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地下服裝工廠裏打工的17歲女孩描述自己的遭遇:“累得睜不開眼睛,但還是得幹活!”爲摸清底細,記者深入一家地下服裝廠應聘,開始24小時打工生活。通過暗訪,記者發現每個工人每天至少要工作14個小時,而做一件活的最低工資僅爲1分錢。
“考試”過四關才準打黑工
順義龍灣屯鎮周邊地下服裝廠扎堆,工人超負作業記者應聘體驗生活
揭祕地下服裝廠·臥底
如果一個人每天5點就要起牀,一直要工作到深夜12點多,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那就是地獄啊!每天都累得睜不開眼睛,但還是得幹活。”一位在順義區龍灣屯鎮的一家地下服裝工廠裏打工的17歲女孩疲憊地描述了自己的遭遇,而據她介紹,這種把人“往死裏用的服裝廠”在當地至少還有十幾家。爲了摸清當地地下服裝廠的勞動狀況,記者喬裝改扮,深入唐洞村一家地下服裝廠應聘,從此開始不分晝夜、半飢半飽的24小時打工生活。但令記者沒想到的是,要想當上工人,需先闖過當地工廠主的四道“關卡”。
關卡一:應聘無門
農家院暗藏服裝廠門口無標不掛牌
根據打工妹的講述,記者瞭解到,順義龍灣屯鎮一帶的地下服裝廠較多。因此,記者把暗訪目標選在了龍灣屯鎮。在經過仔細謀劃後,兩名記者穿上了樸素的服裝,帶上了簡單行李,扮成了剛來北京的打工妹。
打扮停當,記者登上了一輛開往龍灣屯鎮的小巴。在經過了兩個多小時的顛簸、睡了一覺又一覺後,記者終於踏上龍灣屯鎮的一條主幹馬路。馬路的兩旁多爲小型的超市和商店,看上去並沒有一家服裝廠。但路邊的村民告訴記者,此地爲龍灣屯鎮,往北邊和西邊走都可以找到服裝廠。
記者開始沿着馬路朝西走,但只在一條小路上看到了一家較大的服裝廠,據村民講,這家服裝廠是大隊開的,廠子不小,但如果沒有熟人,很難分到好活,如果想找好活幹,還得找私人開的地下服裝廠。於是,記者繼續往前走尋找私人服裝廠。
一路上,記者分別爲彼此取了兩個簡單上口的假名“張雪”和“王麗”。在經過一系列的打聽後,記者從村民們的口中得知,一家由本地村民開的服裝廠正在招人,還包吃包住。走過幾條七拐八扭的鄉間小路,擺脫幾條兇惡咆哮的農家狗,終於找到了這家所謂的服裝廠。從外表看上去,這家服裝廠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家小院,外面沒有任何工廠的標識,如果事先不知道,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就是服裝廠,只有走進去的人才會發現,裏面是別有洞天。據村民們講,龍灣屯鎮的私人服裝廠幾乎都是這樣的,“還掛啥牌子呀?不是多此一舉嗎!”
關卡二:廠主審查
倚靠門口不言聲警惕打量求職者
記者站在門口打了幾聲招呼,從院子裏走出一名大約四十幾歲的婦女。事後記者瞭解到,她就是這個服裝廠的老闆娘。她倚在門口,警惕而又疑惑地將記者上下打量了一番,並不發一言。
記者主動走上前去問道:“咱們這兒缺人嗎?我們倆想找點活兒幹。”爲了讓對方相信自己的打工妹身份,記者特意操着一口帶有濃重口音的東北話。一聽記者是來找活的,老闆娘立刻來了興趣,往地上一蹲,問道:“你們這是哪兒人啊?”看到招工有門,記者立刻一左一右蹲在她身旁和老闆娘套起了近乎:“我是東北的,她是北京郊區的。”“你們這兒怎麼不掛牌子,找起來特別費事。”“沒辦營業執照掛啥牌子呀,辦個營業執照麻煩着呢,哪能像現在這樣省心啊?怎麼着,你們倆想找活兒幹嗎?”
“我們當過保姆和飯店服務員,手頭兒都挺利落,現在沒工作了。您看我們行嗎?”在瞭解了記者以前的“打工經歷”後,老闆娘很爽快地表示:“在我這兒幹可以,但是必須幹到年底,醜話說在前頭,如果幹兩天就走,可不給工錢。”
記者詢問工資待遇如何,她表示,第一個月每人300塊錢,還要從裏面扣除70塊錢的飯補,也就是每人230塊錢,第二個月就按件計算了,多勞多得。“你們可得吃得了苦呀”,她表示,每天上工的時間是早上7點到晚上10點,晚10點是規定時間,如果想繼續幹也可以。記者表示,以前並沒有做過服裝方面的活兒,不知道能不能幹得了,她立即說:“沒事,一學就會,前兩天我們這兒有個女工把她妹妹也推薦過來了,昨天來的,今天就開始上縫紉機幹活兒了。”記者表示可以接受,老闆娘隨後表示,可以先到車間看看做工流程再說。
關卡三:先期體驗
滿屋棉絮飛舞,工人滿頭大汗
記者隨老闆娘走進小院,才發現農家院裏面暗藏玄機。院內雜草叢生,中央及角落堆滿了塑料袋,做衣服用的蓬鬆棉和布料也胡亂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院子裏有三間房:一間正屋,兩間廂房分置東西,其中一間用來堆放雜物,另一間廂房內,已做好的衣服亂七八糟地擺了一桌,一男一女兩名工人正操着剪刀剪掉上面多餘的棉絮。這時,老闆娘招呼記者進入了作爲車間的正房,棉絮浮在空氣裏,四處飛散,多臺縫紉機與幾個佈滿污泥的吊扇一起轟隆作響。雖然屋子敞着門,但是屋裏的工人仍然是滿頭大汗。
記者觀察到,這個房屋大約80平方米左右,呈一個狹長的長方形,中間16臺縫紉機圍成一圈,位置緊湊,兩排之間只隔了半米左右的空隙,大約10名工人正在緊張工作,看上去都很年輕,其中有一名男工,其餘都是女工。同院內相似,屋內淨是塵土的地上也到處堆滿了已做好的衣服袖子、前身等零部件,以及棉花、布片等原材料,幾乎沒有立足之地。棉服做好後,成捆堆在地上,幾名工人起身去院子裏拿東西時,來回就踩在乾淨的棉服上。門口一張桌子上立着熨斗,老闆娘從地上抄起成捆的衣服熨燙。
記者走上前去表示,願意在此工作,並詢問可以做些什麼活兒,而此時,剛剛還十分熱情的老闆娘卻表示讓記者多看看再下定論。大約過了5分鐘左右,記者再次找到正在責罵工人的老闆娘,表示已經考慮清楚,可以立即投入工作,但老闆娘始終不置一詞。
關卡四:遭遇面試
說聲“我願意吃苦”老闆直接讓上崗
正在記者等待老闆娘答覆時,一輛小型麪包車開進了院落,從車上走下一名大約40多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進屋內。這時,老闆娘迎了上去說:“這兩個小孩兒要在咱們這兒幹活。”老闆把記者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將記者帶入屋子一端的一個小隔間內,圍繞記者以前打工的經歷開始了“面試”。
記者表示,只有初中學歷,以前曾經幹過保姆和飯店服務員。老闆隨即問到,以前的活兒都工作到幾點。記者表示飯店服務員要跟着客人走,客人散了纔可以休息。“幹這行特別苦你們能受得了嗎?”記者回應說:“以前都是賣苦力,歲數也大了,還是想學點手藝,苦點兒就苦點兒唄。”
他表示,在這兒幹活就是時間較長,從早上7點幹到晚上10點,但是過了10點後好多工人趕都趕不走,非要繼續幹,有的要幹到凌晨一兩點鐘。對於第一個月230元錢的工資,他解釋說,第二個月就可以按計件算錢了,別的服裝廠也都是這樣。記者表示可以接受後,老闆立即讓記者開始學習縫紉機。就這樣,在沒有檢查記者身份證、沒有確認記者年齡之後,老闆便招收記者成爲他工廠內的女工,連記者預先準備好的假名都沒有派上用場,一直到24小時後記者離開,兩位東家始終沒有問過記者姓甚名誰。
臥底歷險:爛布裹相機差點被識破
從進入車間時起,記者就將相機藏在包裏。但第一天下午記者發現,工人之間的距離特別近,老闆和老闆娘也不時地在車間內巡視,因此要把相機從包中拿出來進行直接拍攝很有可能被發現。
第一天晚上回到宿舍後,記者看到晚上11點多才從工廠回到宿舍的女工依然在宿舍角落製作第二天要用的尼龍袖口,記者站起來假裝伸懶腰,將另一人圍住,擋住了身後女工的視線,另外一人趕緊按下快門,之後將相機快速塞進包裏。
第二天上午上工時,由於兩名記者相距較遠,因此按照事先的商定,一名記者試圖從包裏掏出相機照完後立即塞回包裏,可是每當記者掏相機時,旁邊的打工妹總是看着記者,幾次拍照都沒有成功。
於是,計劃迫不得已改變,一名記者將相機隱藏在一堆破布當中,坐到正在假裝做活的另一名記者身旁,“你看這麼做對嗎?我總是做不好。”“我也是,那應該怎麼辦啊?”“不知道啊。”記者一邊無話找話假裝研究怎麼做工,一邊用餘光觀察周圍情況,但幾次試圖拍照時,都有對面女工擡起頭來,而此時老闆進來巡視,記者只好退回原座位繼續幹活。
隔了十幾分鍾後,記者尋找機會故伎重施。爲做好掩護,一名記者情急之中抓起一件已經做好的棉服芯成品,站了起來,舉到另一名記者跟前,說:“你看這活兒做得多好。”這時這件棉服芯正好遮住另一名記者的手,使得她得以迅速舉起相機,成功拍了幾張照片,拍完後又趕快各自歸位,用縫紉機的轟隆聲遮掩緊張激動的情緒。
經過記者24小時臥底體驗,這些私人服裝廠打工妹的真實生活狀態逐漸浮出水面——每天早上7點上工,凌晨1點左右才睡下;所謂工廠,其實開在一戶農家院中,根本沒有營業執照;第一個月230元錢的淨剩工資;做出一件活兒最高提2毛6分錢,最低1分錢;10個人擠在三張牀上睡覺;每天兩餐的主食是沒有肉的芹菜餡兒包子……在暗訪過程中記者發現,這些只有十七八歲的花季少女在習慣了每天幾乎只有做工和吃飯的生活後,對於未來和現在早已失去了激情和幻想。
工作從早到晚如奔命
早上六點起牀,許多工人一直要幹到夜裏一兩點鐘。
回到宿舍還得加班
下午,兩名記者分別被領到兩臺縫紉機前,老闆指派了一名熟練女工教記者怎樣使縫紉機。這名女工簡單教了記者使用方法後離開,並分給了記者一些邊角餘料。記者就開始在這些布上練習。
記者觀察到,這裏每名工人都面容疲憊,但手裏的活兒依然速度不減,每個人都低頭不語,緊張地忙着幹活,只有當記者詢問時才勉爲其難地應答一兩句。
在不間斷踩3個小時的縫紉機後,大約晚上7點左右,老闆宣佈可以去吃晚飯了,女工們迅速離開前往住處吃飯。在吃飯的過程中,老闆娘告訴記者,晚飯後沒有休息時間,吃完飯就趕快回到車間工作。大部分女工都用20分鐘左右時間吃完了飯,陸續回到車間繼續工作。夜幕降臨後,儘管車間開着兩頂吊扇,但十多臺機器散發的熱量、悶熱的天氣、白熾燈的烘烤依然使整個車間彷彿蒸籠一樣。
10點下班還有人幹
晚上10點以後,記者看到每名工人在一天的工作後已經疲憊不堪。這時,有幾名女工陸續離開,但仍然有四五名工人在繼續工作,大約佔到工人數的一半。記者隨一名女工前往住處,中途她告訴記者,有許多工人都工作到夜裏一兩點鐘纔回來。“說是10點就可以走了,可是那些手慢的,幹不完活的,還得繼續在那兒幹。”她說,如果一名工人幹不完她的那部分活兒,老闆就會派別人幹她的活兒,這樣別人就把她的錢掙走了,她掙的就少了。正因爲如此,許多工人每晚都要加班加點,甚至到夜裏一兩點鐘。而且每週也沒有休息日,天天重複同樣的程序。
記者回到住處後看到,大部分女工都在抓緊時間洗衣服、看電視、洗漱。大約夜裏12點左右,留在車間工作的女工才陸續回到住處。而有兩名女工回到住處後立刻從門口的一個大塑料袋中掏出幾捆外形類似於圓筒襪的厚尼龍,剪成一段一段的。她們告訴記者,這是第二天要用的縫袖口的東西。凌晨1點左右,在最後回來的女工洗完衣服後,女工們纔開始休息。
記者計算了一下,每個工人至少每天要工作14個小時,個別人可能工作16個小時。
工資:一件活掙一兩分
按工序分工,一件活最低1分錢,最高2毛6分錢。
記者在車間看到,每名工人都負責不同的工序。有的工人負責“納袖”,即把棉花和布片合在一起納成一隻袖子,有的工人負責“納前身”,有的負責“納後背”,有的負責“合裉”,即把袖和前身合在一起;其餘的爲縫合單層裏子、軋菱形塊、縫衣服口袋、縫紐襻等工序。
記者從一名資格較老的工人處瞭解到,這些道工序裏最低的爲每件一分錢,如縫紐襻等;而縫合一個整件的棉服心爲2毛6分錢,是最高的,但很少有人能夠完成整件的,都是分工序合作完成。而納兩個袖子爲1毛2分錢,納一個前身上段爲7分錢,縫合一件整件的單層裏子爲1毛7分錢,軋菱形塊爲2毛5分錢,但這個活兒需要技術熟練的工人來幹,記者看到,目前幹這道工序的是那名幹了3年的“元老”。她告訴記者,不同的工序一般每個人每天要出200到300件左右,那些幹得好的,每個月能掙到1100或者1200元,一般的能掙到500元左右。因此,爲了多掙錢,他們寧願每天加班加點工作。
一名女工告訴記者,這還是有活兒乾的時候,沒活兒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多。“我來的時候沒什麼活兒幹,拿了兩個月的230元錢。”
這些棉服心上都縫合着拼音爲“shuangyi”的標籤,質量特別差,蓬鬆棉只有薄薄的一層,做工也很粗糙。記者從一位女工處瞭解到,每件棉服芯成品大概能賣3元錢,而完成一件大約需要十五六道工序,而老闆大約支付工人2元工錢,因此,算下來每件淨賺1元左右。記者從老闆處瞭解,工人們大概每天能加工出200到300件,大概一個月能生產出6000到7000件。
工人:全是外來打工妹
幾乎都是初中文化,一般十七八歲,最大的不過21歲
記者通過和這些打工妹聊天瞭解到,這家服裝廠的十多名工人中,有兩人來自於河南,大部分人都來自河北省邯鄲的同一個村莊。一個打工妹告訴記者,她們都是通過相互介紹來到這裏打工的。她小聲地問記者:“你倆多大了?也剛初中畢業吧?”她說,她們幾乎都是初中文化水平,一般都只有十七八歲,最大的也不過才21歲,目前,在這裏幹活時間最長的已有3年,最短的只有1天。坐在記者對面的小女孩,從她的身材、面容可以看出,這個女孩僅僅十四五歲。
記者注意到,廠裏的男工做起針線活兒來毫不含糊,但還是會時不時被老闆厲聲訓斥針腳不平。在幹活的過程中記者看到,一名女工隔了幾個工友,偷偷傳話給他:“這隻商標你又縫錯了!”說完,趁老闆不注意,麻利地挑開線頭,幫他重新縫合起來。
從和大多數工人的聊天中記者發現,“勤快”似乎是每個人心中牢記的關鍵詞。包括在記者做活期間,不斷有旁邊的工人提醒記者,在這裏,掙錢多少與勤快與否有很大關係,“最好儘可能又快又多地做!”
辭職結算:打工一天倒扣記者5元錢
儘管記者十分小心,但是拍攝照片的過程還是引起了老闆和老闆娘對於記者不努力工作的不滿,以及對面一位女工的注意。在此後的做工過程中,她時不時地用一種懷疑的眼光打量記者。眼見記者身份有可能被拆穿,第二天下午6點左右,記者決定向老闆娘辭行。記者表示,這份工作實在太苦了,不適合自己。“有話直說吧!”記者的辭工,顯然出乎老闆娘的意料。她盯住記者不放,並擺出一副談判的架勢,一再強調有話直說。記者只得苦笑,表示自己並無意於加薪,而且會遵循最初的約定,可以不要工錢。這時,一位打工妹走了過來,勸告記者說:“好好幹,一定會掙到錢的。”
記者沉默不語,這時老闆娘突然發話,“你們要走是吧?行!你們在我這兒吃了兩頓飯,給我5塊錢吧。”兩名記者面面相覷,爲脫身,只好掏出5塊錢交給了對方,提起行李走出大門,24小時“臥底”生活就此畫上句號。
娛樂:手掌大電視不停搖天線
宿舍的桌上有一臺成人手掌大小的微型電視機,可以說是女工們唯一的娛樂了。下工後雖然已經近夜間11點了,而電視信號又不好,需要不停地搖動天線才勉強看清圖像,但幾名女工依然擠在電視前,目不轉睛地觀看節目。看到心愛的明星出現,幾名女工忍不住高興地小聲尖叫起來,這可以說是她們一天內發自真心的交流。
記者手記:花季女工機械銷蝕激情
短短一天時間臥底打工,我們笨手笨腳,不僅扎破了手指,還弄斷了人家兩根針。這些工友十分友善,我們初來乍到時,一個女孩落落大方地歡迎我們加入,鼓勵兩個故意麪露怯色的新人,讓人感覺心頭暖暖的。就在結束採訪前不久,坐在我們旁邊的女孩還在耐心教我們如何不使縫紉機斷線。她擔心地說:“你倆趕快練好吧,馬上要安排幹活了。”但我們沒打算久待,始終聽得心不在焉,錯誤不斷。然而,面對我們“是否滿意現在的生活”、“有沒有打算從這裏走出去”等種種疑問,她們茫然地搖頭,表示不滿意,又從未想過以後。
證件、技術、姓名……在此都不重要,直到我們離開,彼此之間仍以“你你你”或“哎哎哎”相稱,且由於逗留時間短暫,幾乎不沾油腥的飯食不足以使我們體會爲什麼用不了幾個小時就會飢腸轆轆。夏天的夜晚,工廠裏燥熱難耐,一臺破舊的收音機播放着過時的流行歌曲,幾個打工妹隨之輕聲附和,直至樂音淹沒在縫紉機與電風扇共同發出的嗡嗡聲響中。壓抑,無人可以交談,只能剔除思想,機械地幹活:1件、2件、10件、100件、200件……永無止境。我們必須承認,暗訪期間,不安全感與安全感總是交替出現,而恐慌既來自擔心暴露真實身份,又來自扮演角色所帶來的困惑。
打工遭遇:兩頓飯吃仨黑“麪糰”
晚上7點鐘,晚飯時間到了。記者跟隨一位打工妹走進一條狹窄的衚衕,她指着一座破落的農家院說,這就是我們的宿舍。記者走進去看到,院內雜草叢生,好像很久沒收拾過,三間平房,有兩間是宿舍,另外一間爲廚房。
記者走進其中較大的一間,房間大約有十二三平方米左右,靠窗並排擺放着兩張大牀,一張單人牀擺在屋子中央。屋裏空地兒堆放着行李以及成箱的方便麪。據一位打工妹介紹,兩張牀上共睡7個人,單人牀則要擠兩個人。至於男工,並不住在這裏,而是住在記者白天所見的廠房中那間只有兩張桌子的屋子裏,把兩張桌子一拼,就是牀了。
當天的晚飯是芹菜餡兒包子,大個兒的黑黑的“麪糰”堆滿了一屜,廚房裏蒼蠅密集,在已經掀開蓋兒的籠屜上方盤旋,時不時在鍋裏的食物上落腳,但大家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等記者去拿時,包子已經所剩無幾。
記者咬了一口,覺得實在難以下嚥,想起進廠時老闆娘給記者打的“預防針”:“醜話說在前頭,可別嫌飯不好吃,吃多少拿多少,要是吃不了扔了,別讓我逮着!都是大米白麪,已經不錯了!”於是,記者捧着“麪糰”吃了個精光。
由於白天長時間的體力透支,有些女工深夜回來依然捧着飯缸泡方便麪吃,這種“夜宵”對於她們來說是對恢復體力必要的補充。
由於沒有足夠的鋪位,兩名記者擠在一個牀位上睡覺。頭頂上的吊扇發出的巨響讓記者一直擔心會不會砸下來。入夜後,記者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無一倖免地被蚊子叮了大包。幾名女工也痛癢難忍,頻頻起來開燈。一夜下來,記者感到更加疲乏了。
這裏不管早飯的,要吃得自己解決。第二天的午飯似乎“增色”了不少,有拌黃瓜和炒芹菜。記者在菜盆中仔細查看,終於發現裏面有零星幾塊肥肉,而主食依然以昨天的包子爲主,還有些花捲、饅頭。打工妹們每人盛了一小盆,吃得津津有味。
爲了支撐體力,記者兩頓飯吃了三個包子。打工妹們說,這些包子每頓都會加熱給她們吃,直到吃完爲止。
管理部門:標準工時每日工作8小時
記者以舉報者的身份致電順義勞動局。從勞動監察部門瞭解到,根據最新的《北京市最低工資標準》,每月不低於640元,而每月230元的工資違反了《北京市最低工資標準》。至於每天至少工作14小時的工時,勞動監察部門表示,如果該工廠沒有到相關部門申請綜合計算工時工作制,則應符合標準工時制,即實行每日工作8小時的工作制度。
非法經營:接到舉報會查處
記者隨即撥通了順義工商局的電話,一名工作人員表示,對於龍灣屯鎮地區出現隱蔽的不掛牌子的私人服裝廠並不知情,但只要沒有執照,就屬非法經營,接到舉報後會責令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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