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本地市區某主幹道上發生一起車禍,一輛大客車與一輛小轎車迎面相撞。不出10分鐘,媒體的各路記者、線人便從四面八方紛紛趕來,有的甚至搶在交警的前面。
電視臺的記者們在人堆裏四處尋找目擊者,攝像記者則在搶拍車禍現場的每一個細節:變形的車頭、破碎的車窗……吵吵嚷嚷之間,有個記者不無失望地感嘆道:哎,怎麼沒得血呢?另一個記者立即隨聲附和:哎,拍不到血跡斑斑,這片子不好看了!
電視臺一檔民生新聞欄目的製片人在談到自己的製片心得時,很有感觸地說過下面一段話:現在的觀衆,一般的殺人案件已經看得厭倦了,非要看到屍塊、血跡;一般的強姦案件已經不感興趣了,姦淫幼女的纔會看上幾眼;一般的情感故事已經審美疲勞了,同性戀題材纔會多看幾眼;一般的姦情醜聞已經不愛看了,老妻少夫的組合,他們纔會鎖定頻道……製片人的採編心得,聽上去有些危言聳聽,但我知道,那都是有收視率依據的,他是用收視率的數據說話!
其實,觀衆們的收視心理無可厚非,吃飽喝足了,希望看到一些刺激的東西,也屬正常。但是,一個面向千家萬戶播出的電視頻道,時不時地兜售那些血腥、亂性的畫面和故事合適嗎?電視臺不能不要收視率,可是簡單地以刺激感官去引起受衆的關注,合適嗎?
最糟糕的事情往往是最好的新聞。印象中,這是西方國家社會新聞記者的那一套審美標準,現在已開始成爲我們一些新聞從業人員的自覺實踐。我覺得,新聞的採編播,至少應該把握一條底線。電視是一個開放的視聽系統,是一個處於居室中心位置的家庭媒體,大人、小孩和老人可能同時在客廳裏集中收看,我們的節目能夠讓他們一起觀看嗎?我們的節目能不能讓我們的父母看?敢不敢讓我們的孩子看?如果這幾個問題的答案是“不能”或是“不敢”,那就應當毫不猶豫地不採、不編、不播,這是一條底線,不能突破。
當記者們在車禍現場急急地尋找血跡並感到失望的時候,我也感到一種失望乃至恐懼。我失望的不是某些記者編輯的敬業誤入歧途、審美落入俗套,而是電視管理體制的混亂———中央臺的崔永元說,如果我們的電視臺都是公共電視臺,那我們的電視臺就是全世界最髒的公共電視臺;如果我們的電視臺都是商業電視臺,那我們的電視臺就是全世界最差的商業電視臺,又不好看,又掙不着錢(《南方人物週刊》9月16日)。節目評價體制的缺失———只重視收視率,不重視滿意度;只考慮注意力,不考慮影響力。更令人感到失望的是,我們的電視臺天天在新聞節目裏大力宣傳科學發展觀的精神,有的闢出專題專欄,有的推出系列報道,可是,話鋒一轉或是廣告之後,另一條片子或是另一檔節目,便開始“精彩”紛呈、惡俗不堪,捫心自問:這樣辦電視符合科學發展觀嗎?這樣做節目能科學發展、持續發展嗎?個體的人格分裂,會讓好的政策扭曲變形衰減;而集體的人格分裂,什麼好的體制都可能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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