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峰:手術中我母親(任傳蘭)腹內被無德醫生偷偷放入了極其危險放射性物質。
對於今後與非法行醫者的漫長斗爭,李繼峰滿懷信心。
『……母親啊,兒不孝。您在有生之年含辛茹苦,為全家人日夜地操勞,兒卻沒能好好的侍奉您。您剛步入人生的金秋,正該是享受兒女報答的時候,卻被惡魔般的黑手推進了人間的煉獄,怎不叫兒痛憾終生……』
這是一個兒子的懺悔,一個遭遇『非法行醫』傷害、痛失母親的兒子的一段網絡日記。日記的主人叫李繼峰,4年前他母親的腸道內被醫生植入5粒放射粒子,導致嚴重腸?離開人世。隨後,他將涉嫌包庇醫院和違法醫生的山東省衛生廳告上法庭,兩審均勝訴。
山東省衛生廳二審敗訴
2006年2月27日,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二審李繼峰訴山東省衛生廳行政批復『涉嫌包庇』兗礦集團總醫院和有關醫生的違法行為一案。面對事實與法律,山東省衛生廳及兗礦集團總醫院自知難以挽回敗訴的局面,遂提出撤訴請求。此前的2005年11月23日,濟南市歷下區人民法院行政審判庭已一審判決山東省衛生廳敗訴。
事情緣起於2003年4月16日,李繼峰得到濟寧市衛生局答復:兗礦總院在2001年8月,未經批准,購買碘—125放射粒子50枚,先後給3例病人進行植入治療,已超出許可范圍,確屬非法購置,且操作醫生姜豐未取得《放射工作人員證》,其行為違反有關法規。
2003年4月17日,濟寧市藥監局對李繼峰投訴的放療系統未取得醫療器械產品生產注冊證書問題出示了證明。同時,衛生、藥監兩局給予兗礦總院行政處罰。2003年9月,濟寧市衛生局對姜豐的處理作出說明:衛生部門對姜豐違反《醫師執業法》第26條規定的行為給予了警告。
2004年11月,這起震驚全國的山東人體『放射粒子試驗』醫療糾紛案經媒體報道後,受害人家屬李繼峰要求公安機關立案。但當地公安機關出示的山東省衛生廳下發的魯衛復第16號批復上顯示:『兗礦集團總醫院開展放射粒子植入治療活動不屬於超科目行醫』,這張由衛生廳開具的批復,並沒說明醫院的行為是『非法行醫』,公安機關因此無法立案調查。
2004年12月中旬,李繼峰就山東衛生廳出具的『魯衛復字[2004]第16號』批復內容涉嫌包庇『肇事醫院』一事,與山東省衛生廳進行多次交涉,但沒有任何結果。2005年2月25日,李繼峰滿含悲憤,一紙訴狀將山東省衛生廳告上法庭。經過一年半的漫長訴訟,李繼峰終於打贏了這場『民告官』官司。
醫生掩蓋病情真相
事隔5年,李繼峰至今仍為母親的死懊悔不已。時光倒轉到2001年6月25日凌晨,一向身體健康的任傳蘭突覺急性腹痛。幾個小時過後,疼痛絲毫不減。清晨4時許,任傳蘭就診於兗礦集團總醫院急診科,醫生診斷為闌尾炎。經一周門診保守治療,癥狀消失。
8月13日,63歲的任傳蘭腹痛再次發作,再次到兗礦集團總醫院治療。該醫院很快診斷其為晚期結腸癌,隨後,施以右半結腸切除術。此外,在患者和家屬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任傳蘭的十二指腸等處被植入5枚碘—125放射粒子。不久,任傳蘭腹部潰爛。
『姜豐(當時的主治醫生)先告訴我,說我母親是「晚期癌癥」,還說「不手術只能存活3個月」』李繼峰滿含悲憤地說。救母心切的李家人只好同意了手術。
手術後,放射粒子的副作用導致了嚴重的惡果,本已愈合的刀口潰破,腸子潰爛成?(漏了),腸液糞液從腹部流了出來。
2001年9月26日上午,李繼峰不停地追問姜豐,姜說:『是腐爛的癌組織,是「放射因子」(放射粒子)起了作用——是好事。』李繼峰繼續追問姜豐:『會不會把腸子也腐爛掉?』姜豐一愣說:『喲,我沒這方面的經驗,我也不是很清楚。』當時李繼峰開始覺得奇怪,作為醫生,用什麼藥最起碼得知道藥的性能,怎能說不清楚呢?
自此,姜豐不是想辦法治療而是開始推卸責任,把原因全歸至任傳蘭年老、晚期癌癥、體質差,腸子不長等問題上。
醫院為何倒貼醫療費
患者家屬找醫院理論,但該院副院長宋某卻袒護姜豐。事後,李繼峰纔知宋某卻是姜豐的指導老師。
李繼峰說,腸?出現後,宋某及姜豐不僅故意隱瞞事實真相,更無視其母親的生命安全。根據國家有關放射法規規定,核放射性粒子植入人體200天內,如發生問題必須無條件從體內取出,以避免繼續造成損害。可他們為了隱瞞自己的非法行為,竟一直沒有將核放射粒子取出。兗礦集團總醫院以任傳蘭又被診斷出患肝癌為由,要求對其再次手術,但是,前來會診的齊魯醫院壽南海教授和CT大夫否定了診斷結果。
院方反復說的一句話引起了李繼峰的懷疑。那句話是:『你母親患的是晚期癌癥,你們要認可。』朱繼峰開始疑惑,他要求看病歷,但被醫院拒絕。患者家屬只好到病理室查原始病理,結果讓李繼峰意想不到的是,任傳蘭當時患的根本就不是晚期癌癥,姜豐等人竟以晚期癌癥騙了他們4個月!病理室的人員說從病理報告上看,沒有轉移擴散不可能是晚期。另外,他們還得到一個信息,在手術過程中,曾做過快速病理,但沒有查出有癌細胞。
為了挽救母親的生命,家屬堅決要求轉院。為了阻止轉院,醫院突然同意給李繼峰醫療費,但他們也提出條件:一定要患者家屬認可醫院做出的非醫療事故鑒定。最終,兗礦總醫院同意轉院。李繼峰被迫在協議上簽了字,並接受了醫院一次性墊付的7萬元治療費。
轉院後揭開事實真相
2002年1月8日,任傳蘭轉院至南京軍區總醫院腸?科。兗礦集團總醫院的問題一下子就暴露出來了。當軍區醫院的大夫發現任傳蘭的體內已經使用了放射『藥品』後,感到非常驚訝和氣憤。
一位軍醫說:『你們那是什麼醫院,怎麼用這樣的邪招?放射藥品是使用在甲狀腺等實體器髒上的,根本不能用在腸子上。』
李繼峰的妹妹連夜從南京趕回山東,追問姜豐到底用的什麼藥。姜豐只草草寫下:『北京核工業部生產的碘—125。』李繼峰的妹妹向他要說明書,被姜拒絕。後來李繼峰的妹妹又找到另一名醫生張玉奇,張玉奇說:『是一個上海人帶來的,哪裡生產的不清楚。』接著還說:『我們沒有做過,手術中放這個放射粒子也是那個上海人指導著做的。』
2002年1月21日,任傳蘭做了右腹腫塊穿刺術,病理結果是:炎癥。這一結果進一步證實了她未患癌癥。
由於腸?病情被兗礦集團總醫院貽誤得太久,放射性的損傷難以修復,經久不愈的腸?痛苦造成的身心折磨,令任傳蘭瘦成了皮包骨頭。在經歷了8個多月巨大的傷痛折磨後,63歲的任傳蘭離開了人世。
商業賄賂惹的禍
2002年7月28日,李繼峰帶著相關資料,拜訪了北大醫院著名放射治療專家申文江教授。申文江教授詳細地詢問了有關治療過程。聽完李繼峰的敘述,看了病歷,申文江教授非常氣憤,他說:『這不是胡鬧嗎?他不是放射治療人員怎麼能用呢。我搞了這麼多年研究了,還從沒敢把它往腸子上放呢。腸子耐受放射劑量很低,特別是在腸子有傷的情況下,傷口怎麼愈合?』
李繼峰說,事情的背後是醫生與不法醫藥器械商的勾結,醫藥商為使新產品能夠在短期內迅速搶佔市場,不惜重金商業賄賂一些醫德差的醫生。而這些醫生為了一己私利,竟敢鑽法律的空子。
業內人士分析,『非法行醫』背後大多會存在商業賄賂行為。有關專家認為,刑法修正案(六)草案》公布了新修改的第163條內容。在這一修改的法條中,擴大了商業賄賂犯罪的主體,而醫藥界這個頻頻曝出商業賄賂丑聞的行業更被列入懲治之列。原來不好界定罪責的醫生們也被納入了犯罪主體中,但醫院的商業賄賂往往被推脫為集體行為,依然不好對個人適用刑法來操作。
肇事醫生仍照常工作
打贏民告官官司這對李繼峰來說,意味著他掃清了維權路上的一大障礙,《執業醫師法》規定,非法行醫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由此,當事醫院和醫生又重被推上風口浪尖。
據相關人士分析,在本案中,既然事實清楚,證據紮實,衛生部門就應出具『非法行醫』的書面材料,配合公安機關立案調查。但是對衛生廳而言,剛剛經歷過『民告官』敗訴的尷尬處境,對本案能否『不計前嫌』秉公處理仍存變數。公安機關是否應該委托其他衛生部門作為『第三方』提供非法行醫的證據,如公安立案,當事醫院和醫生很可能被受害者家屬以涉嫌『非法行醫』罪告上法庭。
據李繼峰介紹,直到今天,當事醫生還在原單位工作,只不過調動了一下科室。(文中人物系化名)
專家說法
體現法治建設的進步
著名中國問題學者鞏勝利,驚訝於某些國家行政部門竟然為這樣的醫院袒護,他說衛生廳的敗訴是必然的。隨著公民法律意識的日益增強,『民告官』勝訴的情況,某種意義上體現了國家法治建設的進步。衛生行政部門既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的這種現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鑒定結論的公正性和客觀性。他期待在本案中可以由第三方來鑒定。
獨家專訪
走下去,為活著的人
對話受害者家屬
記者: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一個人和一個醫院的『戰爭』是很難打贏的?
李繼峰:也有人勸我私了算了,跟醫院打官司太難了。特別是我與衛生廳打官司後,有人把我看成瘋子,還有人罵我不明智。
如果這場『戰爭』我不打下去,一些非法醫院就不可能接受教訓,就不可能真正地走上正規,管理部門也就不知道自己應承擔什麼樣的責任和自己應扮演什麼角色。
記者:既然遇到過這麼多的困難,有沒有想過放棄,那樣或許可以得到一筆賠償?
李繼峰:曾經有人認為,我就是想弄兩個錢。如果我是為了賠償,直接民事起訴醫院不就可以嗎?而且還可以得到精神賠償,我何必追究他們的刑事責任?在他們的犯罪行為沒有得到懲罰前,我是不會接受賠償的。
記者:那促使你走下去的動力到底是什麼?
李繼峰:遇上了這樣的慘痛經歷,我看到了正規醫療機構中非法行醫的危害以及他們的隱蔽性和欺騙性,看到了衛生管理部門對醫療違法行為的袒護與放縱.所以我纔想通過法律來打擊他們的不法行為。不制裁他們,我對不起慘死的母親,更對不起活著的人。當有人勸我,反正人也不在了,還是多顧活人時,我就明白地告訴他們:我就是為了活著的人,所以堅持下去纔會有真正的意義。本報記者陳安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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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碘—125放射粒子
碘—125放射粒子(又稱體內伽瑪刀),是一種鈦合金作外殼,內有核放射源的柱狀顆粒。射線穿透能力強。用於晚期腫瘤組織內的近距離連續放射治療。2001年8至10月份,只有北大醫院纔獲國家批准進行臨床試驗研究。碘—125放射粒子的治療原理是,通過其產生的伽瑪射線,對癌組織細胞進行連續照射,造成DNA雙鏈完全破壞,使被植入粒子的組織細胞壞死後不再修復。放射粒子所能造成的並發癥有:放射性壞死、腸?,以及腸梗阻、腹腔膿腫等。同時因『異物』留存,影響傷口的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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