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當身爲石河子大學副教授的吳徵(化名)無奈地離開工作近十年的大學講臺時,他才真正領悟了這句俗語的深刻含義。
在人們的眼中,大學,無疑是衆多學子心目中的象牙塔,那麼,大學老師在學子們的眼中,就如同聖殿中的領航者。
但是,在石河子大學裏,吳徵這位深受老師和學生們喜愛的副教授,卻用兩個假文憑,演譯了一場長達近十年的“真實謊言”。
湘西來人抖真言
2006年5月,石河子市冰消雪融,在這個萬物復甦的春天,吳徵的心裏仍然是“數九寒冬”。他離開大學講臺已經有近半年了,儘管他打心眼不願意離開工作了21年的講臺,不願離開執較9年多裏的石河子大學。
9年多的時間裏,他培養了不少在各行各業都出類拔萃的學生。現在,自己卻要不光彩地、滿懷無奈的離開神聖的講臺。
他至今都搞不明白,平日裏經常得到自己資助的鄉鄰,怎麼會跑到大學裏找自己,找就找唄!幹麻還給同事們說那些話。他在心裏嘀咕着:“這些傢伙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吳徵說,要不是鄉鄰不遠萬里來投靠自己,也許吳徵晉升教授的事已經有了眉目,那樣的話,他不僅可以在一生無法割捨的講臺上繼續教書育人,退休後還可以頤養天年,但現在,全都成了泡影。
2004年秋天,對於剛剛度過不惑之年才兩年多的吳徵來說,可謂躊躇滿志、意氣風發。自己在石河子大學當副教授的消息,早就傳到了遠在湖南湘西龍山縣的一個村莊。對於這個15歲就考取大學、當年令全村乃至全縣都爲之自豪的少年大學生,直到今天,村裏的鄉親們只要一提起他,還讚不絕口,他少年時如何好學的事例,近30年來已經成爲了村裏孩子們學習的楷模。
前幾年,吳徵爲了讓依然貧困的鄉鄰們早日脫貧致富,曾經向村裏建議,讓富裕的勞動力來新疆揀棉花,他的善舉曾感動了衆多鄉親。特別是在來疆揀棉花的鄉親因爲不善北方勞作,沒有掙上錢,無回家的路費時,吳徵竟然一次性給80多個鄉親每個人500元路費,這件事情讓家鄉的鄉親們簡直把他當成了活“菩薩”。緊接着,來新疆找他幫忙,投靠他的鄉親絡繹不絕。
2004年10月的一天,石河子大學人事處來了一個操濃重湖南口音的人,他是來找吳徵的。人事處的人告訴來人,吳徵在大學師範學院數學系當副教授,來人又去了不遠處的師範學院。
當來人在師範學院數學系找到吳徵的同事,詢問吳徵的去向時,吳徵的幾個同事熱情地爲同事的鄉親倒茶端水,看到吳徵的同事熱情相助,來人打開了話匣子。
他先從吳徵小時候如何聰明好學,到吳徵如何考上大學,直至吳徵因在校期間如何有經濟頭腦,和別人一起做生意,到最後因爲什麼被學校勒令退學,沒有拿上畢業證。這個老鄉在言語之中透露,要是吳徵當時拿上大學文憑,說不定現在已經是縣級幹部或者地州級幹部了。“熱心”老鄉把他知道的吳徵的底細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俗話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個老鄉幾句半是榮耀,半是恭維的話語,引起了同事們的疑心,吳徵沒有大學畢業證?他不是有兩個學歷證書嗎?那麼他湖南某綜合性大學和中山大學的學歷證書是哪裏來的......
石大作出處理決定
同事們一連串的疑問,不久就反饋到了石河子大學紀檢部門,紀檢部門向湖南某綜合性大學和中山大學發函詢問此事.
兩所學校回函了,湖南某綜合性大學證明,吳徵確實曾在該大學讀過書,而且上大學時才年僅15歲,只是在吳徵即將畢業的前夕,因爲違反校規,被學校給予了肄業處理。而中山大學的回函卻是,本校77屆學生中,沒有一個叫吳徵的學生,他所持有的中山大學畢業證系僞造的。
“兩個學歷都是假的?!”石河子大學的領導震驚了。此後在長達近一年的調查後,石河子大學於2005年11月對吳徵作出了處理決定。
在石河子大學紀委下發的文號爲[2005]208號文件中,記者瞭解到,吳徵所持兩張文憑中,一張爲1982年畢業於中山大學數學力學專業,另一張爲湖南某綜合性大學數學科學系本科畢業證。經查,中山大學的文憑純屬假冒;吳徵1978年3月進入湖南某綜合性大學數學三年制專科學習,但1980年7月被校方作退學處理,故其現在提供的湖南某綜合性大學畢業證書不被承認。
該文件是這樣對吳徵作出處理的,行政記大過;撤銷其高校教師任職資格,撤銷其副教授任職資格。
至此,一個只有河南某綜合性大學結業證書,爲了達到教書目的,僞造學歷的大學副教授,才浮出了水面。
吳徵離開後學生納悶
對吳徵的離開,讓一些石河子大學的學生感到納悶,有的學生甚至問:“吳老師還回來給我們教課嗎?他什麼時候回來?然而,儘管他的同事們已經知道了吳徵離開大學的原因,大多數教師還是不無惋惜。
3月2日,記者走進了石河子大學,從吳徵教過的一些學生以及其同事口中聽到了他的另一面。
在石河子大學05級國際貿易班的一個男生宿舍。記者找到了兩個正在聊天的大一學生,在這兩個男生宿舍門口的牆壁上,還貼着一張上學年的課程表,記者看到,吳徵被寫在“高等數學”授課老師一欄。
記者問兩位同學對教授自己課的吳徵老師有什麼看法時,兩個尚有稚氣的學生說,吳徵老師講的高等數學是公共課,原來,他們都覺得高等數學很抽象、晦澀,聽完吳徵老師講的課後,同學們普遍認爲,吳徵老師講課很詼諧、幽默,能深入淺出地把高等數學用形象思維表述出來。
兩個學生還說,吳徵老師平時對學生的態度和很和藹,要是有的學生家裏,或者是生活上有了困難,吳徵老師都會盡力幫助。隨後他們說,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去年期末的時候,吳徵老師被突然“調走”了,後來又換了一個年輕的老師,他們將吳徵老師和那個年輕老師在教課上做對比,認爲還是吳徵老師講課更好一些。
接着,記者又來到了另外一個宿舍,裏面有兩個同學正在看書,當記者問起他對吳徵老師有什麼看法時,一位同學說,吳徵老師講課的風格,挺適合他們這些剛剛邁入大學校門的學生的,題目也講得很深,上課的形式也挺活,特別是後來爲同學補充課本之外的那些內容,特別精彩。
他以一個學生的眼光認爲,吳徵老師的知識很“淵博”。這位同學還說,吳徵老師挺隨和的,對學生的態度挺好。當記者問,吳徵老師上課是不是經常出錯的時候,這位同學非常堅決地搖了搖頭。他告訴記者,他有一次一個問題弄不明白,就去請教了吳真徵老師,他對老師的解答非常滿意。
在隨後的繼續訪問中,一些同學反覆詢問,今年吳徵會不會回來教他們。
吳徵的昔日共事同事,又是怎樣看待吳徵的呢?
記者在石河子大學師範學院數學的一個辦公室裏,見到了和吳徵共事多年的幾個老師。其中一位老師告訴記者,“其實平時爲人也不錯”,至於講學水平,他在大學了教學近10年,“就是薰也早就薰出來了”。
記者在石河子大學內部學術網站上看到,在自然科學任課教師基本信息一欄裏對介紹,這裏註明他是1962年出生的,學歷爲本科,職稱是副教授,工作院系是石河子大學師範學院數學教研室,他所教學的課程是數學分析、高等代數、微積分、線性概率統計。
資料還顯示,吳徵發表論文十餘篇,有科研成果三項。 他的簡歷說,從1982年春畢業至今,先後從事過高中、中專、大學的教學工作及政府管理部門的領導工作。教師寄語:教書育人,爲人師表學高爲師,身正爲範。
在中國學術期刊網上記者看到,該網站爲國家級學術性網站,在該網站上刊載論文的作者,都是在學術上有獨到之處的學者、教授,在一篇名爲《一類Volterra捕食模型的局部穩定性》中,作者爲袁明生、吳徵。在該網站的論文庫中,全文刊載了吳徵的兩篇論文。
他15歲考上大學
2月20日,記者與吳徵取得了聯繫,他兩次與記者見面。
他個頭不高,略顯發福,眉眼緊湊的吳徵,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和善,加上他溫文而雅的談吐,還稍有鄉音的普通話,你怎麼也無法相信,大學沒有畢業的他,在石河子大學裏教了近10年高等數學。
吳徵好像是不太會抽菸,他點着一根菸,輕輕嘬了一口,開始講述自己的家庭和過去。
1962年,在湖南湘西龍山縣的一個村寨裏,吳徵出生了,他的父親,曾經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後期,其父又參加了湘西剿匪,
而吳徵的母親,則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在父親是苗族,母親是土家族的家庭裏,吳徵度過了清平而快樂的童年。
時間好似穿山風一樣,在茅草的枯黃和小樹長成大樹之間匆匆而過。轉眼間,吳徵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初中學業。那一年,年僅14歲的他考上了高中。
1977年秋天恢復了高考,全國570萬考生走進了高考考場。當時上高中一年級的吳徵,也成爲其中一員。
令人驚奇的是,在龍山縣當年參加高考,被大學錄取的8名考生中,只有吳徵一個人是在校生,而且他的考分是整個湘西苗族、土家族自治州所有考生中的第一名。
在參加高考報志願時,吳徵填報了三所大學大學,分別時武漢大學和中山大學和南京大學。按照吳徵高考的分數,已經超過了這三所大學的錄取分數線。
但是,在錄取政審中,因爲無法說明的原因,吳徵被擋在了中山大學之外。後來,吳徵接到了湖南某綜合性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大學3年裏,吳徵憑着聰明好學,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矛。這期間,吳徵在改革開放之初的經濟浪潮中,也開始“小試牛刀”。
有時候,往往會聰明反被聰明誤,沉溺於商海中的吳徵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投機倒把”的罪狀傳到了學校,結果,還沒有大學畢業的他,被學校勒令退學了。
對於自己被學校勒令退學,吳徵的心裏是難受的,他也曾追悔。要是他當時重新認識自己,重新樹立未來生活的目標,再次參加高考,他現在的生活可能是另一種境遇。而他卻選擇了另外一種道路,不就是一張畢業證嗎?有錢還弄不來,最終,他手頭的金錢爲他換來了一張湖南某綜合性大學的本科畢業證書。
長達8頁的悔過書
轉眼間到了1984年,全國各行各業都奇缺高學歷人才,大學生成爲那個時代的寵兒。
那年的3月,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派員前往南方,專門招聘高學歷人員來疆充實人才匱乏的各行各業。前往湖南的一組是農九師的招聘人員。在他們招聘來疆大學生的人員中,“畢業”於中山大學,學數學專業的吳徵被選中了。
初來新疆,吳徵被分配到了農九師164團團部中學任教,幾個月後,他的教學水平不僅被認可,還引起了農九師主管教育領導的重視,不久,他被調入當時的農九師教育中心任教,主要教數學、政治和語文、物理、化學和英語。
來到新單位不久,吳徵的教學水平又得到了領導和同事們的認可和誇讚。
據原來和吳徵一起工作過的同事,現在是農九師黨校的教師冀祥林老師介紹,當年,吳徵的教學水平還是很高的,學生們也很喜歡他,一段時間過後,吳徵在學校老師中間有了一個雅號,叫“過目不忘”。冀祥林說,吳徵之所以得了個“過目不忘”雅號,是他的記憶力實在驚人,一篇四五百字的文章,他只要看一遍,竟然能連標點符號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歲月的砂輪不僅會磨鈍人們的意識,還會給人增添蒼老的痕跡。近十年彈指一揮間,轉眼間,吳徵在農九師已經任教近十年了。
時間的指針定格在1994年,當時,吳徵已經在和同事們的聊天中,隱約透露出某大學欲調自己去任教的事情。那一年,他離開了任教近十年的農九師教育中心。按冀祥林老師的說法,是去向不明。
兩年後,石河子大學聘用了一個有雙學歷的老師,他就是已經從農九師教育中心“失蹤”兩年後的吳徵。而此時的吳徵,手裏已經擁有了兩個學歷證書,分別是湖南某綜合性大學和廣州中山大學的本科學歷證書。
在大學教書之初,吳徵就開始顯露出在數學理論方面的才能,那些晦澀、抽象、模糊的數學概念,經吳徵深入淺出的講解,讓很多學生輕鬆就理解了。在和同事們的交往中,吳徵是有錢幫錢,沒錢就幫人,他的慷慨和平易,使他和同事間的關係很融洽。
在石河子大學教學的近10年裏,他從一名普通老師晉升到了副教授職稱,就在他準備晉升教授職稱的前夕,那個“多嘴老鄉”的到來,讓他經營了近10年的“夢想”破滅了。
突然離開了教學20年的大學講臺,吳徵的心情是複雜的,更是痛苦的。被學校作出處理後,吳徵曾經給大學領導寫了一封長達8頁的悔過書。
在這封情真真,意切切的悔過書中,吳徵從年幼時開始,到被學校處理爲止,深刻地檢討了自己思想深處劣根性的一面,還在信中寫道,自己於“1996年花6000元錢,用欺騙組織的方式,購買了一箇中山大學的本科學歷證書,至於那湖南某某綜合性大學的學歷證書”,他表明也是從不正當的渠道獲得的。
就假學歷一事,石河子大學目前未對記者發表任何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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