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當村官,與其說是推進農村基層民主建設,不如說是政府出錢培養了一批後備幹部。”
紅杏花還沒滿山開放的時候,賈輝就已經成了名人,他的家鄉、經歷、愛好、女友,甚至他的一日三餐及牀單被褥的顏色,都暴露在媒體的目光之下。
這是在他第一份工作滿一週年的時候。作爲北京市平谷區南獨樂河鎮北寨村村主任助理,這一年中,賈輝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2005年4月,這位剛滿24歲,說話時總帶着靦腆笑容的小夥子和其他31名同學一起來到距離北京80公里的平谷區,成爲了北京首批大學生村官。今年春節前後,主流媒體報道平谷的經驗,賈輝被區委宣傳部推到了前臺。
現在,在北京,大學生對村官職位的爭搶,正在因爲賈輝們的現狀,而變得更加火熱起來。
“後備幹部”的一年
從平谷城區再走25公里,才能到達北寨村,這裏已是北京的深山區,山村因盛產紅杏而聞名。
“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並不覺得北寨村條件艱苦。而且給我們的待遇也不錯,還可以解決北京戶口。”質樸的賈輝坦陳他當村官的動機。
2005年到達北寨後,賈輝就住在村委會裏。因爲紅杏的暢銷,這個村的經濟條件不錯。村裏專門爲賈輝添置了空調、電腦、冰箱、書櫃,還給他建了一個小廚房,但很多時候他都被村民們叫到家裏去吃飯。
賈輝的家鄉在內蒙古一望無邊的平原上,來北寨前,他從來沒有見過綿延不斷的高山。大山不僅讓日出和日落的時間都提前了,也割裂了北寨兩代人的生活。週一到週五的時候,村裏除了上學的孩子,基本上看不到年輕人,他們都去平谷或者是更遠的北京市區去了。
來北寨之前,賈輝給自己定了一個“先了解,後融入”的計劃:首先要和農民打成一片,然後再發揮他自己的想象和思維改變現實。但一年之後,他開始覺得當初的想法比較幼稚,“每動一個念頭都是要花錢的”。
賈輝說,他曾想過把半山腰修條路,再建個涼亭,北寨就能發展旅遊業了,他甚至拉着村長去半山腰發現的一個洞,因爲他懷疑這個洞和鄰縣的京東大溶洞是連在一起的,如果開發了也可以賺錢。但北寨村沒有錢來投入這些基礎建設,這些想法也只能不了了之。
管理民主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六項要求之一,大學生村官也曾被在此寄予厚望。
“實際上,這點很難做到,他們起到的只能是掛職的作用。”山西省一位多次參與村民換屆選舉的工作的人士向記者表示,在當地雖然沒有推行大學生村官,但有大學生擔當鄉鎮幹部後“包村”的實踐。
“對於這些‘包村’的鄉鎮幹部,政府賦予了他們指導工作的職能,即使如此,作爲一個外來者,他們也很難真正介入到村民自治中,何況大學生連這方面的規定都沒有。”這位人士說。
賈輝深有同感,他並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爲村裏的“當家人”,只是希望能給領導多提點意見,起到“助推器”的作用。
“我想要多發揮自己的想象和思維,很多時候我並不會在兩委會的時候當面對書記說,而是把它們寫在文件裏給書記看。”賈輝說。
賈輝“從政”第一年,他的書記兼村長劉永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爲了樹立賈輝在村民中的威信,在開村民大會的時候,本來應該由村長宣讀的村委會報告,劉永讓賈輝來讀。
賈輝說:“書記會把我帶入決策層。”
“大學生當村官與其說是推進農村基層民主建設,不如說是政府出錢培養了一批後備幹部。”山西省的上述人士表示。
“在農村處理各種各樣的是非,對綜合素質要求是非常高的,在農村幹得好的人,將來晉升到更高職位以後,對老百姓訴求的理解都是非常到位的。”勞動保障部勞動科學研究所副所長莫榮表示。不是“跳板”?
現在,賈輝把自己的工作分爲4個部分,50%是文祕,30%的專業技術,10%是接待,還有10%的時間用來學習。在劉永看來,賈輝是這批大學生村官中學以致用非常好的一位,從果樹管理專業畢業的賈輝正好可以來“侍弄”北寨村2萬多畝的果園。
從今年開始,北京市正式宣佈推廣平谷經驗,在全市範圍內啓動大學生村官計劃,到7月底將有2000名大學生走向北京遠郊農村。目前,大學生村官報名已經結束,北京市共有11354名高校畢業生報名,按2000人的錄取比例計算,村官的錄取比例大致爲6比1。
“競爭非常激烈,考試的那段時間我常常擔心得難以入睡。”中國農業大學學生杜雯對報記者說。
中國農業大學就業指導中心負責大學生村官工作的王焱老師表示,之所以此次招聘工作能得到如此熱烈的響應,很重要的原因之是今年北京市的政策比以往鼓勵學生到基層去落得實,解決了真正令學生擔憂的戶口、檔案和將來的出路問題。
“以前到基層去,學生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將來回不來,北京這次的政策解決了這個問題。”王焱說。
年薪三萬、解決戶口、考研加分、優先錄用公務員是平谷區爲大學生村官們開出的條件。在中國農業大學校長陳章良看來,這在全國並不具備推廣的條件。
“讓經濟不發達地區的農村,尤其是中西部地區拿出這樣一筆錢來吸引大學生當村官,顯然是行不通的事情。”陳章良說。
此前,中國農業大學黨委書記瞿振元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在北京應聘村官的大部分人是奔着北京戶口來的,甚至一些大學生只是把它作爲進京的跳板。
《第一財經日報》曾與中國農業大學的學生進行了一場座談。在座談中,並沒有一個學生承認是將村官當作跳板。
其實,北京市政府在制定政策的時候也考慮到了人才流失的問題。王焱表示,北京市計劃在三年內招聘8000名大學生到農村去,實現“村村有大學生”的目標,但這個數目遠大於北京市現有行政村的數量。
“這8000人將成爲今後北京市幹部的儲備力量,三年內肯定有學生會從農村離開,但他們肯去已經是比以前有很大的進步,農村也確實需要這樣的人才,這是雙贏的結果。”王焱說。
北寨的紅杏花滿山開放的時候,賈輝還在忙碌。他說,除了每天在山村的寂寞,他還擔心三年後自己知識落伍,重返城市會有困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