鏑樓復建引發爭議,贊成者認爲這是搶救性保護,反對者認爲這是製造假古董
7月18日下午,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烈日下,突兀的中華門城堡泛出刺眼的光,“天熱,來的遊客少,現在是淡季啊”,城堡二樓藏兵洞裏一位紀念品攤主隨口說道。
藏兵洞內雖沒有空調,卻陰涼異常——和許多其它古建築一樣,洞內透出股股涼氣,但這並沒有給商販們帶來人氣,在和兩名遊人就一把扇子討價還價時,攤主一再強調,這是她今天的第一筆生意。7月12日,南京城內多家媒體報道:中華門城堡鏑(音di)樓有望復建。不知,這樣的消息對在此謀生的商販們意味着什麼?
中華門城堡鏑樓的復建,古都南京一根敏感的神經。贊成者認爲這是對文物的搶救性保護,而反對者則認爲應該保持文物的現狀,否則的話,即使建起來也是個假古董。
有爭議的鏑樓復建
7月12日,南京多家媒體向外界披露,中華門城堡鏑樓有望復建。鏑樓,在一些報道中被稱爲“敵樓”,甚至就連中華門城堡景區內的一些標示牌上也寫成“敵樓”,實際上,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錯字。
“鏑”在詞典裏的解釋是箭頭,也指箭。顧名思義,鏑樓也是箭樓,因其木質結構可擋箭,也可用於眺望。中華門城堡上的鏑樓是一座由城堡中軸對稱展開的建築,據景區內的說明,鏑樓於清嘉慶年間倒塌並復建,在1937年日軍入侵南京時再次被毀。
自那以後,中華門城堡展示給世人的便是我們現在所見的情形:城堡上部平坦無垣,成了一個偌大的平臺。
中華門的這個形象深留在了南京市民和遊人心中。有心的人們也只能對着平臺在腦中搭起一個鏑樓,設想着一個鏑樓尚在的雄偉景象。
但想象卻可能要成爲現實,據7月12日相關媒體的報道,在前一天召開的南京市服務業工作座談會上,復建中華門鏑樓被作爲項目之一向外公佈。實際上,重建中華門鏑樓的呼聲一直都有,在今年初兩會召開期間,市政協委員汪椿祜先生就曾在發言中呼籲復建中華門鏑樓,這一建議被媒體廣泛報道。
南京大學文化與自然遺產研究所賀雲翱教授告訴記者,中華門城堡鏑樓復建與否的爭論長期以來一直存在。這可能與中華門的特殊地位不無關係,也多少讓人有些尷尬——中華門城堡是保存較爲完好的城牆段之一。
“主張復建的人之所以主張,就是因爲中華門城堡處於鬧市區,復建鏑樓可以彰顯‘古都文化’,而反對者,或者說是持保守觀點的人也同樣認爲,正是因爲其位置太過‘中心’,所以絕對不能搞個假古董出來。”
賀教授和記者開玩笑:“如果中華門不是在這兒,是在一個邊角里,說不定早就復建好了。”
用所處位置的“熱鬧”與否給中華門城堡定位可能過於簡單了一些,賀雲翱教授告訴記者,自南京成爲城市的1500年以來,中華門城堡所處的位置就一直位於城市的中軸線上,“也是一個景觀和歷史建築集中呈現的地方”。
“中華門城堡不僅是我們所看到的一個交通樞紐,更是一個觀賞的樞紐,”賀雲翱說。中華門管理所的負責人張女士對自己管轄的這個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定位是:“南京的南大門。”
在各方這樣的判斷下,中華門城堡鏑樓復建與否成了非常敏感的問題。從中華門城堡上向南看,有一座高塔,那是被稱爲世界奇蹟的大報恩寺塔,但那是以前。在復建時大報恩寺塔被冠以了“利益至上”及“假古董”之名。
這也是中華門城堡鏑樓復建無法迴避的問題。
建起來是個“假古董”?
南京市政協委員汪椿祜是農工民主黨南京市委的副主委,也是中華門城堡鏑樓復建的推動者之一。
汪椿祜先生告訴記者,2004至2005年,南京市政協組織專家對現存明城牆進行詳細的考察、調研,去年9月30日,市政協聯合調查組整理出《關於明城牆保護及其風光帶建設的調研報告》。
這份調研報告曾單獨提及中華門城堡鏑樓復建問題,報告稱,如果能按照明代建築風格復建中華門城樓,“就能再現明城牆宏偉壯觀的風采,更能彰顯南京古都風貌,同時還可以利用該建築作‘南京城垣史博物館’或‘南京城市建築展覽館’之用,可謂一舉多得。”但汪椿祜也承認,這是一個在爭議中產生的設想。
“你們去中華門城堡,會不會發覺缺點什麼?”在他的辦公室裏,汪椿祜反問記者,“對,就是缺少了精、氣、神。”汪椿祜認爲這是南京明城牆所面臨的一個共性問題,“沒有鏑樓,城牆給人的感覺是不完整的,對體現明城牆的文物、文化價值是個遺憾。”這是一個會讓初聽者覺得驚訝的設想,汪稱,他自己的思想認識也發生着變化。
“我最初也認爲,保存文物現狀是惟一選擇,”汪椿祜稱,在經過學習和調查之後,他的觀點發生了變化。
他將文物保護分爲了兩種情形,一種是消極被動的保護,與之相對應的是積極主動的保護。“被動的保護主要是維持文物現狀,一些搶救性的針對文保單位的保護,”他稱,這當然是必須的,但這“只是文保的底線,我們想推動的是整體性、全面、主動的保護。”
這個觀點是汪椿祜先生下決心推動中華門城堡鏑樓復建的“理論依據”。
但在推動的過程中,汪椿祜也遇到了阻力,因爲保持原狀的維持性文物保護無論在學術界和實踐中都是“主流”。他反駁的例子是,“被日軍毀壞前的鏑樓是清朝建起的,如果沒有被毀留到了現在,還是不是文物?”
他的意思是,如果清朝建的鏑樓是文物,那麼以現在的經濟發展程度,完全可以建起一個明朝樣式、工藝的鏑樓,那它也可以成爲一個文物。
南大文化與自然遺產研究所賀雲翱教授也持類似觀點,他稱,目前相當一些文保單位,甚至一些世遺單位的建築都是復建而來,“有民國時期的,也有解放後復建的,但這些復建建築都得到了‘世遺’的認可。”
在學術界的長期爭論中,能否復建並沒有一個定論。這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在當時質疑大報恩寺塔是“假古董”時,有人稱之爲“鋼筋混凝土建起的現代化建築。”中華門城堡鏑樓會不會面臨同樣的指責?
是否復建尚未定論
汪椿祜認爲,“以前人們談到古建築的保護,遵循‘修舊如舊’的原則,而我主張‘修舊如故’,所謂‘故’,不是說修過的建築越破越好,越爛越好,而是要恢復古建築在建成之初的本來面貌、體量,恢復它舊日的繁華。”
“鏑樓復建前,要全面考察、研究明城牆的建築史料,掌握明代建築的風格、工藝、用料等詳細資料,以此爲基礎的復建纔會杜絕出現‘假古董’,這纔是城牆生命的延續。”
可能是對這一敏感問題的謹慎,受訪的另一位專家表達了類似的觀點,“必須首先要考慮的是科學性的問題,對體量的控制、工藝和材料的精細要求都是必需的。”
賀雲翱教授則認爲,復建除了鏑樓本身的精細外,還需要考慮城牆的承受能力,“經過600年,需要考慮城牆的承重,地質結構,需要做精密測算。”
他告訴記者,依現有的史料,有文獻記載了明朝中華門鏑樓的文字資料,也有一些圖冊史料記載了中華門鏑樓的樣式,但主要是外觀的。“但對現存的一些明代建築的分析,用明朝工藝復原鏑樓也不是不可行的。”
“我不主張草率上馬,我們要搞‘精品工程’”,汪椿祜一再強調。
中華門管理所負責人張女士對復建的問題毫不猶豫:“我們當然贊成復建,這樣做不僅可以改善中華門的整體景觀,改善南京核心旅遊區的接待水平,形成南京旅遊新的亮點,同時也會相應提高中華門的旅遊收入。”
景區藏兵洞內的商販聽聞此消息時的第一反映是,“遊客會多了”。這可能是鏑樓復建後看得見的變化,賀雲翱則希望復建後的鏑樓能起到“提供真實全面建築文化,並使之延續”的作用。
雖然中華門管理所稱現在還未得到任何有關復建鏑樓的消息,但據汪椿祜透露,有關主管部門的觀點已經鬆動:“之前對復建鏑樓持反對態度,現在已經認可。”
新聞鏈接:中華門城堡
中華門城堡外臨長幹橋,內依鎮淮橋,集金陵古城坦之大成,列世界古城堡之最。目前爲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中華門,始稱聚寶門,形似陶甕,又稱甕城,一九三一年改名爲中華門,它修建於元至正二十六年至明洪武十九年(公元一三六六年至一一三八年),在南唐都城正南門基礎上擴建而成。中華門佈局嚴、構造獨特,有三道甕城、四道券門貫通,各券六均有能上下啓動的“千斤閘“和迅速降落,切斷退路,伏兵四出,分別殲滅,恰如甕中捉鱉。城堡分爲三層,最三層的木結構”鏑樓“現已不復存在,東、西兩邊馬道直達城頭,整個城共有二十七個藏兵洞,可以藏兵三千餘人。”藏兵洞輥我國古城堡中獨特的建築,在古代戰爭國對物資的儲備和兵源設伏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中華門城堡,南北深128米,東西寬118.45OY ,總面積15168平方米,城牆最高處達21.45米,整個建築用石灰、桐油和糯米汁作黏合劑,極爲堅固,現已成爲研究我國古代軍事設施的重要實物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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