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改變了這些嬰幼兒的命運?
今年2月21日,河南省新鄉鐵路刑警大隊刑警抓獲了一個名叫郭士縣的嫌疑人。在郭士縣的背後,是一條龐大的販賣嬰幼兒“生意鏈”。他的妻子、妹妹、堂弟都加入了這樁“生意”。
在這條“生意鏈”上,孩子們被當成了商品。
新鄉販嬰者落網
去年8月9日至今年1月31日,河南新鄉鐵路刑警大隊的刑警多次在新鄉火車站抓獲販賣嬰兒的犯罪嫌疑人,解救被拐嬰兒十餘人。
一系列販嬰案引起了新鄉鐵路刑警的警覺,他們發現,嫌疑人大多來自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和四川等地,大都乘列車在新鄉下車。警方判斷,新鄉附近可能存在一個販嬰網絡,有固定的接收嬰兒的“下線”。
2月21日,新鄉鐵路刑警大隊接到線索,K158次列車上有兩名帶着女嬰的乘客,有販嬰嫌疑。“乘警在例行檢查時發現這對‘夫妻’很可疑,女子餵奶時用的是劣質奶粉,動作也很彆扭。把他們分開簡單詢問後,又發現他倆的回答對不上。”新鄉鐵路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張躍軍說。
嫌疑人的車票上顯示,他們的目的地是新鄉。於是,乘警檢查過後,又不動聲色地離開了。稍後,新鄉鐵路刑警接到了這名乘警的電話。
列車到達新鄉站之前,十幾名刑警陸續上車,在嫌疑人所在車廂及相鄰的車廂監控。
當晚11時20分左右,兩名嫌疑人抱着女嬰在新鄉站下了車。在站前廣場逗留片刻之後,坐上出租車離開。刑警們乘車尾隨。
半小時後,嫌疑人所乘的出租車停在了新鄉至輝縣公路中段的一家酒店旁。一名嫌疑人打了一個電話後不到兩分鐘,一輛摩托車開過來停在出租車旁邊。車上坐着兩名男子。
環顧四周後,摩托車上的中年男子打開了出租車門。
此時,尾隨至此的刑警們迅速上前形成合圍。幾分鐘後,4名嫌疑人被捕,一名被拐女嬰被解救。
騎摩托車的兩人是父子關係,由於兒子郭強(化名)尚未成年,警方將其教育釋放,但父親郭士縣卻引起了警方的重視。民警發現,郭士縣曾因重婚罪和販賣假幣罪先後兩次被新鄉縣人民法院判刑。而他的妻子張計韋和堂弟郭士斌,都因涉嫌販賣兒童,於去年10月間被警方抓獲。
隨後,警方從郭士縣家中搜出大量奶粉、奶瓶和小衣服等嬰兒用品。
經多次對郭士縣及其他嫌疑人的審訊,警方認定,郭士縣是新鄉地區衆多人販子的主要“上線”,他也是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和四川等地衆多人販子在新鄉的重要“下線”。
販嬰“生意鏈”
郭士縣落網後,警方又初步鎖定了他的一些“下線”,其中包括他的妹妹郭士英等人。此後,一些嫌疑人陸續落網,但郭士英始終在逃。
進一步調查取證後,警方基本掌握了人販子的犯罪流程及相互關係,並繪製了一張涉案人關係圖。
在參與的販賣人口活動中,郭士縣處於最中間,他的上方有至少十餘個“上線”,分佈在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和四川等地,都與他保持着固定聯繫。他們把從各地拐來的嬰幼兒不斷送往新鄉,交給郭士縣。郭士縣把孩子們賣給自己的“下線”後,再由他們層層加價轉賣,直到賣給希望養孩子的最後買家。
“就像市場進貨賣貨一樣,他們的販賣人口活動也形成系統。郭士縣在其中就像一個批發商,他向上與那些‘貨源’聯繫,在確認有孩子要來之後,立即與自己的‘下線’溝通,然後把孩子賣給有把握出手、願意接收的人。”新鄉鐵路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張躍軍說,郭士縣的“上線”爲保證自身安全,從不來新鄉。“他們僱用一些‘馬仔’,給他們買好火車票,再發給他們一個手機,告訴他們郭士縣的電話號碼。”
在與郭士縣確認交易細節後,“馬仔”們通常在新鄉郊區的路邊把孩子交給郭士縣後立即返回,郭士縣給他們幾百塊錢作爲回程路費,回到“上線”那裏後,“馬仔”們才能領到此行的辛苦費。隨後,郭士縣或其親友會通過郵政或銀行賬號把買孩子的錢匯給“上線”。
“郭士縣和他的‘上線’們已經形成了穩定的互信,所以交易時都不用現金,既防止‘馬仔’攜款出逃,又可以防範警方。”張躍軍說。
張躍軍還說,與郭士縣保持直接聯繫的“下線”至少有十餘人,有時他們去郭士縣家領孩子,有時跟着郭士縣直接從“上線”派來的“馬仔”手中領走孩子。郭士縣付給“上線”的基本報酬一般是每個孩子1000元左右,而他賣給“下線”時,要根據孩子的性別、外形、身體條件等因素爲孩子定價,一般都在幾千元左右。
新鄉警方確認,在被解救的34名被拐嬰幼兒中,至少有7個孩子是郭士縣經手直接賣出的,其中有些孩子被轉賣了至少8次,賣價從幾百元漲到了最後的19000元。“這還只是從郭士縣的‘上線’開始算起,到最後交給買家結束的。郭士縣的‘上線’接手之前,孩子被轉賣的次數和價格我們無法得知。”張躍軍說。
在郭士縣的妹妹郭士英家一間廢棄的小房子裏,警方發現20多張匯款單。匯款人是郭士縣、郭士英等人,收款人則是他們的“上線”,主要集中在廣東湛江一帶。這20多張匯款單是去年9月12日至10月12日一個月內匯出的,平均下來幾乎每天寄出1張。收款人共13個,金額總計7萬元,其中最少匯款額是1000元,最多的一筆是9200元。
警方分析,這是郭士縣等人付給“上線”的“貨款”,雖然是20多張,但涉及的被拐嬰兒決不會只有20多個。
販嬰“中間人”
郭士縣,50歲,初中文化程度,家住新鄉市郊小塊村。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他曾因犯重婚罪被判刑,緩期執行,沒有入獄。此後,他經常到廣東湛江一帶販賣古董,在當地結識了許多人。1994年,他又因販賣假幣被判入獄3年,1996年4月減刑出獄。
“郭士縣出獄後,與他在廣東的熟人們恢復了聯繫。此時,那裏倒賣古董假幣的風氣減弱,轉而開始販賣嬰兒。”張躍軍說。
1997年,郭士縣加入販嬰網絡之後,他的妻子、妹妹、堂弟等幾個親戚成爲其第一批同夥,甚至他未成年的兒子也成了陪他一起接貨的駕駛員。他們一邊直接尋找希望要孩子的買家,一邊不斷髮展“下線”。每當郭士縣有新的業務時,這些人便四處聯絡下家,生意做完後,他們便負責給“上線”匯款。
隨着“生意”越做越大,郭士縣的“下線”也越來越多,圍繞他及其家庭成員,逐漸形成了一個約20人的販嬰團隊。孩子的買主也從當地逐步拓展到周邊縣市,直至山東、河北、山西等省。
2000年,郭士縣在附近的陳堡村買下一塊地,蓋起了一棟二層小樓。去過他家的刑警們對他的富足印象深刻。“門口是可視門鈴系統,浴室裏用的是整體浴室。每間房子都裝了空調。家用電器一應俱全,古玩字畫等裝飾品、奢侈品隨處可見。”
幾年來郭士縣到底經手販賣了多少嬰幼兒,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一位多次提審郭士縣的刑警說:“他始終對此避而不答,只說‘記不清了’。問他的‘下線’,有的說他經手了數百人,有的說他經手了上千人。”
落網後,郭士縣告訴辦案民警,他曾多次想“洗手不幹”。“但好像喝酒上癮時一樣,喝完後發誓不再喝,下次聽說有酒席就又忍不住了。畢竟來錢太快太容易了。”
郭士縣還說,妻子被抓後他非常恐懼,再次決定停手,但當時“上線”依然不停地“發貨”,“下線”也不斷地向他“訂貨”,欲罷不能之下,他懷着僥倖心理繼續販嬰活動,直到2月22日凌晨落網。
7月8日下午,記者來到郭士縣家。此時,他家的歐式大鐵門敞開着,多數房間裏都空空蕩蕩的,地上落滿塵土。在一樓大廳,幾件青銅器和木器雕刻品還掛在牆上,但古董架上已空無一物。一名陪同前來的刑警說,這裏曾擺滿了古董,在郭士縣被捕後都被其親友搬走。
郭士縣被捕後,郭士縣的兒女都已被送往郭士縣的岳父家,家中只剩下他83歲的母親。聽到記者提起郭士縣,郭母一言未發,只是躺在牀上痛哭不止。
目前,郭士縣等70餘名販賣人口嫌疑人已被鄭州警方拘留,正在等待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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