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恩霖認爲自己做的工作很有意義,看到孩子們高興她也很開心
【對話背景】
如果一個人對你說她在福利院工作,相信很多人都會投去驚訝的眼光。一般人都想有一個健康、良好的工作環境,如果讓她整天照顧那些殘疾和智力不健全的人,時間長了肯定受不了,而孫恩霖———這個在澳大利亞生長了20多年、接受過高等專業教育的女孩,卻先後兩次來到天津,在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照顧那些殘疾和智力不健全的人。是什麼樣的信念使她堅持爲那些殘障人士貢獻自己的青春呢?上週四,在孫恩霖租的房子裏面,她接受了記者的採訪。
快報:孫恩霖是一個很具中國特色的名字,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孫恩霖:雖然我是在澳大利亞出生的,但是爸爸給我們姐弟每人都起了中文名字。我的名字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但是我的姓“孫”在英語裏讀做“sun”,是太陽的意思。我很喜歡自己的中文名字。
快報:你現在在天津社會福利院裏做康復師,當初怎麼想到要選擇這樣一個專業呢?
孫恩霖:我是1999年從悉尼大學畢業的,我讀的專業就是職業理療。這個專業在國外很流行,但是在中國好像還沒有。
快報:是不是畢業後就一直從事照顧腦癱兒童的工作?
孫恩霖:不是,剛剛畢業的時候,我在一家醫院工作,幫助一些不能自理的老人,並且教老人的家人們如何照顧他們。
快報:照顧老人和幫助殘疾孩子康復的工作好像並不一樣,你比較喜歡哪一種呢?
孫恩霖:我更喜歡和小孩子在一起,所以後來就去了一家康復中心,從那時開始照顧腦癱的兒童和一些患有自閉症的孩子,和現在的工作差不多。
快報:你第一次來天津是什麼時候?當時就在社會福利院工作嗎?
孫恩霖:第一次來天津是2003年11月。當時不在社會福利院工作,而是在衛津南路上的一個救助中心工作,是通過一個朋友介紹的。不過,當時我在澳大利亞的工作還沒有結束,所以到2004年4月,我回澳大利亞結束了那邊的工作。
快報:在這之前來過中國嗎?
孫恩霖:沒有,雖然父母都是中國人,但是一次都沒回來過。
快報:來到中國後生活還習慣嗎?
孫恩霖:在澳大利亞的時候,我們家也經常做中國菜吃,所以也沒覺得不習慣。我比較喜歡吃包子、餃子、餅呀什麼的,我的朋友們剛開始還都很奇怪我怎麼會習慣吃中餐。
快報:你現在中文說得不錯了,是什麼時候學的?
孫恩霖:不行不行,有時候還會詞不達意,鬧些笑話。我係統學中文是在2004年4月回澳大利亞時,在那裏有一個在中國呆了8年的澳大利亞人教我中文,因爲都是澳大利亞人,所以他教的我基本都能理解。
快報:說說你現在的工作吧,你怎麼想到要來天津做殘障人士的康復工作呢?
孫恩霖:我在澳大利亞就是幫助那些摔壞腿的孩子、自閉症的孩子、腦外傷的孩子做康復治療的。我在悉尼大學學的就是職業理療專業,就是做康復師的。而且,我很喜歡和小孩子們呆在一起。在2003年的一天,有一個在天津社會福利院工作過的廚師到澳大利亞,他對我說這裏還有很多患腦癱的孩子接受不了正規的康復治療。當時我就覺得,在澳大利亞,有很多康復師和志願者可以幫助這樣的孩子,但在這裏沒有,所以我打算過來爲這些孩子工作。
快報:來天津社會福利院工作是不是通過一個國際組織介紹呢?
孫恩霖:是ICCO(援助孤殘兒童國際組織)介紹到天津市社會福利院工作的,那是2004年年底。ICCO是一個純公益性的國際組織,專門幫助孤兒和殘疾兒童。當時,我可以選擇到天津市兒童福利院或者是社會福利院,當我看到兒童福利院裏已經有了兩三個國外來的專業康復師,而社會福利院卻沒有時,我決定到社會福利院工作。
快報:那麼你打算在天津工作多長時間呢?
孫恩霖:我來的時候跟我的父母說想要在這邊工作5至10年,可是他們覺得太長了。爲了不讓他們擔心,我告訴他們先來兩年,但是兩年後是否還留在這裏我還沒有決定。
快報:你在福利院主要負責哪方面的工作呢?
孫恩霖:福利院一共有260個需要照顧的人,其中有25個腦癱的孩子(雖然這些人中有的已經20多歲了,但孫恩霖還是習慣叫他們“孩子”),我來之前,
ICCO已經和福利院協商好了我要負責幫助這些腦癱的孩子。
快報:這些孩子的情況怎麼樣?
孫恩霖:這些腦癱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孤兒,他們最小的14歲,最大的22歲,當然,福利院裏還有一些年齡更大的人。他們中間最嚴重的手腳肌肉已經萎縮———四肢很緊、根本不能彎曲,更站不起來。我記得有一個孩子的腳是向外翻的。起初,我都不知道哪面是正面,看了之後特別害怕。還有的智力很低,別人跟他說話時,他基本沒有任何反應。
快報:那你要怎麼幫助他們,怎麼做康復治療?
孫恩霖:就是每天幫助他們做運動,鍛鍊肌肉,讓萎縮的肌肉慢慢伸展。然後,訓練他們坐下、站起來,讓他們在運動中逐漸掌握平衡。還訓練他們把東西拿起來、放下,鍛鍊胳膊、手上的肌肉羣,還能練習思維。其實,有些18歲以上的孩子就不能只用器械來恢復了,他們需要手術治療。
快報:做這些康復治療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
孫恩霖:做些運動能讓他們的行動更獨立。前些天,有人給福利院裏不能行動的人贈送了一些輪椅。如果這些人能夠自己轉動輪椅,不也是件很好的事情嗎?在我到福利院之前,這25個孩子只有一個能自己吃飯。不過,通過訓練,他們中能自己吃飯的已增加到5個。
快報:你跟他們在一起時說中文嗎?他們能聽得懂嗎?
孫恩霖:對,我說中文,但不是很標準。一開始,他們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後來我說的中文不標準了他們還會笑我。他們很單純,他們敢直接告訴我:“你說的不對!”相處的時間長了,現在有些孩子還能給我當翻譯了呢!
快報:他們喜歡你嗎?
孫恩霖:他們很多都是孤兒,對“愛”沒有什麼概念。雖然他們的智力都很低,但時間長了他們還是能感受到我對他們的關心。現在,我一進門他們都很高興,都會對我笑。
快報:你認爲在福利院工作的最大收穫是什麼呢?
孫恩霖:有人覺得福利院的工作環境不好,接觸的都是孤殘人士,但我覺得我所做的工作很有意義,看到孩子們高興我也很開心。
快報:你在工作中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呢?
孫恩霖:剛剛來的時候,中文說得不好,交流有障礙。爲解決這個問題我就努力學,現在基本的溝通已經沒有問題了。我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有時候我就想,如果我能像《西遊記》裏面的哪吒一樣有三頭六臂該多好,那樣我就可以幫助更多腦癱的孩子每天做一次康復訓練了。
快報:有沒有想到什麼時候會離開這兒呢?
孫恩霖:已經在社會福利院工作8個月了,如果離開的話會捨不得。很多地方都有孩子需要幫助,即使我有一天不在這兒工作了,我還會在其他的國家做同樣的工作。
快報:在中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你覺得自己到底是哪裏人呢?
孫恩霖:我是中國澳大利亞人,或者說是澳大利亞中國人,我也不清楚了。現在中國人覺得我是外國人,而回到澳大利亞,大家都認爲我是中國人。我希望有一天中國人能覺得我是中國人,外國人覺得我是外國人……(笑)
【人物現狀】
孫恩霖在環湖醫院附近租了間一室一廳的房子,簡潔的房間佈置體現出了主人的生活態度。在沙發上擺着一個糖盒,裏面裝滿了巧克力,孫恩霖很不好意思地說:“我比較嘴饞,就喜歡吃巧克力。”在那甜甜的笑容背後,我們看到的不只是一個爲了實現自己夢想堅持不懈的女孩,也是一個活潑、俏皮的女孩。
【人物檔案】
孫恩霖,27歲,澳大利亞籍華裔女孩。她畢業於澳大利亞悉尼大學職業理療專業,而後一直在澳大利亞從事殘障人士的康復工作。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知道天津社會福利機構缺少專業的康復師,便抱着要幫助福利院裏腦癱孩子的願望來到了天津。到目前爲止,她已經在天津市社會福利院裏工作半年多了。
注:孫恩霖的爸爸是上海人,17歲的時候去了香港,媽媽是香港人,兩人都是1957年去的澳大利亞,並在澳大利亞一起上的高中、大學,然後結婚,生下了孫恩霖姐弟4人。到目前爲止,他們姐弟4人現在除了大姐住在悉尼之外,其他人都分散在世界各地。
【記者手記】
採訪孫恩霖並沒有想象得那麼簡單,雖然她的中文還算過得去,一般的生活用語說得很不錯,但還是有一些內心所想的東西不能完全用中文表達出來,所以,我的記錄本上就是一會兒中文、一會兒英文,再加上孫恩霖的朋友在旁邊細心翻譯,我才能更準確地理解孫恩霖的意思。
見到孫恩霖的時候,她正忍受着熱傷風帶給她的痛苦,採訪之前她還在吃藥。可是當採訪正式開始之後,她的病痛似乎被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笑聲。
後來,孫恩霖的朋友告訴記者,其實,福利院的工作環境並不好,不但很多屋裏都有一股嗆鼻的臊臭味,而且整天面對一些生活不能自理、智商很低的人,這對一個僅20多歲的女孩子來說並不容易,但她對此並不在意,而且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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