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山西襄汾縣塔兒山鐵礦臥龍溝礦區兩礦爲爭搶資源,人爲投放炸藥,引發爆炸,陝西8名礦工身亡。本報記者赴山西探尋事故起因。
-編者按
能否“治亂礦用重典”
11月27日,黑龍江七臺河礦難,169人遇難。這是一個國有重點煤礦“明星礦”。
12月2日,河南新安煤礦透水,42人下落不明,該礦置政府停產要求不顧,偷偷生產。
12月1日,山西襄汾縣發生爲搶奪資源,鐵礦井下械鬥事件,人爲引發爆炸,8人喪生。械鬥雙方均有山西省頒發的安全整治合格證。
不到一週時間,三起礦難,177人喪生,42人失蹤,礦難也由安全漏洞發展到暴力爭礦,由天災轉爲人禍。在文明高度進步的今天,在陰暗的礦井下,礦主們把爭礦鬥爭發揮到了極致———炸藥,這一次被運用到了資源的搶奪中!法律的約束,礦工的生命,統統被他們拋到了腦後,他們信奉的是“槍桿子裏面出礦權”!我們不禁要問,在這不止一次的爭礦械鬥中,究竟是誰讓他們如此肆無忌憚?究竟是誰在爲他們撐腰?
因此,如果想讓遇難的礦工們在九泉下安息,我們就應該查清到底是哪些部門爲這樣的鐵礦頒發了合格證照?是哪些人在這條利益鏈上狼狽爲奸?古人有“治亂世用重典”,我們是不是該效仿一下“治亂礦用重典”?
-目擊
劫後礦區一片冷清
昨日下午5時,衆多的陝西礦工揹着鋪蓋離開了臥龍溝礦區。這裏異常冷清,“寶塔4號”鐵礦井口的封條和留下的4名礦工在寒風中一起發抖。
這裏的礦工們絕大部分是陝西人,他們走得並不甘心,工錢還沒有拿到手,但是老闆失蹤了,他們也不知道該找誰去要。“管事的給每人200元路費,讓我們坐車回家。”
礦工洪孝山帶記者來到礦井口,井口的封條是昨天剛剛貼上去的。離井口不遠的地方,停着一輛運礦車,車裏殘留着大片風乾的血跡,事發第二天,8具屍體被這輛車一齊運了上來。
只有4個礦工心有不甘,留了下來。他們希望拿回工錢,寒冷和孤獨都可以忍受。爲了取暖,他們在屋裏用木頭生了火,滿屋的煙燻得人睜不開眼睛。火旁邊放着幾個饅頭,老闆失蹤後,他們的吃飯成了最大的問題。旁邊一間亮燈的屋子裏,曾經住過一名已經死亡的礦工。看着離去的老鄉留下的破爛被褥和牀頭的止痛藥,不知道這些生者心裏在想些什麼。本組稿件除署名外均由本報記者衛曉寧盧興江/文趙航/圖
-起因
一切源於相互報復
關於事件的起因,“寶塔4號”和“臥龍5號”雙方礦工各有說法。
陝西鎮安縣青銅鎮鄉中村三組村民郭學傳是“寶塔4號”的礦工。“他們先炸了我們的礦井!”郭學傳告訴記者,可能是雙方開採越界的事,發生了不愉快,第一次爆炸發生後,“寶塔4號”的工頭李炳廷領了14個礦工,帶了炸藥,準備去炸“臥龍5號”的礦,結果對方先炸了。
陝西旬陽縣龍潭村的村民範申武是“臥龍5號”的礦工。他說巷道打通後,“‘寶塔4號’的人說要放炮,我們就收拾工具撤了。隨後,礦上小名叫小黃的包工頭和帶班的班長郭輝下到了礦井,他們通過打通的巷道過去了,手裏還拿着棒子。後來,我們的井上又下來了四五個人,都是四川人,手裏也拿着棒子,我看他們可能要打架,就走開了。過了一陣,小黃和郭輝讓我們拿炸藥,同時強調‘活幹得利索點’。”
“大概5時許,除了小黃外,其他人全都從井裏出來了,不多久就聽見了一聲炮響。半小時後,小黃走出了礦井,臉部發灰,頭上有塵土,腿部有傷。他和包工頭一起離開了礦井。”
“一切都是相互報復的結果。”範申武說,20天前,雙方已經發生了械鬥,並用炸礦井的具體行動來威脅。
-救援
百米井下恐怖瀰漫
12月1日下午4時左右,臥龍溝礦區“寶塔4號”礦井,“轟!”的一聲悶響,在礦上打工的陝西旬陽縣平槐村村民洪孝山,手中的飯碗差一點掉在地上,聲音來自距離地面差不多100米深的採礦工作面。
“轟!”下午5時05分,準備下礦的洪孝山再次聽到來自井下的聲響,“地動山搖般的感覺,一定出事了,當時就這個感覺。”接受採訪時洪孝山仍舊心有餘悸。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有人走進房間說,下邊出事了,趕快下去救人。洪孝山和其他6名礦工迅速下井,經過190米的斜井、160米的水平巷道,電筒的燈光下,他們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一個人躺在地上,發出微弱的求救聲,在他的身後,或躺或趴着8具屍體,有的身上落有許多石頭渣,有的沒有,但基本上臉部灰白,七竅流血。“還有沒有活的?還有沒有活的?”工友們大聲喊叫,除了先前那個小名叫振振的求救者外,沒人應答。
幾個工友把振振送出礦井,出井後,他們才知道,在他們下井前,已經有人把因受爆炸衝擊昏倒的3名受傷礦工救出礦井。後來,礦山救援隊的工作人員來到現場,下至井下,將8具屍體通過一個礦車運出了礦井。
-善後
賠償每位死者20萬
發生在山西省襄汾縣塔兒山鐵礦臥龍溝礦區的井下人爲爆炸事故,造成8名陝西礦工死亡。昨日記者瞭解到,襄汾縣政府對死者家屬表態,爲每位死亡礦工賠償20萬元。目前已有兩名死亡礦工的代表簽字,簽字拿錢後離開。但也有家屬不同意。
12月1日下午5時許,該礦區“寶塔4號”發生爆炸,據瞭解爲臨近的“臥龍5號”礦上的人所爲。目前警方初步認定這是一起人爲的爆炸事故,因爭奪資源引起。這起事故造成8人死亡,死者全部爲陝西人。
2日,死者家屬得到消息後,紛紛趕到襄汾縣,被縣政府安排在一家賓館。有的家屬已經病倒,躺在賓館牀上打着點滴。提到死亡的親人,家屬悲痛欲絕,“這兩天已經哭幹了眼淚。他最後一次下井的時候,我還讓他不要去。沒想到這次拉手成了永別。”死亡礦工郭朝軍的妻子鄭豔麗說。她和丈夫都是“寶塔4號”井的工人,“兩部車把屍體全部拉到了臨汾市殯儀館,後來通知我們去認屍。”死者家屬說,他們主要是要求政府“嚴懲兇手”,“我們要親眼看到兇手被抓住”。
昨晚,記者見到縣政府一位工作人員,他稱縣政府已組成善後處理小組,正在協商。
-探訪
悲情籠罩青銅關鎮
昨日下午,當記者趕到鎮安縣青銅關鎮時,山西省塔兒山鐵礦大械鬥事件正在被廣泛傳播着。原因是這次械鬥中死亡的8人中有3人屬於青銅關鎮,分別是該鎮鄉中村3組的李炳廷、鄉中村4組的郭朝軍和青梅村1組的李紅軍;更因爲死者李炳廷家產數百萬元,在家鄉算得上個響噹噹的人物。
白髮人送黑髮人兒 用了母親棺材
記者從距李炳廷家不遠的一戶村民處打聽得知李炳廷的父親、姑父、姐姐都去了襄汾縣處理善後,母親在家裏由李炳廷的妹妹照顧。其母也已經知道了兒子被炸死的殘酷事實。
一進李家,赫然在目的是院子裏放着一口棺材,一位工匠正在收拾。李炳廷58歲的母親陳興珍說,這口棺材本來是給她準備的,沒想到讓兒子先用了。老人眼睛充滿了血絲,但在記者面前沒有落淚。李炳廷的妹妹李芬告訴記者,12月2日凌晨3時許,家裏接到在襄汾打工的同鄉的電話,次日親人們便急赴襄汾。大家本想瞞住多病的母親,但母親當天就察覺了。
礦主間搶奪資源 礦工們血肉橫飛
據介紹,李炳廷作爲包工頭,領着一幫家鄉的農民工在礦山包工程。但有些礦主爲轉嫁礦山生產安全責任,要求包工頭必須包安全,這被稱爲“大包”。爲了攬到活,雖然他們明知道這種“大包”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腳的,也不得不接受礦主的霸王條款。另外,包工頭和他帶領的農民工們甚至還得爲礦主之間的資源搶奪戰動武、流血。據說,在臥龍溝鐵礦區已發生過多次這樣的事情,甚至有從那兒回來的人說,老闆們曾僱人到別的礦洞扔炸藥包,只要扔了就給1萬元“獎金”。
李炳廷的好友、鄉中村3組組長柯曉波曾經到臥龍溝鐵礦區去過幾次,親眼見過那裏的爭鬥。礦山打工,說是憑力氣掙錢吃飯,有時候卻離不開暴力———礦主們坐擁礦山經營權,而爲了搶佔礦產資源流血流淚甚至喪生的,則是那些農民工。
一次次礦山事故釀多少人間悲劇
青梅村的李紅軍也在這次礦難中喪生了,這個36歲的農民工的死,使青梅村在礦山生產中的遇難人數增長爲14人。而這個村子的總人口也就是1500來人。
青梅村黨支部書記樑進忠講出一串遇難村民的名字:李紅金、張成朝、餘銀宗……他們中有的人是多年前遇難的,那時的賠償標準還很低,也就1萬多元,比如李紅金死亡賠償1.4萬元。樑進忠強調,李紅金,就是這次在襄汾遇難的李紅軍的堂兄。
“死了的還算好,拿點補償金一了百了,就怕落個殘廢,以後的日子就是害人害己。”採訪中,記者多次聽到這種說法。
青梅村就有多位在礦山生產中落下終身殘疾的農民。其中以鄭德智、王明斌、柯善海傷勢最重,全身癱瘓。另有十餘人傷勢較輕。今年7月份,鄭德智受傷,他所在工程隊的包工頭正是李炳廷。鄭德智的哥哥鄭德軍則在去年2月出事,尚未痊癒。
樑進忠嘆息:鄭德軍、鄭德智父母尚在,現在兩兄弟都出事了,給家庭造成了更大的困難,也給村上、鎮上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好在今年青梅村有60個農村低保名額,致殘的農民都有份,雖然每月只有50元,但在這深山中,也算“解決大問題”了。
附:死亡礦工名單
李紅軍鎮安縣青銅鎮青梅村1組
王孔乾旬陽縣小河鎮平槐村3組(已簽字)
安大成旬陽縣小河鎮粒石灘村
郭朝軍鎮安縣青銅鎮鄉中村4組
李炳廷鎮安縣青銅鎮鄉中村3組
趙秀軍旬陽縣小河鎮楊坡村(已簽字)
隆應興旬陽縣小河鎮東河村
陳冊軍旬陽縣小河鎮東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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