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人獻出生命
三峽大壩宣告“封頂”時,宜昌的一個角落裏,王莉的淚水奔涌而出。電視裏那些揮動的手臂、振奮的表情一下子模糊起來——一個刻骨銘心的臉龐走近她的視線。
那是她的丈夫,32歲的優秀機械工程師——柯山林。夫妻兩個是最早進入三峽工地的建設者。但在1999年11月19日晚,施工中的柯山林從塔帶機正在運行的電梯摔下來……
電視上,一個憨厚的建築工人靦腆地回答記者:“參與這樣一個偉大工程的建設,我們感到自豪而又榮幸!”王莉感到自豪時又有些傷感,“不知道山林是否也能感受到。”
並非只有王莉有這樣的感受,有近200個家庭在“自豪而難過”的心境中,度過了2006年5月20日。最讓人懷念是“9·3”事故中獻出生命的人。2000年9月3日,柯山林出事的3號塔帶機(簡稱TB3)上,34名施工者從約7層樓高的空中墜落,朱軍、朱澤先、張軍、張勝學及吳繼勝等5人死亡,29人重傷——包括筋骨斷折、肝臟破裂、嚴重腦震盪等。
三峽總公司一位副總經理對媒體披露:共有上百人爲三峽獻出了生命。事故原因主要有高空墜物、設備傷害等。
“說三峽大壩是建設者們用血汗,甚至生命澆築出來的,一點也不爲過。”王莉說。
調查事故原因
柯山林犧牲後,宜昌市勞動安全部門會同技檢部門組成調查組,對事故進行了鑑定。
鑑定結論爲:這臺由美國羅泰克(ROTEC)公司製造的、中方花費數億元購進的塔帶機存在嚴重的質量缺陷。它的門鎖聯動裝置設計不合理,缺乏安全裝置——導致柯山林作業時電梯門在運行中突然損壞並打開,從而使人從高空墜落。
調查組還查出,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作爲登機電梯的業主,採購有設計、製造缺陷的設備,違反了安全生產相關法規。葛洲壩公司作爲設備的安裝使用單位,無證安裝電梯,對不安全因素整改不及時,對事故也負有一定的責任。
“事故說明羅泰克公司對中國人生命的漠視。”王莉說。3號塔帶機在工地上用了沒多久,主機的一些油泵就開始漏油,工人們向羅泰克公司反映後,對方一直沒有將機器修好。
事故發生後,羅泰克公司以各種理由推脫責任,對已經暴露出來的其他質量問題不積極整改,又導致了“9·3”事故的發生。
“9·3”事故中塔帶機斷裂的是右邊吊耳。數月前,吊耳已被發現有裂縫,一位作業的工人在晃動中險些摔下,對此嚴重問題,羅泰克公司只作了簡單的焊接處理;另外,中方技術人員還發現延伸架有裂紋等多處問題,羅泰克公司處理得輕描淡寫——這些過程,施工班組作了原始記錄。
賠償之路
“我希望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和幫助。”王莉說。作爲死難者的親屬,作爲一個還在爲工程奉獻的建設者,王莉經歷了“可以寫成一本書”的故事。
丈夫去世後,葛洲壩集團支付了幾萬元撫卹金。但事故的責任者——羅泰克公司——不願賠償,王莉就將相關部門告上了宜昌市法院。在湖北高院的干預下,最後成功立案。
但王莉去拿事故鑑定報告的時候不太順利,直到官司開打,媒體公佈“是質量責任事故”。而她到所在單位開收入證明——這是打官司的需要,人們也冷冷地面對她。“有些人不希望事情鬧大,怕影響不好;也不願意更多地賠償,”王莉說, “作爲一個公民,我告狀主張權利是應該的。”激憤之下,這個倔強的女人決心要跟美國人打到底,“一定要他們向我道歉,向柯山林的工友們道歉。”
羅泰克公司有些蔑視這個弱女子。“他們不認爲在自己有責任,並告訴我,如果你要的數額比較少,出於同情,我們可以考慮出一點。”王莉說。最艱難的時候,她甚至開始思考生命的意義。
不懈的鬥爭,再加上“9·3”事故引起的震動,使羅泰克公司於2002年初與王莉達成了調解,王莉得到了不到30萬元的賠償。
“9·3”事故因爲得到了國務院的重視,原告們最終獲得了羅泰克公司總的賠償,共139萬美元。
“雙零”目標
對於建設者的生命安全,被三峽總公司迅速提升到重要位置。2001年始,公司陸續爲2萬名工人辦理了“僱主責任險”——這是中國第一單。施工者若遇意外人身傷亡事故,可獲得約15萬元賠償。同年,公司前任總經理陸佑楣制定了“零質量事故、零安全事故”的“雙零”目標。據他稱,此後傷亡事故大爲減少。
“民工的生活條件也有了很大改善。”曹廣晶對《新京報》記者說,他們可以享受工地駐守醫護人員的及時治療。2003年,公司組織了一場全員素質培訓,要求每一個員工“精一門、會兩門、懂三門”,包括對建設者的安全教育和培訓。
“對安全的投入,我們只多不少,”面對《工人日報》記者,葛洲壩集團公司廠壩部副總經理費江平介紹,“資金的投入保證了職工的安全,真正地實現了‘人性化’。”
儘管對安全隱患的防堵嚴格全面,但曹廣晶仍然感到遺憾。他向記者坦陳,“如果再把工作做更細些,人數降到幾十人是可能的。”
“我想要一條漂亮裙子”
“我曾經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王莉說,“我在三峽工地上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最浪漫的時光。”
但惟一的遺憾是,作爲女人,多年來她未曾穿過漂亮的花裙子。
王莉、柯山林於1996年結婚,大壩上一間不到20平方米的、簡陋的磚瓦房宿舍是他們的愛巢——雖然沒有裝修,沒有衛生間,也沒有廚房,傢俱一牀、一衣板、一桌、一椅而已。
柯山林從小父母雙亡,是在哥哥的資助下上完大學分配來的。獲得工程師職稱後,他主動要求從機關調到一線。“他希望用自己的智慧、勤勞和汗水過上富裕、文明的生活,來報達他的太太、哥哥和關愛他的人。”鄧宜平律師說。
當時,王莉在大壩上管設備,柯山林在一個施工隊當副隊長——接近中層幹部的職位。“幾乎每天都要加班。”王莉說。在三峽工地,工作12個小時以上是很正常的,特別是柯山林,隨時都有可能被叫到工地上。
王莉父母住在30公里外的宜昌市,因此王莉每個月可以回家一次,“我覺得很高興,因爲和許多家在外地的人比起來,我幸福多了,他們一年才能回去一次,”她說,“那些工友羨慕得要死。”
工地上嘈雜而塵土飛揚,還瀰漫着有毒的氣體,對王莉來說,這都沒什麼。但最痛苦的事情是一年四季都只能穿着厚厚的、滿是塵土油垢和汗漬的工作服,戴着近1公斤的安全帽,“工地上的生活就是這樣,勞累之外,還有枯燥和乏味。”她說。
“我那時還小,儘管條件很艱苦,但我能和心愛的人爲了共同的事業一起奮鬥,還是覺得挺有意義的,一切都很美好。”王莉說,年輕的夫婦在勞累和哐哐噹噹的嘈雜中體驗着歡樂,直到她的丈夫因公死亡。
但不久後,這位堅強的女人又出現在她的崗位上……
艱辛並快樂着
大壩右岸——一處名叫東嶽廟的山嶺上,衆多施工者就住在這裏。大片的房屋,使山腰看起來像一個小鎮。
黃昏,一幢兩層磚樓的某個房間裏,39歲的三峽優秀建設者廖全貴正坐在單人牀上發呆;窗邊另一張牀上,一個工友穿着一條褲衩,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們是葛洲壩集團三峽大壩廠壩項目部澆築二隊的混凝土澆築工,三峽大壩全線到頂,他們也就閒下來了,在心裏清點着6年來的酸甜苦辣。
混凝土澆築者每天的工作單調而繁重:用一種設備將澆築來的水泥料平倉,然後手持重達50公斤左右的振搗器振搗,長時間的振搗會對人體造成傷害,廖全貴的手臂常常被振得發麻,全身發抖;另一位42歲的工友兩隻胳膊變得慘白,他擔心得很,但就是沒有功夫——也許是害怕——去看病。
他所在的班組約20人,分成三班倒:早班從6:30到14:30,中班從14:00到23:30,夜班從22 :30到次日6:30。原則上,三班倒是這樣的:三個中班、三個早班、三個夜班之後,休息一天——每月有4天閒暇。但民工們常常要加班,最長要加8個小時,所以生物鐘常常被弄得亂七八糟,疲累不堪。
廖全貴剛進來時,正逢葛洲壩集團員工待遇的低谷——受“購進報廢設備”影響,集團從1996年開始,削減工人們的工資。比如王莉,原先每月可以拿到1100至1200元左右,1996年後好長一段時間只能拿700元左右。
現在,老廖的月薪是1200元左右,在班組裏算是高收入。但不能和葛洲壩集團年輕的正式職工比——扣除“三金”後,一些年輕的班組長也能拿到老廖工資的兩倍。2005年,因爲評上“三峽優秀建設者”,廖全貴獲得了5000元。這也是他6年唯一獲得的一次獎金。但老廖的工友說,如果任務完成得好,有時會有50-100元的獎金髮到班組。
“錢掙得很辛苦。”老廖點上一支菸說。那煙3元錢一包,老廖煙癮大,一天要抽一包煙。
起初,老廖他們都吃食堂做的飯菜——若在工地上,就由食堂送來,用快餐盒打菜吃——但是很快老廖們就覺得這個飯菜有點貴:葷菜要3塊錢一份,素菜要8毛到1塊錢,關鍵是下力的人,吃一兩份哪夠?“一不小心就吃掉了七八塊錢,算算一個月要吃掉一半工資。”他說。工友們只好自己開伙——本報記者在樓道里採訪,看見不少壯漢坐在小凳子上擇菜,看見記者到來,他們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的未來
李德明的“家”,是一間附近農戶出租的屋子。月租金50元,一牀一桌,一張凳子,他60歲的母親和6歲的兒子就住在這裏。李德明與廖全貴在同一個班組,今年30歲。
正逢晚餐,老母親很不好意思地招呼記者吃飯:一鍋白米飯,一碗紅辣椒。“好多年都吃這個,只不過有時候辣椒會換上茄子或者扁豆什麼的。”老人搓着手說。
李德明常年在外,不能回家照顧兒子,乾脆就把他接到這裏來上幼兒園。而這位建設者的父親、妻子,還有更大一點的孩子都留在老家,全家就靠他一人養活。老父親還患有重病,醫生說治療要花費數萬元,而李德明每月的工資只有950元,“這讓我喘不過氣來”。
“但我不後悔,”另一個民工說,“三峽大壩竣工的那天,一切煩人的事情都沒有了,大家很高興做了這樣一件有意義的事情。”(文中王莉爲化名)
1.發電量有多大?
三峽建壩後,滔滔江水爲水電站做功,效益相當可觀。工程總裝機26×70萬千瓦,設計年發電847億千瓦/時,位居世界第一,相當於10座大亞灣核電站。水電站年均發電量將達到847億度,可“照亮”半個中國——包括湖北、河南、湖南、江西、上海、江蘇、浙江、安徽、廣東8省1市。這些電力將緩解地方電力不足與經濟發展的矛盾。以每度電創產值6元計算,創造的效益巨大。
2.對航運有何影響?
當庫區水位將蓄水至156米高程時,回水至長江銅鑼峽郭家沱一帶,長江將成爲名副其實的黃金水道。它將改善航運里程660公里,使重慶至宜昌航道通行的船隊噸位由現在的3000噸級提高至萬噸級,年單向通過能力由1000萬噸提高到5000萬噸。
三峽水庫蓄水通航以來,三峽壩區貨運量持續增長,年過壩貨運量達4300多萬噸,航運效益實際達到的水平遠遠超出預期,是三峽工程蓄水前葛洲壩水利樞紐多年平均貨運總量958萬噸的4.6倍。
3.防洪功能如何?
大壩於5月20日建成後,右岸圍堰將在6月6日爆破拆除,標誌着三峽工程的防洪功能將正式發揮。蓄水至175米後,三峽水庫的防洪庫容將達到221.5億立方米,相當於4個荊江分洪區的可蓄洪水量。遇特大洪水,調節三峽庫容能有效調控洪水,保護長江中下游至少1500萬人口和150萬公頃耕地。
4.對缺水有何影響?
由於中國主要經濟區幾年來持續乾旱,水已經成爲生命之源。三峽工程建成後,1000多平方公里的巨大水域將使國家對水調控更加得心應手。因爲有了三峽的水源,長江中下游遇到乾旱時,將不必再向天求雨;而靠着三峽的水源,南水北調工程也將讓北方乾旱城市對水的渴望更加現實,南北共飲一江水將不再是夢。
5.能否抵禦洪水、核武器的襲擊?
從表面上看,三峽只有少量衛兵值守。但據三峽總公司副總經理曹廣晶稱,“這只是冰山一角,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和監視設備,時刻守衛着三峽大壩的各個重要部位。”
曹廣晶表示,大壩是混凝土重力壩,各個壩體都能承載獨立的衝擊,常規武器和恐怖襲擊都不會對大壩造成危險。而在三峽大壩的設計階段,中國就進行了潰壩實驗,結果表明,損害僅限於宜昌以下的平原地區,絕對不會給宜昌至上海的廣大下游地區造成損害。
大壩按千年一遇洪水設計,萬年一遇洪水加10%的餘度進行校覈。萬一爆發核戰爭,也有事前的防範措施——第一,大壩有11萬立方米每秒的巨大的泄洪能力,即便假設一秒鐘泄洪5萬立方米,一天就可泄掉43億立方米的庫容,正常運用狀態下,在145米的水位以上,三峽大壩庫容大約是220億立方米,四五天時間就可以全部泄完。
6.三峽建設帶來系列環保問題——如水污染、河沙淤積——如何看待?
曹廣晶認爲:任何工程都有利有弊,對三峽而言,利遠大於弊。據他介紹,三峽水庫是一個調節水庫,水流量與原來的河流相比變化不大。水庫庫容僅佔該段河流淨流量的1/20。水庫本身不製造任何污染。三峽水庫建成以來排沙情況比原來好得多,上游來沙也逐年減少,也有部分泥沙留在水庫。
另外曹廣晶表示,三峽壩區、庫區都是地質構造比較穩定的區域,大壩設計初已將誘發地震作爲重要問題進行論證。水庫誘發地震是世界上所有大壩面臨的問題,但是水庫誘發地震不會超過原有的震級。“三峽工程是按照7度地震標準設計、8度地震標準設防,即使發生地震也不會受到影響。”他說。
7.對生態景觀有什麼影響?
長江中的白鰭豚、中華鱘等是中國特有珍稀水生哺乳動物。三峽水庫蓄水後,由於長江中上游航運事業的發展,中游江段白鰭豚被輪船螺旋槳擊斃事件將會有所增加。另外,三峽工程蓄水將使下泄流量比天然流量有所減少,這就有可能干擾中華鱘在葛洲壩工程下游的棲息和產卵活動。此外,庫區蓄水後將使附近峽谷和一些支流上的近山自然景觀受到影響,還將使淹沒區內的地面文物和地下文物被淹沒。但有關部門已經採取了保護措施,長江文物三寶白鶴梁、石寶寨、張飛廟等文物已經得到了妥善保護。
8.投資多少?
1993年7月,國務院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批准的樞紐工程的靜態總投資爲500.9億元;1994年11月,國務院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批准的水庫移民搬遷與安置的靜態總投資爲400億元;兩項合計,三峽工程靜態總投資爲900.9億元。而對三峽工程建設,時間跨度長達17年,將每年的動態投資累加起來爲2039億元。
高層頻訪三峽
劉家奇清晰地記得溫家寶總理到來和離開的時間:4月22日15:26-16:08。面對親民總理,他第一次用“四川普通話”彙報了工作。當溫家寶詢問主要困難時,這位村長提出了兩條:行路難、飲水難。
從公路口到睦和村,車輛行進艱難,即使現在已經用細石子鋪平了道路。“這是總理來之前墊好的,不然會更顛。”一位村民說。這個村的走路問題與庫區其他農村地區類似,大都是土路,而且三峽一帶土質鬆軟。爲保證安全,總理視察前夕,他們還對村裏的一座小水泥橋進行承重測驗,結果是那橋可以承重80噸。
重慶睦和村移民工程於1998年啓動,1999年6月“雙淹戶”——淹房、淹地——開始在移民新村擇基建房, 1999年底搬遷完畢。相對遷徙千里的移民,睦和新村只後退了數百米,退到更高的坡上。但全村極少有人家安裝自來水,他們飲用的是井水。
劉家奇說,溫家寶回鎮當晚,就開會決定撥款1000萬元用於飲水工程。至於道路硬化,“總理關注過的,肯定會解決”。
而溫家寶總理來連豐村周長雲家的時,他正在地裏插秧。“聽說總理來了,我都不太相信。”他說。
周長雲家以前每人有1.6畝土地,爲了三峽工程,現在每人平均1畝。“我們已經3年沒種水稻了,”他說,“每個人每年應該有300塊的糧食補貼,但至今只拿到一次。”
總理就在他家的條凳上,和鄰居們攀談了近40分鐘。總理走後的第二天,鎮上的領導來了他家,說他們說了實話— —可能是關於糧食補貼少的情況,總理對此很滿意。
這是溫家寶第二次視察三峽庫區。而在2005年“五一”前後,中宣部部長劉雲山、國務院副總理吳儀、國務委員陳至立,也先後到訪庫區。
“今年‘兩會’前,兩份對庫區問題的調研報告引起了中央重視。”重慶大學教授雷亨順說。這位80歲的老人是三峽專家,並擔任着重慶市政府參事。消息人士透露,其中一份爲重慶市有關職能部門,以及瞭解庫區移民問題的人士所寫,措辭激烈地列數當前庫區存在的問題——如水源質量、移民零就業、產業支撐不足等;另一份是民盟中央對庫區移民安置情況和庫區經濟發展的調研報告。中央領導在兩份報告上都作了批示。
民盟中央的調研規格甚高。張梅穎、吳正德、索麗生三位副主席帶隊,國務院三峽辦、發改委、財政部、水利部等六部委參與,爲期4天。雷亨順教授全程陪同。調研組回京後,約3000字的調研報告直呈中央。報告直陳當前庫區八個問題,移民零就業現象、因病致貧等也被列爲難點。
“關於三峽移民和庫區的問題,反映到中央的渠道多了,一些部門也開始發聲了,這是件好事。”雷亨順說,“在技術方面,我們解決了很多國際性難題;但像移民和庫區發展問題,比技術性問題更難辦。”
第一難題:安居未能樂業
“對移民來說,住的房子大了、亮堂了、乾淨了,卻沒有地可種了,又缺乏別的就業技能,只能靠領取低保費過日子。在嚴重的地方,零就業率接近50%。”民盟報告稱。
“安居未能樂業”,是兩份報告同時提出的“難題中的難題”。自1993年起,三峽工程規劃中移民約120萬,其中103萬屬於重慶。人口之衆、遷徙範圍之廣,世界罕見。
重慶涪陵區敦仁小區,就是一個典型的靠吃低保過活的移民小區。這裏的居民是2002年遷來的,約900餘戶3000餘人。
小區甬道兩側的攤點大都閒置,農貿市場右側的健身器械無人理睬。人們懶散地坐在攤間或路旁,老人居多。“這裏80%的人沒活幹,吃低保,我們自嘲這是養老院。”一位姓陳的男子端着啤酒,坐在自家的小餐飲店裏鬱悶地說。他原在濱江路開副食店,位於學校與車站集合處,月收入1000多元。移民小區建成後,他發現自己換取的“純經營門面”在三樓,這怎麼能做生意呢?幸好後來在小區內租了一個餐飲鋪面維持生計,每月有500元收入。
有人打了個形象的比方“洋房子裏住着叫化子”。民盟報告裏引用了一個統計數字,萬州區移民中的“零就業”家庭佔40%。
重慶市移民局宣傳處處長郎誠對本報記者稱,不能把城鎮居民的就業難完全歸咎於移民,這是全國性的問題。況且移民遷移後,需要一個過渡期才能穩定下來。目前,對移民的就業技能的培訓正在進行。
對農民們來說,土地是命根子,就地後靠之後的土地質量直接決定着他們的收成。溫總理視察過的兩個村莊就是如此。而在雲陽縣巴陽鎮,有一批從江邊搬到山上的“後靠移民”,人均不到一分地。
雷亨順說,“爲了保護庫區環境,國家規定25度以上的坡地必須停止開墾,已經開墾的要逐步退耕還林,人多地少的矛盾將更加突出。更嚴重的是,在原來不耕種不住人的山上蓋房、耕地、建居民點,有些地方出現滑坡,給移民生活帶來隱患,住戶需要再次搬遷。但規劃中並沒有再次搬遷的經費,這筆錢從哪來?”
各界直面“命運的遷徙”
移民問題一直被視爲關係三峽成敗的關鍵。“這不是簡單地從甲地遷到乙地,三峽移民有的甚至是命運的遷徙。”郎誠說。
中央對三峽移民的政策目標是:“搬得出、穩得住、逐步能致富”。民盟中央副主席張梅穎在與重慶市領導座談時提出,就業是民生之本,也是庫區穩定之本,應該做到每家最少解決一個人的就業問題。
專家認爲:這不外乎兩條途徑——加快勞動力輸出,發展庫區產業經濟。而後者是治本的造血之道。
爲實現這個目標,2004年,國家發改委制定了《三峽庫區經濟社會發展規劃》,這是發改委第一次針對某個地區制定的發展規劃。規劃要求,宜昌、萬州、涪陵和重慶主城區四個中心城市,將分別帶動庫首、庫腹和庫尾的經濟發展。
2005年12月,國務院副祕書長汪洋調任重慶市委書記。汪洋曾擔任過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國務院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委員。“他是帶着中央對三峽庫區的重視和發展意圖來的。”雷亨順說,“到任的第三天,書記就到了庫區——重慶現在打‘直轄牌’和‘三峽牌’。”
近日,雷亨順也把一份課題研究報告送到重慶市高層。他所在的課題組發現,三峽庫區經濟發展的最大困難在於“庫腹”——涪陵以東至巫山。以涪陵爲分界線,重慶東西部人均生產總值相差懸殊,據統計,西部渝中區是東部巫溪縣的9倍。其原因是,“庫腹”地質條件差,原有產業基礎又極爲薄弱,而庫腹地區9個區縣的淹沒人口又佔重慶庫區的87.9%。
課題組建議,要分區域分別對待重慶庫區的發展。像奉節、巫山這片地質條件脆弱的地帶,要適度開發甚至不開發,避免資源的浪費和加重生態環境的負擔;而萬州、開縣、雲陽這一帶,可以作爲庫區經濟建設的突破口,以產業鏈較長的項目——即不是一個產業環節就斷掉,而能形成一系列的產業環節,比如,從農產品到加工工業再到物流。
“我們正在努力解決這些問題,”郎誠說。自從1997年重慶直轄以來,每年市人大會議上,主管移民工作的副市長都會向人大代表作移民工作報告,就移民的安置情況、對口幫扶、就業培訓等接受代表們的審議。移民工作報告被擺在和一府兩院報告一樣重要的位置上,這在全國恐怕絕無僅有。
而移民局的工作是兩頭挑——一邊要落實上面下達的移民任務,一邊得說服安撫故土難離的移民配合遷移,加之三峽工程本身的特殊性。可以想見,這是塊硬骨頭。
“5月,三期移民要全部完成自驗,8月份接受國家工作組的驗收。”郎誠說。爲了達到156米的蓄水高度,又有一批移民離開自己的家園,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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