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滬兩市河南籍“高中移民”全調查
之一在他鄉苦讀書但不能死讀書
核心提示
從2000年開始,河南省先後與上海、天津合作,遴選河南優秀初中生到兩地讀高中。這些學生在當地被稱爲“全國生”,他們除了要交納5萬元的委託培養費,享受的高招政策與兩地高中生一樣。
今年,這項交流活動已走到第7個年頭,有兩屆學生已經進入大學校園讀書,他們是否如當初家長設想的那樣都進入了一流大學?現在就讀的河南學生生活和學習怎麼樣,是不是所有的河南孩子都適合走這條路?這種合作未來還能走多遠?在今年招生即將來臨之際,大河報特派兩路記者分赴上海、天津進行調查。
“全國生”見識上海課業負擔
3月24日,星期五。16時15分,這一週的最後一節課鈴聲響後,上海某重點中學的高一學生李文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直接回寢室或去操場,而是拿着早就收拾好的小行李箱,快步向校門口的公交車站走去。每週的這個時候,李文都要到姨媽家過週末。一星期裏,這個時刻最讓她期待。
梳着學生頭,身穿藍色校服,李文和上海的其他女中學生沒有什麼區別。只有一張口,標準的北方普通話在一片吳儂軟語中還是顯得很特別。
李文不是上海本地學生,她來自河南安陽。一年前,她還是安陽重點初中五中初三學生。流火的七月,在全國近3000名初三學生的激烈較量中,她以第12名的戰績獲得這所上海重點高中的“通行證”。這意味着李文就此獲得了和上海學生一樣的高考資格。高中三年,她和上海學生享受共同的教育資源。不同的是,她需要額外交納5萬元的委託培養費。
在這所示範性高中裏,像李文這樣的特殊學生,僅她這一屆就有92名。他們來自國內多個省份,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稱呼“全國生”。
如果不來上海讀高中,李文現在應該是安陽一中的學生。安陽一中是河南省省級示範性高中。2005年中招,李文以高分輕鬆考取這所學校。但2005年河南考生人數攀升至72萬的現狀,還是讓李文父母下定決心,花錢讓獨生女兒去上海讀高中。
“與河南相比,上海學生數量少,大學招生計劃多,來這邊上學,對於她這樣學習好的學生來說,升入頂級大學的機率更大些。”父母當初的決定,讓李文至今記憶猶新。
從學校到姨媽家需要轉兩趟公交車,到姨媽家的小區門口時,天已經黑了。半年的時間,已經讓李文閉着眼睛都能說出沿線各站的名字,雖然東西南北方向她依然分不清。
“箱子裏除了書,還有攢了一堆的衣服。”李文羞澀地說,姨媽家有洗衣機,用它洗,可以騰出更多的時間寫作業。
“沒來上海之前,我們‘全國生’都以爲上海的學生一定生活在‘天堂’裏,根本不會有什麼競爭的壓力。可來了以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想上好大學,一樣得拼命學習。”
李文在紙上寫下了課程表:週一到週五,早上7時10分開始上課,12時下課,共五節課;下午1時30分開始上課,4時15分結束;晚上6時15分開始上晚自習,8時30分結束一天的課程,回寢室。
“寢室晚上10時熄燈,作業多的時候,我們打着手電在被窩裏做作業,現在手電換成了可充電式微型檯燈。”
李文描述的這種“艱苦生活”,在上海另一所示範性高中的“全國生”王梓口中得到了印證。
王梓說:由於週六週日不上課,家長一開始總擔心我們會往外亂跑。事實上週六週日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補習功課。上海的學生雖然週六週日不用到學校來,可很多人在外面都上着各種補習班。來上海半年多了,王梓只出去逛過兩回。
“我們屬於天津只有3年”
“我們屬於天津只有3年。”平頭短髮的張明伸出3根手指向記者比劃着說,“我打算花這3年時間圓我的北大清華夢。”
與李文和王梓一樣,張明也是初中畢業就“背井離鄉”到外求學的“全國生”,但是他比李文、王梓大一歲,已經上高二了。張明是焦作人,兩年前,他通過兩場考試“闖”進天津這所在全國聞名的高中。
在焦作上學時,老師和同學們都說張明是北大清華的料,爸爸媽媽對他的期望也很高。儘管張明的近視眼鏡已有400度,可張媽媽說:“只要考上北大清華,就是4000度也值,到時候我花錢給孩子做準分子激光(手術)。”爲了激勵張明,初中畢業後,爸爸媽媽還專門帶他坐火車進京遊覽了北大清華的校園。如今,張明的牀頭還掛着他在清華園的紀念照片。
當初爸爸媽媽送張明來的時候告訴他:“孩子,你屬於天津只有3年。”根據天津教育部門的規定,來天津上學的“全國生”所持的天津藍印戶口“有效期”只有3年。3年後,不管考得如何,戶口都將作廢。如果考上理想的學校,戶口自然會轉走。如果考得不理想,絕對不允許再以天津考生的身份參加高考。“在河南,我一次考不上北大清華,有可能通過復讀再考一次,但在這裏,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天津是美麗的,但張明至今也只在剛來天津時與父母一起逛過“五大道”、“楊柳青”,吃過一次正宗的“狗不理包子”。“真想再去逛逛,多吃幾次‘狗不理包子’,可在這兒都快兩年了,一直抽不出時間。”
“沒來天津時,想着在天津應該是個學着玩着就考上北大清華了。來了一看,身邊的天津學生和外省學生,一個賽一個棒,哪裏敢馬虎?”與張明一起考進這所學校的河南老鄉趙妍說。
雖然已是晚上9時許,趙妍還與同學們一起在教室做題,旁邊是他們的數學老師。
“張明是我們班學習最刻苦的孩子,像張明這樣的河南學生是我們學校數量最大、學習也最刻苦的。”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數學老師說,“在我校,外省招來的學生中,河南學生佔85%。他們成了天津學生學習的榜樣。”
好學生還是個好“木工”
劉楠楠,上海中學高一學生,初中時曾因獲得全國化學競賽金獎被保送至上海一所頂級學校。因爲劉媽媽和李文的姨媽是朋友,她認識了李文。從陌生到相識,劉楠楠和李文如今已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李文說,和劉楠楠的交往多少反映了她對上海這個城市的接受過程:剛來時,她總覺得自己是外地人,擔心被人看不起,尤其是上海同學在他們這些“全國生”面前說上海話時,更有一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再加上學習壓力大,怕掉隊,那時整夜整夜地睡不好。但和同學相處一段時間後,她發現上海學生並不排外,自己成績不錯,不少同學都主動前來討教。
劉楠楠說:“河南學生基礎特別紮實,尤其是數、理、化。只要是真材實料,管他天南地北,該佩服就得佩服。”
和上海學生相比,李文也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李文最弱的是英語,在初中時雖然拿過英語比賽獲獎證書,可英語實際運用能力和上海學生差了一大截。“我們學校所有的英語老師都被送出國培訓一年,否則不能上臺講課。”
上海學生在綜合素質上展現的能力也很讓李文羨慕。儘管高中課程比較緊張,可是學校在每天下午4時後,還會給同學們安排一節擴展課。擴展課內容豐富,有50多種可供同學選修,除了體育、藝術這些常見科目,烹飪、裁剪、機械、木工等實用課程也有很多。“楠楠選修的就是烹飪。”李文說。
和“全國生”相比,上海學生在研究性學習上的突出表現也讓李文印象深刻。“拿楠楠來說,週五中午,她剛剛接待了一批遠赴可可西里考察的志願者。從邀請到組織志願者來學校做講座,都是楠楠他們一手操辦的。在學習緊張的高中,學校還能給學生們這樣的鍛鍊機會,真的很難得。”
王梓也特別讚賞學校在培養學生綜合素質上下的工夫。他說,以前在鄭州,除了學習,家務活他幾乎沒幹過。現在通過上擴展課,他已經成了一個“合格的木工”。寒假時,他把自己做的凳子帶回鄭州,讓爸爸高興得合不攏嘴。
李文和王梓都認爲,這種“非主科”的課不但沒有拉學習的後腿,反而起到了調節身心的作用。如今,兩個人成績都不錯,李文還是他們學校理科試驗班(一般一個學校每年級只設一個理科試驗班,匯聚了當年考入該校的上海和“全國生”中的成績優秀學生)的學生。用同學的話說,進了這個理科試驗班,“上覆旦是保底的”。王梓的物理在期末考試中拿到了全班第二名的好成績。
據瞭解,李文所在的中學,2005級92名“全國生”中有9個是河南孩子,目前整體情況都不錯。其中4人進入了理科試驗班。劉楠楠所在的中學,招收“全國生”相對較少,河南學生也沒有外校的多,但河南學生的成績都不錯。如該校高一有5個河南學生,1人進入理科試驗班;高二有8人,一人進入理科試驗班;高三也是8人,其中1人今年已經被保送至北京大學。
王梓所在的中學,2005級有河南學生20人左右,成績在中上等,最差的一人目前在班級排第24名。
“研究性學習”讓心裏亮堂
“今年春節回家,我和在老家上初中的同學牛平一起聊高中學習的感受時,我覺得我出來真是對了。在這裏,我知道了什麼纔是真正的‘研究性學習’。”在天津市南開區一所市級示範性高中,從洛陽來的學生劉正如是說。
他拿出了兩本課外書向記者展示:“這些書都是我從書店裏買來的,老師說我挑得有眼光,符合‘研究性學習’的要求。”
“‘研究性學習’是我們高中開設的一門課程,顧名思義就是讓大家擺脫‘填鴨式’教學,激發學習興趣、研究着學習。每週一節,兩個課時,上得可有聲有色啦。學校要麼請來京津兩地的專家學者給我們做專題講座,要麼做一些有趣的實驗、搞一些學習方法的探討,既開闊了眼界又加強了學習。當我問牛平他們學校的情況時,他竟說高中連音樂、美術都取消了,更甭提什麼‘研究性學習’了。”劉正說。
劉正說,光記憶法的專題課,老師就引導着他們上了六個課時。“以前,我是死記硬背,一開記憶法的專題課,老師介紹了五六種,同學們也貢獻了他們平時記東西的竅門,我一下子有了近十種選擇,文科怎麼記、理科怎麼記,我心裏一下子亮堂多了。”
“相互探討着學習,我覺得事半功倍。”劉正的同學馬克補充說。這位來自河北的學生說,他回老家最得意的事,就是向初中同學狂侃“研究性學習”的心得。
劉正說,學校裏高一除了正常文化課外,每週有一節音樂課、一節美術課、兩節體育課。高二和高三隔週交替有一節音樂或美術課,體育課每週一節。
“我們看了一下示範性高中的課程設置要求,如果是市示範性高中,必須得有‘研究性學習’課,這本來是示範性高中最基本的要求,但很多內地高中都放棄了。”劉正不無遺憾地說。
“我們學校從高一到高三,文學社、書法社、演講團、英語角等課餘活動團體一直都很活躍。”從安陽來天津上學的劉麗說,“過春節回家時,我和在老家上學的同學一起聊時,他們說我的口才怎麼半年不見長進了這麼多。我告訴他們,我是在學校的演講團裏練出來的。老家的同學們說,他們一上高一就緊張得要死,別說參加什麼社團活動了,從天明忙到天黑,能順順當當地做完習題就謝天謝地了。”
劉麗說,她從小有口吃的毛病,因此平時很少說話,生怕言多必失,露了口吃的“原形”。來到天津,班主任發現後,就建議她參加演講團。從此課餘時間裏,劉麗在演講團裏練發音、說繞口令、練演講,只用了兩個月,就改掉了口吃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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