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在“卡特里娜”颶風襲擊新奧爾良時,本人與20多名中國訪問學者、留學生及家屬被困在TULANE大學醫學院,至9月1日,我們乘直升機全部安全撤離。這4天4夜是我終生難忘的經歷。
-颶風走了,洪水來了
最初得到颶風的消息是在8月26日中午。當時,我們居住的TULANE大學的公寓響起了火警警報,全樓的居民都跑到了樓下。公寓管理員宣佈,由於颶風的來臨,TULANE大學的公寓將在當日下午6點關閉。她還說:“如果你們要離開新奧爾良,就趕快,趕快。”
颶風對於新奧爾良人來說並不稀奇,每年都有幾次大大小小的颶風光臨這座美國南部的名城。去年,4級颶風“伊萬”與新奧爾良擦肩而過,許多人嚐到了被堵在高速路上24小時的痛苦。所以,對這次預報達到5級的“卡特里娜”颶風,很多人決定不走了。我和妻子與來自天津的好朋友劉華銀一家人以及博士生陳韶偉夫婦商定,躲避到位於市中心的TULANE大學醫學院裏。醫學院有3座9層樓的建築,我的妻子白小文、劉華銀和陳韶偉以及20多名中國人都在這裏工作和生活。
8月28日凌晨,颶風到達後風力逐漸加大,雨點像一條條閃亮的鞭子抽打着這座城市,醫學院裏不時傳來被風捲起的物體撞擊建築物的轟鳴聲。到了早晨7點,風力進一步加大,人們猜測到了中午可能會看見颶風的“眼”。到當晚7點左右,有人注意到門前的大街中央有水從地下涌出,路面開始出現積水。夜裏3點,劉華銀把我喊醒,說堤壩決口,新奧爾良全城被淹。我心裏一驚,感到出現了我們所預想到的最壞情況。從窗口看去,大街上的積水已近半米深。第二天天還沒亮,陳韶偉氣喘吁吁地跑到醫學院主樓的9層,告訴我們水涌進一樓大廳,我們已經被洪水困住了。
-中國人是一個家庭,團結互助共渡難關
和我家住在同一個實驗室的還有一個23歲的德國姑娘伊萬。她高高胖胖,做事利落,但她的心理卻很脆弱。颶風來臨的晚上,她悄悄地哭泣。老闆打電話叫她“跟着小文”,她過來說:“我現在是你們家庭的一員了。”我們對她說:“我們現在是一個家庭。”
我們的另外一對中國朋友小賀和小熊原定9月中旬結婚,新房已佈置停當,小熊的媽媽也買好了赴美的機票。但洪水涌進了他們的房子,小熊不時地落淚。洪水到來的第二天,小熊好不容易接通了家裏的電話,剛叫了一聲媽媽,就禁不住放聲大哭。
災難來臨時,困在醫學院的中國人團結互助,共同行動,爲最終全部安全撤離奠定了基礎。聽說醫學院樓要停電,劉華銀和另外兩位中國人孫立春、賀風雷爬上9層爲我們搬家;自來水水源被污染,飲用水緊缺,我們拿出實驗室儲存的純淨水與大家分享。我們還把能找到的容器包括垃圾箱都灌滿了水,用於洗漱;撤離前夜,孫立春摸着黑來到醫學院主樓,與這邊的人約定集合的時間、地點,確保不漏掉一個人。被困期間,水、電中斷,悶熱、黑暗的樓道里瀰漫着難聞的氣味,不少人落淚,但大家互相安慰,通過聊天、講笑話調節情緒,都保持了比較好的精神狀態。
洪水蔓延的第二天,學校每天供應兩餐,一般包括一塊麪包、一瓶飲料、兩片肉和一包薯片之類的零食。當時誰也不知道要在洪水中堅持多久,人們不斷在儲存食物和水,這種觀念甚至紮根在孩子心裏,以至在我們轉移到休斯敦市之後,我兒子還經常拿着食物問要不要儲存。在被困在醫學院的人中,中國人並不是最多的,但卻是一個最大的家庭。
-有人做了最壞的打算,爲孩子寫下遺書
從洪水到來開始,就有直升機不間斷地在醫院停車場樓頂起降,運送病人和家屬。留在醫院的有不少重病人,而醫學院主樓是3座建築中最早斷電的。醫生們迫切地要求轉移病人,一些著名教授也親自擡送病人。
8月31日,我們得到消息,第二天乘直升機撤離。9月1日早6點半,我們來到醫學院主樓與另外一座樓相連的天橋上等候,我們不知道飛機會把我們帶到哪裏,有人做了最壞的打算。殷老師把老闆和朋友的電話寫在了她13歲女兒的手心上,告訴她如果與父母失散,就去找警察。小鄧夫婦的孩子還在國內,他們也寫下了一封遺書,並把他們夫婦的照片帶在身邊。在平安到達避難所之後,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回國的機票看望孩子。
從醫學院撤離的人分成兩隊,攜帶寵物的乘坐汽艇,沒有寵物的搭乘飛機。每架飛機可搭乘一個病人或3-4名乘客。飛機頻繁起降,飛行員沒有片刻休息,他們動作乾淨利落,對乘客也非常耐心。
9月1日上午10點半,我們乘坐的飛機抵達新奧爾良機場。我與飛行員握手錶示感謝,他祝福我們好運,這個滿臉絡腮鬍子的飛行員柔和的眼神令我難忘。在我們乘大巴前往避難所途中,聽到了直升機遭槍擊和汽艇翻沉的消息,禁不住爲還沒有轉移的人擔心起來。直到9月2日凌晨4點,最後一批中國人和醫學院的醫生才抵達避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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