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笑海”是相聲的一個門戶網站,一羣愛好相聲的年輕人,幾年來不定期地自發組織幾十人的“大兵團”,或是乘着火車、長途客車,或是開着私家車來天津聽相聲。
“長衫大褂、扇子醒木、‘咦’‘嗨’的叫好聲……到了天津,那種撲面而來的茶館氛圍——輕鬆、隨意,是其他任何地方都享受不到的。”網友“小神仙”趙文斌告訴記者,以前在北京,幾乎是聽不到原汁原味的傳統相聲。
2006年的第一天,晚上 6點半,估衣街謙祥益茶樓裏,所有的固定桌位上都擺上了一個小牌子——“已訂”。三三兩兩的年輕人陸續走進,服務員只能搬來幾個凳子:“真不好意思,座位都訂滿了,只能在後排臨時加座了。”名流茶館亦是如此,“即使提前三天訂週末晚上的座位,也只能在第七排左右了。”一位鐵桿相聲迷如是說。
“客滿”的牌子也早早地出現在了中國大戲院小劇場的售票處。“一週裏有 6天都有相聲演出,每場演出都很火爆,尤其是週末, 120個座位遠遠滿足不了觀衆的需求。”中國大戲院小劇場石磊經理告訴記者,小劇場的演出業務比大劇場還火爆,小劇場基本已經不再接受觀衆的佔座要求。
在天津,重新回到茶館、小劇場的相聲“火”了,爭相涌進茶館的觀衆,再次驗證了“天津相聲無低谷”的說法。
20家茶社捧紅大師 相聲上電視進匣子
2003年,網絡上有一個點擊率相當高的帖子,幾乎同時轉載於各種門類的網站上,這是天津一個網名叫“東皇太一”的年輕曲藝迷所寫的——“天津相聲茶館指北”。這個迅速被各大網站置頂的“精華帖”,詳盡地介紹了當時天津 6個演出相聲的茶館和小劇場的基本情況:地點、演出時間、演員介紹、聯繫電話、票價。“東皇太一”還以一個相聲觀衆的視角,幽默詼諧地逐一點評了各個茶館的設施和服務質量。
直至今日,這個帖子在各個網站的點擊率依然很高。天津的茶館、小劇場和原汁原味的相聲表演也逐漸爲更多的人所熟知。目前天津正式演出相聲的場所還有 6處——分佈在勸業場商業街附近的中國大戲院小劇場、名流茶館、天露茶社,坐落在南市榮吉大街的燕樂茶館,位於大衚衕商業街內的謙祥益茶樓,以及規模最大的體北的濱湖劇院。
在上個世紀 20年代以後,相聲表演從最初的“畫鍋撂地”,漸漸走進了茶館酒肆,並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以茶館表演爲主要形式。作爲相聲藝術的發祥地,“曲藝之鄉”天津的相聲演出繁榮時期,由老一輩相聲演員馬德祿等創辦的專營相聲演出的茶館,最多曾經達到 20家左右,河北鳥市的聲遠茶社,南市的燕樂、聯興茶社,皆是相聲界出名的演出場所。這些茶館差不多也是當時相聲演員養家餬口、坐科學藝的地方。
“天津是道坎兒,得不到天津觀衆的承認,誰以後就乾脆別吃這開口的飯”——這是一條得到曲藝界和戲曲界一致認可的準則。萬人迷、張壽臣、馬三立、小蘑菇、侯寶林等,幾乎所有的相聲演員都在這些茶館裏留下了自己的足跡,茶館捧紅了演員,也培養了觀衆。
經過了社會變革、城區改造以及市場淘汰後,隨着廣播、電視媒體發展和其他諸多原因,這些一度輝煌的相聲茶館,都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裏。離開了茶館的相聲表演,走進了大劇場、廣播電臺和電視臺。廣播、電視取代了茶館,成爲主要的相聲表演載體。一大批天津相聲演員的命運也隨之起起落落。
八年前“迴歸”茶館 有冷有熱最少8人
“我是聽着相聲長大的。”天津人對於相聲有着深厚的情感,把它當成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重要部分。抱着話匣子聽相聲曾經是天津人茶餘飯後主要的休閒方式之一。至今,天津廣播電臺文藝臺、交通臺的相聲欄目,擁有聽衆的數量也是遙遙領先的。隨着網絡的發展,能夠提供相聲下載的網站也得到了很多青年人的熱捧。一羣年輕的相聲愛好者也嘗試性地開辦了中華笑海、中華相聲網等相聲門戶網站。
但是很多上了年紀的天津人,還是懷戀過去那種在茶館裏聽相聲大會的氛圍。 90多歲的張老先生至今仍然記得,當時天津觀衆給在茶館裏說相聲的侯寶林起外號的情景:“他當時特別瘦,一上臺大家就吆喝‘幺雞’。”這種演員和觀衆無隔閡的交流和互動,成爲茶館相聲的主要特色,也是其魅力所在。
經過上世紀 80年代的短暫復甦後,相聲和其他很多傳統藝術門類一樣走進低谷。在不景氣的大環境下,相聲一直處於在小品和其他表演形式的夾縫中生存的尷尬局面。 1998年, 77歲的相聲老演員於寶林倡導恢復茶館相聲,並和 76歲的馮寶華一起,約請了現在衆友相聲團的尹笑聲、黃鐵良、佟守本等幾位主要演員,在燕樂茶館恢復了間斷了近 30年之久的茶館演出。首演即火,老觀衆一下子被拽回到從前的記憶中。“相聲這纔回到了自己的沃土上。”演員和觀衆達成了共識。
天津先後成立了衆友相聲團和哈哈笑相聲團,這兩支由業餘演員和離退休老演員組成的演出隊伍,各自以每週 7場左右的演出場次,活躍在燕樂茶館、名流茶館和中華曲苑的舞臺上。茶館相聲也不是持續火爆,這和茶館的地理位置、經營方式和宣傳力度等方面有着密切的聯繫。在燕樂、中華、名流等茶館演出紅火的衆友相聲團,最初進入謙祥益茶樓演出時,臺下觀衆最少的時候纔有 8名。
年輕人茶館談戀愛 旅行社推出相聲遊
和茶館裏的鼓曲、戲曲不同的是,近年來,茶館相聲已經不再是中老年觀衆的專利。
“最初聽相聲大會的都是一些老觀衆,現在年輕觀衆的數量迅速增加。”佟守本告訴記者,到目前爲止, 85%左右的觀衆是 20到 30歲左右的年輕人。哈哈笑相聲團的副團長馬樹春開玩笑地說,“這些年輕人,有的是一羣一羣來的,更有一對一對的,到茶館來談戀愛,不但經濟實惠、安全有保障,而且還別有一番情調吧。”
“逛街、唱歌、看電影,也總有乏味的時候,到茶館聽相聲本來只是調劑,卻不小心把女朋友培養成了相聲迷,這樣也好,我也省了腦筋去想怎麼哄她開心了。”現在一到週末,小劉和女朋友至少要安排一個晚上專門到茶館、小劇場去聽相聲, 10塊錢的門票還管茶水,再買上點零食,一個晚上很容易就“打發”過去了,“她父母知道我們去聽相聲,也更放心。”
“吃飯食品街,購物古文化街,小劇場裏聽相聲。”北京某旅行社推出的“天津一日遊”項目中,聽茶館相聲已經成爲重要的組成部分。中國大戲院小劇場的石磊經理說,在消閒旅遊項目趨同的時期,只有特色才能招攬到顧客。天津每天都有相聲演出,這絕對是一項體現天津文化的特色旅遊。
火的就是天津味兒!
老段子抖出超女芙蓉姐姐
老百姓愛聽“撓撓”“逗你玩”
臺下“好戲”臺上現抓哏
一次尹笑聲和劉文步正在茶館裏表演相聲,這時臺下有兩個人口角起來,聲音很大影響了演出,這時只見劉文步捋胳膊挽袖子,對着麥克風:“您幾位等會兒,我給幫幫忙去!”尹笑聲甩出一句:“你去幹什麼去?有你什麼事?”臺下觀衆哈哈大笑,注意力又被兩位經驗豐富的老演員“拽”了回來。
“‘現掛’可是茶館相聲的一個特色。”網絡媒體編輯馬宏浩說,演員和觀衆沒有任何的隔閡,演員現場抓哏就會和觀衆形成互動,往往會成爲一段節目最出彩的地方,這可是大劇場、電視、廣播所無可比擬的。“‘現掛’也是鍛鍊演員和提高業務能力的一種機會。”哈哈笑相聲團團長宋勇如是說,觀衆在臺下提詞、刨活(觀衆搶先說出演員臺詞),都成爲創造現場氣氛的一部分。
“黛玉上火車,黛玉上輪船,坐罷了飛機再倒上火箭……”最近相聲演員佟有爲和馬樹春返場時,臺下觀衆必叫“黛玉”,意思就是讓兩個人再表演一段天津快板《黛玉走四方》,而佟、馬的竹板這麼一響,臺上臺下卻是同聲齊唱的景象。相聲網友“東皇太一”創作的這段快板成爲了佟、馬的保留節目之一。
“一場成功的演出,必然是演員和觀衆共同創造的。”這是很多演員的表演體驗,隨意性是茶館相聲的顯著特點,你來我往,觀衆和演員往往成爲了一體。
“咦”、“嗨”、“好啊”……此起彼伏的叫好聲,是觀衆對演員的一種肯定,更是情緒的一種宣泄。
“芙蓉姐姐”走進老段子
目前,活躍在天津茶館、小劇場舞臺上的幾支相聲演出團體,匯聚了不少相聲名家和實力演員。“有‘角兒’的演出,可是吸引觀衆的一個重要手段。”馬宏浩說。
哈哈笑相聲團每年都會推出 5場“新活”專場演出,團長宋勇經常自己創作一些娛樂性強,比較適合在茶館演出的相聲作品。而社會上一些熱點現象、社會新聞,諸如芙蓉姐姐、超級女聲等,也逐漸出現在表演中。“觀衆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年輕人,所以我們在創作或改編節目時,特別加入了這些能引起共鳴的社會現象。”馬樹春說,類似“芙蓉姐姐”這類的包袱,第一次使出來的時候,年輕觀衆反應最強烈。
“《白事會》、《黃鶴樓》、《報菜名》、《偷斧子》……這些個老段子,是百‘看’不厭。”趙文斌說自己比較喜歡以傳統相聲段子爲主要節目的衆友相聲團,“老演員功底就是不一般,他們在臺上說、學、逗、唱,沒有那種刻意表演的成分,顯得那麼自如大方。”
佟守本介紹說,衆友相聲團一直堅持整理、挖掘傳統相聲,同時也注重在結構上的調整,在演出的過程中,適當的做一些改變和修整。“幾十年不演的老段子再次上演,對於新觀衆來說同樣也極具吸引力。”
“其實只要是得到觀衆認可,能長期‘佔據’舞臺,經得住歷史和市場考驗的相聲作品,就可以歸入傳統相聲的範疇。”相聲名家馬志明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每一個‘包袱’都經過演員的精雕細刻,這樣的作品自然有着深厚的底蘊和蓬勃的生命力。”
雅人也需俗文化
“包括電視相聲在內的一些作品,製作的痕跡太重,表演上沒有說學逗唱的鋪墊,內容上卻是脫離生活,耳提面命、微言大義的說教。”中華笑海網站白洋說,這些與別具一格的津味相聲相比,自然相形見絀。
“以我父親馬三立的作品爲例,天津很多相聲題材是以普通百姓的視角,反映市井生活。觀衆能在相聲中,找到生活的影子,相聲作爲一種爲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俗’文化,從創作和表演不能脫離市井民生。”馬志明說,市民文化需要適合市民的載體,而消費不高卻能得其所樂的茶館,自然就會受到喜愛。
“從精神心態上來說,人們需要心態的平和放鬆。而以相聲爲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恰恰能起到這樣的作用。”對於高知、白領也走進茶館聽相聲,曲藝評論家薛寶琨認爲,“‘雅人’也需要‘俗化’,相聲是‘茶館文化’屬於通俗藝術。”“作爲一種‘俗文化’,格調不高倒也無傷大雅,但是個別演員往往打着娛樂性強的幌子犯下流。”隨着受衆面的擴大,很多關注相聲的人士也對茶館相聲表演內容提出了意見,樑文逸說,雖然各個相聲團,都強調嚴格限制演員臭活、髒活,但是個別演員諸如拿婦女找哏的相聲段子,實在讓人覺得很彆扭,“畢竟臺下還是有許多年輕的女觀衆。”
“張壽臣老先生曾經是當時所有相聲演員心目中的總負責人,從演出質量上嚴格把關。現在就缺少像他這樣的人。”馬志明強調,相聲演員自律的同時,也需要社會相關部門的監督和管理。
晚間演出PK二人轉
市場容量VS後繼乏人
通過自身的努力和市場競爭,相聲重新回到成熟時期的表演方式,出現“火爆”的情勢。但“火爆”的背後,茶館相聲也不得不面對市場的激烈競爭、演員隊伍後繼乏人等一系列問題。茶館相聲能不能闖出一片自己的生存發展空間,成爲社會所關注的問題。
目前在天津,以茶館、小型劇場爲表演“陣地”的,還有傳統鼓曲和二人轉的演出。安排在下午的傳統鼓曲演出,以相對固定老齡觀衆爲主,他們很少出現在多以晚間演出爲主的相聲大會上。與相聲相比,二人轉演出在場次、數量、劇場規模上,擁有相當優勢,火爆程度絲毫不遜於相聲。
相聲要培養市場、爭取觀衆,但硬件設施的滯後往往成爲市場競爭的“尷尬”。北方曲校教務處主任張海濤說,市場持續火爆,但茶館、小劇場僅能容納一二百人的規模,卻成爲制約經營的瓶頸。尤其是週末時,矛盾尤爲激烈。即使有 300人容量的謙祥益茶樓也會出現“座不應求”的狀況。個別小茶館加座到了茶館門外,安全隱患不言而喻。“我們一般不會再加座。”中國大戲院小劇場將人數控制在安全係數範圍內,往往會流失近 1成的觀衆。
石磊說, 400人左右的小劇場規模、茶館式的佈局和經營方式,是比較科學和理想的。這得到了相聲團很多演員的贊同。北方曲校相聲俱樂部,選擇能容納 600人左右的濱湖劇院作爲演出場所。張主任說,這是曲校積極尋求更多的演出平臺的一種嘗試。
衆友和哈哈笑這兩個天津主要相聲團都將演出票價維持在 10元。北方曲校相聲俱樂部也承諾,演出票價20元不會漲價。
低票價得到了觀衆的一致認可,但經營者們均感到了不同程度的壓力。“漲價問題很早就在業內有過討論,但牽扯的因素太多,暫時不會有什麼變化。”謙祥益茶樓的郭經理說,低票價是把雙刃劍,保證客源的同時,也會對經營起到一定的制約作用。
衆友相聲團演員的平均年齡爲 60歲,而哈哈笑相聲團也達到了 50歲左右。雖然哈哈笑相聲團專門成立了青年相聲隊,北方曲校俱樂部也積極展現青年才俊。但記者發現,茶館相聲的演出隊伍卻出現了承上啓下的斷層——缺乏 30歲至 40歲的相聲演員。
“夾縫中生存。”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相聲演員形容自己的尷尬境地時說,這個年齡段的演員,藝術功底上首先很難匹及老演員,觀衆認可度不高;對於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構成情況,一週 8到 11場的演出強度,顯然有點自顧不暇;此外,收入也是其中一個主要問題。“還有就是急功近利的‘成名’思想。”馬樹春說,和受衆面最大的電視相比,在茶館裏說相聲,想一舉成名是根本不可能的。
“茶館相聲也許會暫時出現‘低潮’。”佟守本這樣的擔憂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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