓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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