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37年11月上旬,當整個華北地區的正面抗戰以失利告終的時候,毛澤東做出了被歷史證明最爲英明的決定:到敵人後方去!
當年11月8日,共產黨開闢的第一個敵後抗日根據地——晉察冀根據地誕生。
“敵後戰場的開闢,使日軍兩面受敵,處境一落千丈。”軍事科學院研究員羅煥章認爲,在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第二戰場都是扭轉戰局的決定性因素。中國戰場的特殊就在於,從戰爭之初,就讓敵人同時面對正面和敵後兩個戰場。這,也正是中國的反法西斯戰爭能歷14年而不敗,使日軍深陷而不能自拔的戰略前提。而在歐洲戰場,第二戰場一直到1944年纔開闢。
至1938年底,八路軍在華北敵後已基本完成戰略展開,依託根據地的游擊戰不時奏捷。腹背受敵——日本“迅速解決支那事變”的企圖完全落空,不得不如毛澤東所料進入持久戰。
“非常危險,非常艱難,非常不易。”談起敵後抗戰,呂正操將軍接連用了三個“非常”。他回憶:“每天晚上都要行軍百十里,最多時一天打過5仗。僅在1942年的‘五一反掃蕩’中,冀中部隊就作戰272次,雖然取得了擊斃擊傷日僞軍11000多人的戰果,但部隊卻付出了近萬人的損失,被殺害、抓走的羣衆達五六萬人。”
呂正操本人,也曾被日軍死死圍困,最後是乘着敵人打出照明彈的瞬間,迎着華北駐屯軍司令岡村寧次指揮的“掃蕩”部隊正面衝鋒,趁敵人一時驚呆的機會突出重圍的。
在高高的山岡上,在密密的叢林中,在遍地的青紗帳、蘆葦蕩裏,八路軍、新四軍錘鍊出了一整套令日寇聞風喪膽的戰法:麻雀戰、襲擾戰、地道戰、地雷戰……這些神奇的戰法,不僅是日本,也是世界上任何一本軍事條令中此前所不曾有過的。雖然,敵後抗日軍民沒有鐵甲戰車,但整個大地都成了抗日軍民的裝甲和僞裝。日軍驚呼:“皇軍大大的去,八路小小的有;皇軍小小的去,八路大大的有!”
正如福爾曼在評價華北軍民地雷戰時所說的:“……其重要性並不在於這些原始武器的效果優良,而是在於它清楚地反映出人民的作戰精神。一個人有相當大的勇氣,才能面對敵人可怕的現代化武器想出這些‘微不足道’的抵抗方法。”
正是這些原本“微不足道”的戰術,使中國敵後抗日軍民在武器裝備處於絕對劣勢的條件下,越戰越精,越戰越強,最終贏得了戰爭的勝利——這是世界戰爭史上從未有過的奇觀。
中華民族的壯舉
“我掄起大刀,用刀背用力往左磕鬼子的刺刀,然後藉着回力從後往前掄了一圈,再向前一刺,使勁兒一擰,鬼子一聲慘叫,死了。”
88歲的馬玉槐,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與日軍肉搏的情景。
這一幕,發生在盧溝橋抗戰——在這次標誌着日本全面侵華戰爭開始的戰鬥中,馬玉槐所在的第29軍將士奮起抗敵,拉開了全面抗戰的序幕。
事變次日,中國共產黨發出通電:“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纔是中國的出路。”
9天之後,蔣介石發表廬山談話:“如果戰端一開,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早已習慣了中國人在自己的驕橫殘暴面前一次次退讓的侵略者,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個自1840年以來忍讓屈辱了近100年的民族,這個幾乎是隨便在海岸邊架起幾門炮就可以佔其土地、令其賠款的國家,會自此開始拼死相抗。
“大家都不知死地跟鬼子拼,連副軍長佟麟閣、師長趙登禹都陣亡了……”馬玉槐和戰友們的大刀,沒能阻止敵人的前進,但,一首“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卻迅即成了鼓舞民族鬥志的標誌性歌曲。無休止的屈辱,已讓這個孕育過人類歷史上最輝煌文明的民族積壓了太多太久的怒火。這怒火,很快成爲燃遍神州的抗日烈焰。
“戰事初起,國際社會的普遍看法是,中國抵抗不住日本的武力,抗戰是不明智的。”中國抗日戰爭紀念館副館長齊密雲說,“但就在外國人最密集的上海,中國軍隊用英勇的戰鬥贏得了國際尊敬。美國總統特使埃文思·卡爾遜在給羅斯福的信中寫道:‘我簡直難以相信,中國人民在這樣危急的時刻是那樣齊心協力。就我在中國將近十年的觀察,我從未見過中國人像今天這樣團結,爲共同的事業奮鬥。’”
幾乎一夜之間,曾經一盤散沙的中華民族變得萬衆一心、衆志成城。
在中華民族抵禦外來侵略的歷史上,沒有哪一次戰爭,像抗日戰爭這樣讓中華民族付出如此重大的代價:1400萬人受傷,2100萬人被殺或戰死。
1940年5月,日軍分三路進犯襄樊、宜昌。國民黨第33集團軍總司令張自忠上將身陷重圍。5月16日,這位曾指揮部隊擊潰有“鐵軍”之稱的日軍板垣師團的抗日名將,在日軍的刺刀下壯烈殉國。
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裏,收藏着一塊來自張自忠犧牲地的“血石”——將軍的女兒張廉雲說,雖然沒有經過鑑定,但她願意同意人們的說法,把石頭上那猩猩紅點當作父親留下的英雄血跡。
名將以身殉國家,願拼熱血爲吾華。1942年5月25日,數萬日軍將八路軍總部包圍于山西遼縣麻田一帶。率部掩護斷後的八路軍副總參謀長左權堅持最後突圍,不幸在突破最後一道封鎖線時中彈犧牲,年僅37歲。
“他是爲了大家才中彈的。”85歲的陳利財,當年是左權的警衛員。回憶將軍犧牲的那一幕,陳利財兩眼含淚:“他一定要等到最後才撤離,突圍時又衝在最前面……他犧牲了,我們大家都活了下來。”
張自忠和左權,是戰死疆場的國共兩軍職務最高的將領。彭雪楓、楊靖宇、趙尚志、郝夢齡、王銘章、姜玉貞……血染抗戰疆場的中國軍人超過150萬,包括250多名旅以上將領。
將軍和士兵並肩赴死,軍人和百姓戮力抗敵。處於生死邊緣的中華民族以一場近代歷史上深度、廣度都前所未有的宏大的戰爭,開始了走向獨立與復興的悲壯起步。
正面戰場:22個規模十萬乃至上百萬人的大會戰,成功地阻止了侵略者迅速滅亡中國的幻想;
敵後戰場:遍及19個省區的根據地,作戰12.5萬餘次,殲滅日僞軍171.4萬,令侵略者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沒有比“中華民族”四個字更讓炎黃子孫熱血沸騰的了;沒有哪一次戰爭像抗日戰爭這樣牽動華夏兒女的了。僅1939年,海外華僑捐款就達13億元國幣,而當年全國戰費爲18億元國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