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監工,一個卻像牛一樣的在拉
工人在乾活
後面這個監工手上還有一根專打工人的繩子
撕開磚廠黑幕
掀開磚廠黑幕·講述
一個地道的山裡農民,懷著最朴實的夢想,要到城裡去尋找自己的美好未來。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呂健(化名)背上簡單的行囊,心裡想象著外面世界的美好,從自己遠在雲南那個偏僻的小山村踏上了開往省城昆明的班車。 初次離開貧窮的家鄉,看著繁華都市裡高樓大廈下的車來車往,還有夜晚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影,呂健興奮不已。然而,10多天過去了還沒有找到工作,呂健開始想念起家鄉樹林裡整天唧唧喳喳的鳥兒們來。他突然發現,原來城市與他的距離比天還遠。
就這樣回家太沒面子,總得想辦法找個工作乾一陣子掙點錢。通過職介所介紹,呂健來到呈貢縣馬金鋪鄉靈壇村的一家磚廠,當上了小工。誰料,這一去,竟然身陷泥潭…… 那段不堪回首的黑工往事
說起那段往事,呂健的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他十分激動,以至於身子不停地抖動,像是很冷的樣子,甚至本來能說會道的他一時間變得結巴起來。『我……我……我痛恨那些沒有人性的磚廠老板!』呂健憤恨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然後是一陣沈默。 山裡漢子的質朴夢想
祖祖輩輩生活在昭通農村的呂健很少出門,他習慣了家鄉每天繁重而簡單的農活,還有其樂融融的農家氛圍。他最初認為一輩子就這樣過也沒什麼不好,但是這種思想很快被改變。
幾年來,從家鄉去城裡打工的年輕人們走了又回,回了又走,他們每次的回家和出門,都會給當地質朴的農民們帶來許多希望——金錢和思想上的希望。
呂健從這些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他想:『我的夢想就在孩子身上,我得出去打工掙錢送孩子上學,讓他們擺脫農村。』
為了這個簡單而崇高的理想,去年春節剛過,呂健坐上了去昆明的班車。
一不小心身陷泥潭
第一次到昆明,呂健很是興奮了幾天。盡管認不得城市裡的斑馬線,也不知道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但是看著來來往往那麼多小汽車,還有高聳入雲的樓房,他覺得快樂極了。
不過這種快樂僅僅持續了幾天,接下來找不到工作的擔懮和日漸癟下去的錢包,讓他開始重新審視城市的美好。
出門時東拉西湊的800塊錢眼看就要用光,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回家成困難不說,家鄉的父老鄉親會用怎樣的眼神看自己?他的心裡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這一天,他正在五華區藍龍潭的一條街上邊走邊想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老鄉們不是說過職業介紹所可以幫忙找工作嗎?正好旁邊就有個職業介紹所,呂健走了進去。好說歹說磨嘴皮求了半天的情,他交了400多元中介費後,第二天同兩個四川民工(據呂健介紹,其中一個姓陳,只有15歲,後來也逃出了磚廠)一起,被一輛面包車帶到了呈貢縣馬金鋪鄉靈壇村的一個磚廠,然後就是夢魘的開始。 一個多月的煉獄生活
剛到磚廠吃了一頓一素一湯十分簡單的飯後,呂健和兩個四川民工馬上就被老板叫去乾活了。
呂健被安排去拉磚。所謂拉磚,就是用一個兩輪鐵架子車將磚場上的磚坯拉到磚窯裡。呂建說,一車磚坯大約600來斤,拉到磚窯大概有150-200米左右的距離,如果遇到上坡路沒有人在後面幫忙推,根本拉不動。磚廠民工一天的工作時間是12小時,從磚場到磚窯,拉一車磚平均需要6分鍾的時間,照這樣計算,一天要拉120車左右,工作量十分巨大。『上班是沒有休息時間的。早上6點多,「帶工」就會准時來叫你,不管有多困,都必須起來,也不洗臉就上班。中午大約有20分鍾的吃飯時間,吃完飯就得馬上上班,直到下午7點左右纔可以下班。進廠的時候,老板說得很好,包吃包住,但實際上一天只吃兩頓飯,早餐是沒得吃的。住的條件就更不用說了,7、8個人擠在一個12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間裡,又髒又臭。』呂健氣憤地說。
對於呂健來說,幸運的是他在磚廠裡沒有挨打。而其他一些好欺負的民工就沒那運氣。據呂健介紹,四川那位15歲的小陳和其他很多民工都挨過毒打。小陳因為年齡小,力氣自然也小。有一次,小陳實在拉不動了,將架子車停在了半路上喘著粗氣,結果被『帶工』輪起三角皮帶就是一頓毒打。小陳不敢反抗,被打後還得強忍著疼痛繼續乾活。『帶工』打人除了用三角皮帶,還會用磚頭向你招呼。上班的時候,只要你稍有怠慢,一不留神,磚頭就會向你飛過來。拉著車,你根本就沒法躲閃,只有任由磚頭砸在你身上,你還不能反抗,如果反抗,『帶工』們圍上來,你就慘了。
『除了挨打,民工們還不一定能拿到工資。進廠的時候,老板說了,不乾滿3個月就別想拿一分錢。如果想走,可以,把廠裡派車接你的費用,還有中介費、培訓費、生活費、材料費都補上再說。如果你要逃跑,那被抓回來你至少得脫一層皮。有一次,一個河南民工逃跑,被抓回來後一頓暴打,躺了10多天後,還是繼續乾活。』呂健說起這些還心有餘悸。
呂健告訴我,從今年2月28日進廠,他在這個磚廠裡呆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時間對他來說,就像過了一輩子牢獄生活。 終於逃離魔窟
每天12個小時周而復始的艱苦勞動,一個月只能吃一頓肉的『待遇』,讓本來強壯的呂健一下子瘦了10多斤。在『帶工』們凶神惡煞的淫威下,呂健提心吊膽地乾了一個多月。他想:『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錢掙不到不說,身體也給拖挎了,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通過觀察,呂健基本上摸熟了附近的道路方向。他開始謀劃如何逃跑。早上是逃不掉的,『帶工』一直監視著。晚上也不行,不熟悉路況,身上也僅剩下藏著的幾十塊錢。逃跑的機會只有一個,中午20分鍾吃飯時間。經過深思熟慮後,他決定4月12日中午逃跑。
那天中午,大家都圍在磚廠院子裡吃飯,呂健用很快的速度咽下了一碗飯,就稱肚子不舒服要去上廁所。走出門來,四周看了看,見沒有『帶工』,他一撒腿拼命地朝著馬金鋪鄉跑去。跑到了岔路口,正好遇到一輛三輪摩托車行駛過來。他大叫:『師傅,搭個車,我給你20塊錢,你把我拉到能搭中巴車的地方。』那三輪車減慢了速度。還沒等車停穩,他就跳了上去。三輪車師傅見他心急的樣子,加大油門,向著往呈貢方向的公路衝去。
搭上一輛開往呈貢的中巴車後,他從車窗向著靈壇村那邊望去,只見田野裡綠油油一片不斷地向著身後退去,他纔長長地舒了口氣。 掀開磚廠黑幕·探營
據呂健介紹,分布在偏僻鄉村裡的磚廠最是容易滋生黑暗。這些地方山中無老虎,猴子自然要稱霸王。呂健說,一些磚廠老板甚至是『道上』混的,他們為了謀取利益,不惜與工人簽訂虛假合同,隨意找茬克扣工人工資,借助暴力奴役工人乾活,工人們像牲畜一樣不得不聽從『主人』的使喚。據他了解,呈貢、晉寧等地相當一部分磚廠黑幕如出一轍,有的磚廠還使用童工。
到底這些磚廠是如何壓榨工人的?又有多少個呂健還在承受著同樣的苦難?磚廠裡到底有著怎樣的黑幕?8月4日,記者只身深入虎穴,開始了驚心動魄的暗訪。 老板右手的毒蛇刺青
8月4日上午,由呂健帶路,記者和同事一起向馬金鋪鄉進發。進入馬金鋪鄉境內,田野裡是成片的綠,老遠可以望見幾根衝天的煙囪,呂健告訴我們,有煙囪的地方就是磚廠了。
順著機耕道行駛,走了許多彎路,問了好幾個老鄉後,11時40分,我們纔來到目的地--呂健曾經上班的磚廠。我們乘坐的面包車在磚廠附近停了一分鍾。透過車窗玻璃,記者看見諾大一個磚場上,幾個民工排成一個縱隊,拉著裝滿了磚坯的笨重的鐵架子車,躬著身子一步一挪地向磚窯前進。
把車開到較僻靜的地方後,記者跟同事約定,如果半個小時後還沒有出來,就證明已經打入磚廠了。 第一次盤問
一個20來歲的女子正站在磚廠的院壩裡,見記者進來,馬上用詫異的眼光看過來。『請問老板在嗎?我的錢和行李都被搶了,想來這裡找個工作暫時乾乾。』記者撒謊說。『找工作啊?要找老板,我們管不著這事。我幫你看看老板在不在。』那女子邊回答邊向正對著大門的一個房間走去。『你找工作?我帶你去找老板,他在磚窯那邊。』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稱姓唐的男子對記者說。記者被這位唐姓男子帶到大門右側10多米遠的磚窯頂上。那上邊坐著一個婦女。那婦女指了指磚窯下面對唐說:『他在下面。』
正當唐要下去的時候,磚窯下面走出一個人來。那人中等個子,剪了個寸頭,看起來很彪悍。唐告訴記者,那就是老板。
『你哪裡人?乾什麼的?你能乾什麼工作?』那人邊問邊走了上來。
『我是四川的,剛畢業,到呈貢來打工,東西全被搶了。』記者回答。
『被搶了?不會吧,你到底是乾什麼的?』那人繼續問。
說話間,那人來到了我面前。這時候,記者赫然發現,那人右手手臂上刺著一條5寸來長的毒蛇,那蛇頭呈三角形,嘴裡的毒信伸出老長,煞是嚇人。『要在我這裡乾可以,但丑話說在前頭,必須乾滿3個月。要是只乾個幾天十幾天就想走,工資拿不到別怪我。你要是能乾上3個月,到時候,我刷刷刷把錢數給你,你隨時可以走人。』那人說。
『我真的被搶了,我現在什麼也沒有,無累再苦我都乾。』記者回答。『那行,先到我屋裡休息一會,我再給你安排。』 第二次盤問
他先遞給記者一支煙後叫記者坐下,然後又開始盤問起來。『你是四川的?我怎麼聽你口音不像四川人?你在哪裡被搶的?』
『我是四川西昌的,所以口音不一樣。我到呈貢找同學,准備在那裡打工,結果人沒找到,昨天晚上就被搶了。』
『你在呈貢被搶的?不會吧,在呈貢我算是'混'得好的了,我怎麼不知道那邊有搶人的?你是幾點被搶的?』
『昨天晚上我沒找到同學,就在街上逛的時候被幾個喝酒醉的人搶了。我現在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你幫幫我吧。』
他沈默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同學在呈貢乾什麼的?』
記者正要回答,門外走進來一個衣衫藍縷的民工。『過來,坐下。』他指著門角落呵斥那民工。那民工不敢說話,膽怯地蹲在了門邊。『喊你坐下,拿個草墩過去。』他很不耐煩。那民工還是沒說話,趕緊過去拿了草墩來坐下。老板接著厭惡地說:『叫你小心點,你不聽。過來爬著,我給你擦點藥。』那民工趕緊爬在了地上。原來,他的腳踝受傷了。記者看見,民工的腳踝腫起來老高,像是崴著了。老板給他涂了一些藥水後,大聲說:『去,休息一天,繼續乾活。』那民工一顛一簸地走了。
沈默了一會。他對記者說:『現在是我不相信你,你也不相信我。但看你老實,我就給你個活乾,一個月300塊錢工資,但還是那句老話,必須乾滿3個月,否則別怪我。』他說這話的時候,右手揚起來,記者再次看到了他手上嚇人的毒蛇刺青。
『我教你一門手藝,你去學碼磚。如果乾得好,讓我信任了,我還可以提拔你當「帶工」。到時候再多給你幾十塊錢也是可以的。』他接著說。 第三次盤問
下午13時許,他對記者說:『我帶你去另一個磚窯。』就這樣一句話,我被轉移到了另一個磚廠。
剛離開磚廠時,路上停了好幾輛小轎車,他不時回過身去打量這些車,並突然問我,知不知道這些車是乾什麼的。他似乎很懷疑記者。
在路上,他一直講他過去的『黑色』故事。他說:『我以前年輕的時候在道上「混」,什麼事都乾過。沒錢花就出去偷,出去搶。現在年齡大了,就想做點正經生意。』
『我對兄弟們是很好的,經常到發工資的時候,就帶他們去呈貢縣城找小姐耍。』他講這些的時候,不時將手上的刺青顯露出來。
記者跟他走路到馬金鋪鄉,再坐車到晉寧縣富有鄉後,又走了很長一段路,繞了幾個彎,來到了另一個磚廠。
在這裡,記者被他轉交給了一個據他說是領班的中年男子。『請問老板貴姓?』記者問那中年男子。『問這個乾什麼,關你什麼事?』那人惡狠狠地回答。
緊接著,記者遭遇了在靈壇村時同樣的盤問。一一做了回答後,那人同樣告訴記者,必須乾滿3個月,否則別想拿工資。
那人還說:『我是國家乾部,現在都發著工資的,在我們這裡,一切依法辦事。』
一切條件講好後,那人讓記者馬上去乾活。於是,在下午14時30分,記者開始『上班』。 掀開磚廠黑幕·目擊
在烈日下,在塵土彌漫的磚廠裡,已經被折磨得麻木的工人們任勞任怨、沒日沒夜地苦苦乾活,他們的臉上看不到笑容,他們的眼神裡看不到希望之光,只有汗水混合著泥土一顆顆掉到地上,滴答有聲。而衣著光鮮的『帶工』們,有的騎著自行車在磚廠內四處巡視,有的手持竹瓣跟在拉磚工的屁股後頭罵爹罵娘,有的站在裝坯工面前吆喝。看見動作稍有緩慢者,便操你個祖宗十八代;發現好欺負的小工略有不慎,竹瓣便抽上身來;倘使小工有偷懶行為,磚頭也可以隨時隨地往其身上招呼……『帶工』們可以用暴力奴役小工,有的小工也"近墨者黑"而同室操戈。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幕幕悲劇在磚廠裡上演,一個個暴力鏡頭令人心驚膽寒。 暴力在我眼前進行
整個磚廠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平靜,裝車的裝車,拉磚的拉磚,碼磚的碼磚,一切好象都在正常運轉。然而,記者在兩天的時間裡,目睹『帶工』毆打奴役民工的場景,還有民工與民工之間的同室操戈,實在令人心驚肉跳。 『帶工』磚頭棍棒伺候民工
記者最終被安排去裝車,就是將磚場上的磚坯裝到兩輪鐵架子車上。
裝車的原本只有一個人,記者的加入,讓這位雲南本地民工很高興。記者遞了支煙給他,與他聊起來。『你一個月多少工資?累不累?』記者問他。『我纔來不久,還不曉得哦。一天到晚都得乾,你說累不累啊。』他嘆口氣說。『磚廠老板對人好不好?我們一般什麼時候下班?』記者繼續問他。
『小聲點,快點裝,你速度太慢了。快點!』說完後,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四周,然後不再做聲,只顧埋頭乾活。
這時候,記者邊乾活邊偷偷四處看。只見一個身著白色襯衣,灰色短褲,年齡約莫20來歲的年輕人騎著一輛自行車行了過來。他頭發很長,耳朵上穿著個耳環,讓人一看生畏。年輕人一只手把著車龍頭,一只手拿著根一尺多長的竹瓣,跟在拉磚工們的身後不停地吆喝:『快點!快點!×你媽的,你聽不見啊?』他就這樣一直在磚廠內轉來轉去,有時候則背著雙手,走過來走過去監督民工們。
後來一個民工偷偷告訴記者,這人是『帶工』,也就是監工,他們都是老板『信任』的人。監工是最讓人害怕的,因為他們會打人。記者問他,『「帶工」通常用什麼打人?』這位民工回答說:『什麼合適就用什麼,磚頭也可以,棍棒也可以。』
隔不多時,記者看見的一幕就證實了這個民工所言非虛。老遠地,一個民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一個身高約1米8的男青年提起一塊磚頭就像那民工砸去,嘴裡還在大罵:『×你媽,你這個雜種。』他連扔了兩塊磚頭過去,記者看見都砸在了民工身上。那民工既不敢反抗,也不能躲閃,他就站在架子車扶手中間,只是每一塊磚頭呼嘯而至的時候,臉上肌肉條件反射地一陣緊張。那青年停了一下,似乎還不解恨,又從地上揀了兩塊小磚頭砸過去後,纔罵罵咧咧地走了。那青年走後,記者看見,被打的民工依然目無表情,揉了揉被打的部位後,又躬著身子拉著笨重磚車上路了。
短短3個小時的時間,記者目睹這樣的事情發生了4次。每次挨打,民工們選擇的都是忍氣吞聲。後來一位來自貴州的年輕民工告訴記者,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而每次被打的都是『老實』民工,『聰明點』的不會挨打。
對於為什麼不反抗,一個民工小聲對記者說:『挨打挨罵誰受得了,但是「帶工」有好幾個,民工惹不起啊。如果反抗,繼續被打不說,工資也拿不到了。』
民工之間同室操戈『帶工』毆打責罵民工讓人憤怒,但是民工之間的同室操戈卻讓人感到悲哀。記者在磚廠工地上經常可以看見,一些較為『聰明』的民工惹不起『帶工』,便轉而將憤怒發泄在『老實』民工身上。
同記者一起裝車的民工就是較為『聰明』的民工之一。"帶工"在的時候,他就默不作聲地乾活,『帶工』一離開,他便對拉磚的『老實』民工叫囂起來。他總是愛手裡拿著一快磚頭,對著『老實』民工做勢欲打,但多數時間磚頭不會扔出去。他說:『我就喜歡看見他們那一瞬間害怕的表情。』
有時候,在他極度『憤怒』的時候,他也會將磚頭砸出去打『老實』民工。當天下午17時許,記者就親眼見識了他的『憤怒』。當時他和一個拉車民工一起裝車,但剛裝滿的時候,架子車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倒了,磚塊撒在地上。這讓他不能忍受,他撿起半塊磚頭就向對方砸過去,正中那位拉磚工的大腿。那拉磚工捂著大腿,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他,他趕緊上去又笑瞇瞇地說:『沒事吧,沒事吧。』
記者問他:『大家都乾同樣的苦力活,為什麼還要欺負人家?』他回答:『就想把心裡那股火發出來。』這話讓記者感到非常悲哀,民工們在這樣的環境下,已經完全學會了『弱肉強食的道理』。
不過讓記者甚感高興的是,民工之間的爭執,並不像"帶工"對民工那麼蠻橫粗暴。他們在爭斗中,都是忍住了力氣的,並且事後都會露出後悔的表情。
掀開磚廠黑幕·震驚
他們一個個衣衫藍縷、目光呆滯,看起來蓬頭垢面。他們有的手上到處是傷疤,有的腳上長滿了膿?瘡。他們無法與人正常交流,只知道嘴巴裡咿咿呀呀,或對著你傻笑。如果你惹到他們,或者他們一個不高興,不管你是誰,他們會像老虎一樣撲上來對你撕咬,將你打得頭破血流。然而,面對『帶工』者們,他們在淫威下也習慣了默默忍受。
他們來自何方?據工人們介紹,這些人要麼是精神病患者,要麼是街上以撿垃圾為生的智障人群。他們都是由磚廠老板在街上順道『撿』來的,老板供他們吃住,他們為老板做苦力,算得上老板發了一回慈悲,做了一回慈善事業,既『解決』了這些人的『就業』問題,也『改善』了城市的市容市貌…… 磚廠內的精神病患者
磚廠內有七八個人一直讓記者琢磨不透。他們衣衫藍縷、目光呆滯,任憑你怎麼問,他們就是不說話,只知道咿咿呀呀,或者傻笑。他們一旦發起"瘋"來,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打。但是如果"帶工"毆打他們,他們還是不敢反抗。 他們都不說話
這幾個人在磚廠裡基本上都乾著最重的活--拉磚。他們拉磚的時候都佝僂著身子極力向前傾,臉上、脖子上青筋暴露。他們挨近的時候,記者看見,他們有的手上到處是傷疤,有的腳上長滿了膿?瘡。
一個身高約有1米6的民工拉著空磚車過來,記者走過去和他一起裝車。邊裝車邊問他:『大哥,你是哪裡人啊?』他似乎沒聽見,依然埋頭撿磚頭裝車。『大哥,你什麼時候到這個磚廠的?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記者再問。他抬起頭來看了記者一眼,還是沒說話。『大哥,你一天要拉多少磚?』記者用手搖了搖他的肩,遞給他一支煙,繼續問。
這時候,他停了下來,接過煙,望著記者傻笑起來。記者給他點上了煙,他嘴巴裡開始咿咿呀呀起來,但是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記者對另外的幾個拉磚民工問了同樣的問題,但得到的結果和先前這位如出一轍。記者將他們和其他民工比較發現,他們的衣服比其他民工更髒更亂,他們都不怎麼『聰明』,他們基本上無法與其他人正常交流,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的人, 他們都是街上『揀』來的
來自昭通的民工小青(化名)告訴記者,這些民工都是老板從街上『揀』來的,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什麼地方來,他們的老家在哪裡。
據民工們介紹,這幾個民工是在昆明、呈貢、晉寧等地弄來的。一些是撿垃圾為生的,一些是神經上有問題的。用這些民工有很多好處。老板將他們弄來後,讓他們乾活,供他們吃供他們住,每個月再發幾十百把塊錢給他們買早餐吃就可以了。一個年輕的民工譏諷地說:『這樣好啊,既解決了這些人的「就業」問題,也'改善'了城市的市容市貌。』
民工們還告訴記者,對這幾個神經上有問題的民工要多注意,別去惹他們,他們一旦發起『瘋』來,任何人都阻止不住,揀起地上的東西就亂打,甚至會撲上來嘶咬。
記者在後來的觀察中發現,這幾個民工的確如其他民工所說的那樣,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就會發狂。讓記者感到不解的是,這幾個民工又是最容易挨"帶工"打的民工。但是在『帶工』毆打他們的時候,他們基本上是麻木的,同樣一點也不敢反抗。
針對這個疑惑,其他民工告訴記者,這些神經有問題的民工被"帶工"打怕了,似乎在他們的腦袋中已經形成了一個意識,那就是發瘋的時候哪些人能打,哪些人不能打要分辨清楚。 他們沒有出路
對於這些神經上有問題的民工今後的結果,民工們分析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磚廠一直辦下去,他們就一直在磚廠裡乾活。他們清醒的時候也能意識到,在這裡老板能夠給他們提供食物和住宿,比在街上揀垃圾強。
第二種情況是,磚廠不辦了或者老板不要他們了,那他們又重新回到原來的狀況--去街上揀垃圾。這些民工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家在何處,因此不可能回家。再說走的時候也不可能給工資,因為他們中有的確實不懂得錢為何物。
民工們在對記者談到他們自己的命運時,更多的是嘆息。一方面嘆息自己目前的境況,一方面嘆息未來的黯然,還有對那幾個神經上有問題的民工的一絲憐憫。 掀開磚廠黑幕·內幕
為了謀取最大利益,將成本減小到最低,老板們不惜采取種種卑劣手段招來工人並奴役工人。據了解,老板招工人主要有三種途徑:一是通過一些不良職介所招募;二是不了解內情的民工們自己送上門來;三是到街上找流浪乞討人員『充軍』。
老板在招工的時候,並不管工人們是否持有身份證或其他證件,只要能乾活就行。如果小工『聰明』點,取得老板『信任』後,老板可以委以其『帶工』的重任,幫助看管工人。而這些『聰明』小工,基本上都是農村出來『混』過社會的。
老板招來的工人,大多都要簽訂一個"正式"合同,合同上基本羅列了能夠最大限度照顧老板自身利益的『條款』,即便有的條款確實照顧了工人利益,老板也不會完全照章執行。 磚廠招工黑招
磚廠黑幕一點點被掀開來,記者看到的不僅僅是監工的暴力、精神病患者勞苦,還有幕後不為人知的招工內幕,這也是老板賺起暴利的高招。 無須證件也能進廠
據知情人士介紹,到磚廠去打工,不需要任何證件就可以進。只要過了老板那一關,甚至體質不好都沒問題。記者在進入磚廠時,老板也從來沒有問過要身份證或其他證件的復印件。老板通常對自己找上門來要求打工的工人來者不拒,要求就只一個,那就是必須乾滿3個月。
據了解,老板這樣招工有三個好處。一是能夠招到經常在社會上『混』的人來紮場子;二是沒有證件的人也好對付,老板可以威脅說他們是三無人員從而控制其行為;三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工人沒有識別能力,他們往往不敢對磚廠有任何反抗行為。 黑職介參與招工
磚廠內的工人們說,他們有相當部分是通過職業介紹所進來的。在職業介紹所,職介人員對他們沒任何要求,只要交錢就能幫忙找到工作,至於工作好壞並不管。
知情人士介紹說,職業介紹所往往是和磚廠串通了的,雙方各有利益可圖。職業介紹所為磚廠招到工人,收取了兩種費用,一是工人的中介費,而是磚廠的中介費。磚廠的好處則在於,既付給了職業介紹所中介費,便可以用這個理由要求工人。磚廠總是對工人說,他們是交了中介費的,如果工人乾不滿3個月就走,那就必須把中介費補上。由於和職介所的串通,這筆中介費雙方說出來的數目通常很高,工人一般沒那個能力賠償。便不得不任其擺布。
前面提到的呂建告訴記者,他認識的一個湖南民工實在忍受不住,沒有乾滿3個月就要走,老板讓其賠償中介費就達600元,加上什麼生活費、培訓費,總數達到1000多元。這個民工沒辦法,只好繼續乾下去。 流浪乞討人員"充軍"
流浪乞討人員是磚廠的最佳目標,對於磚廠來說能夠招到這種人就能獲取最大的利益。記者在磚廠暗訪時了解到,磚廠給這類人員的待遇就是包吃包住,外加幾十百把塊的工資。但磚廠的包吃包住其實只有一日兩餐,即中午和下午兩頓飯。這幾十百把塊工資,其實是早餐費,並且這一費用不可能發現金給工人,而是用飯票來抵。招流浪乞討人員的好處有兩點。一是好管理,這些人根本沒有任何法律意識,只要能吃飽飯有地方睡覺就可以了;二是成本最為低廉,無須付出任何報酬。 一紙虛假合同
據那位自稱是『國家乾部』的老板稱,磚廠裡都是依法經營,所以每個工人進來都要簽訂勞動合同。
記者晚上在這個老板的房間裡看到了這份合同。合同看起來非常正式,其中有一條內容最為顯眼:甲方必須按照國家勞動法有關規定為乙方購買各種社會保險。
當時記者就問那老板,這一條是否兌現。老板只說,如果工人遇到生病或工傷等情況時,磚廠會買藥醫治。
記者接下來問了10多名工人,而這些工人均稱,磚廠沒有為他們購買過任何保險。至於合同其他內容,從剛進廠時老板對工人的那一句『必須乾滿3個月,否則不付工資』就可看出真假來。 掀開磚廠黑幕·體驗
工人們在磚廠裡的艱苦生活就只二個字可以形容——非人。一天12個小時的"長效"工作;拉著每車500多斤重的磚坯周而復始;在"帶工"們磚頭、竹瓣下的提心吊膽;下班後在周圍滿是大便的死水塘裡的『沐浴』;一日兩餐難以下咽的飯菜,一個星期吃一頓肉的辛酸;微薄的工資甚至不夠有的人回家的路費;晚上躺在堅硬骯髒的木板床上任憑蚊蟲叮咬……
如此等等,雖然已經習慣了貧窮、習慣了磨難,但是離開農村又進入甚至比在家鄉務農還辛苦的磚廠,『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增欲其所不能……』這話實在已不能再鼓起生活在陰暗角落裡的工人們奮斗的勇氣。他們所能做的,只能是聽從奴役,默默忍受。他們已經被抽空了身體,抽空了思考的神經。他們魂靈深處男人的尊嚴和反抗的精神已經一點一點被剝離,一點一點被摧毀。 40小時非人生活
繁重的體力勞動,『帶工』的凶神惡煞,每天12小時的工作時間,難以下咽的飯菜,夜晚的蚊蟲叮咬……這些無一不是磚廠內的殘酷寫照。從8月4日下午14時30分到8月6日清晨,記者在這家磚廠裡體驗了40個小時的非人生活。 見識磚窯高溫
磚窯像一個城堡,裡面是一個長長的拱形空間,還有許多拱形的小門可以進入。一走進磚窯,頓時一股熱浪襲來,全身開始冒汗。記者看見幾個人正在碼磚,他們上身赤裸,頭發上、臉上、身上到處是灰塵,混合著汗水,形成一道道污濁的痕跡,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碼磚的時候,拉磚工每次將架子車上兩個磚塊扔給他們,他們以極其熟練的手法接住,然後迅速碼上,就這樣周而復始,任憑汗流浹背,毫不停息。工人們介紹,磚窯裡的溫度近40攝氏度,人在裡面,汗就不會停止流淌。
記者在磚窯裡站了5分鍾左右,磚窯就像一個蒸籠,熱氣一陣陣襲來,令人十分煩悶,呼吸感到困難。據碼磚工人介紹,他們每個人每天至少要碼16000塊磚坯,就算一塊碼兩塊磚纔流一滴汗,一天也要滴下8000顆汗珠。 沈重的架子車
記者先被叫去拉磚。推著50來斤重的空架子車,走了100多米遠的路,來到磚場上。原以為只是裝車的民工裝磚坯,自己可以休息休息,誰知遭到老板一頓臭罵:『快點乾活,拖拖拉拉的像什麼,速度快點,一起裝車。』記者不敢怠慢,趕緊加快速度幫忙裝車。
拉車的時候,記者看見,鐵架子車上栓著一根皮帶,那是套在肩膀上幫助使勁的。記者按照老板的指導,將皮帶挎在右肩上,雙手緊握住車把手,開始前進。要想將這車拉動,對於本來身體虛弱的記者來說很難。強忍著肩膀上皮帶勒緊的疼痛,記者極力前傾著身子,竭盡全力拉著車向磚窯走去。三車過後,記者感到肩膀火辣辣地痛起來,雙腳也開始發抖。
老板見記者不行,大發善心,叫記者幫助裝車就可以了。工人介紹說,一塊磚坯約4.5斤。裝車的時候,記者數了數,一車大約裝135塊磚坯。照這樣計算,一車磚加上架子車本身的重量估計有700多斤。想象著沈重的架子車,再看著數輛架子車成一字形排在路上,拉磚工人們右肩膀上都挎著皮帶,身子極力往前傾著,一步一步緩緩地往前行進的情景,讓人想起付爾加河上的纖夫。是的,工人們就是磚場上的纖夫,只不過,他們的口裡已經喊不出號子來。 永不停止的裝車
裝車看似輕松,實則辛苦。磚廠裡有6輛小型架子車,專門拉曬得半乾的磚坯。這6輛架子車平均6分鍾能拉一趟,時間剛好算得緊湊,一輛出去,一輛又來,裝車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休息時間。
陪同記者裝車的民工說:『每天早上6點過起床,7點鍾開始上班,中午只有20分鍾的休息時間,下午要到7點纔能下班,一天到晚重復一個機械的動作,你說辛苦不辛苦?』
這確實是一件要命的事情。8月4日下午,記者一共乾了4個小時,其間沒有休息過一分鍾,晚上躺在堅硬的木板床上,全身又酸又痛,難受極了。第二天早上7點,乾到中午吃飯時休息了20多分鍾,又乾到晚上7點,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樣,走不動路,睡覺不敢翻身。 死水塘裡『沐浴』
每天下午7點下班後,工人們就在磚窯背後不遠處的一個死水塘裡『沐浴』。水塘裡的水一動不動,看起來綠幽幽的,面上漂浮著一層污垢。工人們說,每天下班他們就在這裡洗澡。
記者在水塘邊觀察發現,水塘周圍不時可以看見一堆大便以及一些小便痕跡,老遠就能聞到大股臭氣。工人們說,磚廠裡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洗澡,所以每個工人每天都不得不在這個十分骯髒的水塘裡洗澡。
記者身上也全是灰塵,不得已,也只有跳下水去洗洗。由於水塘邊上全是松動的泥土,一下水,水就被攪得渾了。隨便衝了衝,又冷又髒,記者趕緊上岸來。這時候,記者看見,沒有香皂、沒有洗頭膏,很多工人都是跳下去隨便衝衝就上岸了。 一個月一頓肉
洗完澡後,一個『帶工』發了一張兩元的飯票給記者,然後叫記者隨同其他工人一起去吃飯。
當天的菜是,一個蒜苗炒肉,一個瓜湯。炒肉裡面80%是蒜葉子,20%是肥肉;瓜湯則只能看見一點點油飄在面上。工人們告訴記者,磚廠每個月吃一頓肉,而且這些肉都是食堂裡的采購從菜市場低價賣來的賣不掉的五花肉,有時候肉還是餿的,難以下咽,其他時候都是素菜,並且兩塊錢只能打很少一點。記者暗自慶幸運氣好,來就吃到肉。用5毛錢打了一小碗飯,1塊5打了一小勺肉,剩下的就不敢再打菜了,因為如果打了素菜,飯就不夠吃。
記者吃飯的時候看見,一個高個子民工帶了兩個塑料桶走進食堂。他用一個桶打飯,一個桶打菜,將米湯也混合在那個菜桶裡向住宿的地方走去。一起吃飯的一個民工告訴記者,這是專門打去給那些神經有問題的民工吃的。記者趕到住宿的地方看見,這些民工們圍著兩個大桶,有的用手抓,有的也用筷子,一會就把兩個桶清理乾淨了。 4個人擠在一張床上
剛吃完飯不久,幾個神經有問題的民工就已經上床睡覺了。記者走到他們住的那個房間看了看。只見磚頭加木板搭起的床上,放了一床破舊不堪的黑色棉絮,又黑有髒的一床被子搭在4個人的身上。兩張床,八個人,他們就這樣擠在不到12平方米的小房間裡,還沒有蚊帳,而此時正是夏天蚊子最多的時候。記者看見,已經熟睡的民工們不時抬起手來往自己臉上一巴掌,腿上一巴掌,隔不多時又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貴州民工小路(化名)告訴記者,他們年輕點的要好點,有蚊帳,這些街上"揀"來的,有個地方就可以了。
晚上,記者被安排在一間有蚊帳的床上睡覺,雖然還是髒臭,但想想隔壁的民工們,聽聽時不時發出的『啪啪』聲,還是久久不能入睡。
采訪手記:
我在黑龍潭那個建築工地上再次見到呂健時,他那夾雜著驚恐而不乏無助的眼神告訴我:是拔劍的時候了!
在進磚廠之前,我作好了充分的准備工作,故意把自己裝扮得蓬頭垢面,聽說也只有這樣纔能打進這個黑窩。叩開老板的房門,我心開始有些打鼓,不是擔心他將怎樣虐待我,害怕他不收留我,一翻口戰下來,老板留下了我,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我頓覺毛骨悚然:『我以前是黑社會的,要想有飯吃,最好跟我老實地乾,不然……』
從一個磚廠轉移到另外一個磚廠,看得出,這老板還是些心計。接下來,長達40小時的非人般的勞苦,心裡最痛的並非我自己手上磨出的血泡,腳上被磚砸傷的腫塊,是那些神智不清的智障弱勢同胞們!可惡的監工有事沒事將手中的鞭子重重地抽打在他們的身上,血紅的液體從破爛的衣衫裡滲了出來,可那一張張滿是灰垢的臉上依然帶著呆笑,我知道,那笑顏的背後流的也不再是血!
來這個廠的人除了智障同胞們,幾乎全都是遠來尋夢走投無路的人群,在這裡,他們都承受著非人般的折磨,黑夜裡那潮濕霉臭的地鋪上,他們用淚水化作對家對親人的思念,無助的嘆息和成夜的悲怨,他們也曾想過逃出這個黑窩,可他們也知道,還未等跑出那扇監工把守的鐵門,早已被打個半死,就這樣,為了能逃出這個魔窟,他們還得經受血與淚的等待…… 黎明中的狂奔
逃離對於記者來說還算容易,但是對於其他民工來說卻難如登天。
由於進入磚廠時和同事約定的是6日下午在靈壇村的磚廠接應,但沒想到的是剛進入不久即被轉移到晉寧縣富有鄉。考慮到同事到靈壇村已經無法見到記者,加之記者在後來的磚廠裡也沒辦法與同事聯系,因此,記者在8月5日晚即開始謀劃逃離。
磚廠的民工們曾告訴記者,只要天下雨,就不上班,可以睡個懶覺。正好8月6日清晨,天下著雨,這成了記者逃離的最好時機。
其實,在磚廠也可以選擇正常離開,但是前提條件是滿3個月,否則不僅拿不到一分錢工資,還要賠償培訓費、生活費、住宿費等等,而記者當時告訴磚廠老板自己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如果選擇正常離開,勢必被識穿身份,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
早上6點多,『帶工』便來叫民工們起床,原因是只下小雨,還得乾活。剛起床,還沒來得及洗臉,『帶工』叫記者跟其他民工一起去食堂所在的四合院裡推出架子車來,然後去幫忙裝車。
老板帶著幾個民工走在前面,記者緊隨其後。當他們走進四合院的時候,記者謊稱去上廁所,乘老板帶著其他民工走進院子的一瞬間,記者拔腿就跑。不敢走大路,正好路邊就是一大片玉米地,記者狂奔進玉米地,約莫跑出500米遠後,轉回身去看沒人追來,纔喘了口氣。
在玉米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大約40分鍾後,終於來到了另外一條公路上。看見前面開來一輛中巴車,車的前面玻璃上寫著:盤龍寺——昆陽,記者心裡一陣狂喜,猜想這車應該能到昆明。果然,售票員告訴記者這車正好是到昆明的。坐上了開往昆明的班車,回過頭去看漸漸模糊的磚廠,心裡想著那些拿著微薄工資的民工們,還有根本拿不到工資的精神病患者們,剛剛舒緩的心情又變得沈重起來。 車到昆明,先買了塊面包,和著礦泉水一陣狼吞虎咽,感覺如從地獄回到人間。這時,我的頭發裡面還滿是泥土,衣服、褲子全濕透了,而且全部是泥巴,因為害怕別人當自己是怪物,所以不敢乘公交車。招呼了一輛出租車,請司機在坐位上墊了兩張報紙,纔回到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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