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暉貼在宿舍大門上的告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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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暉其人其事
今年7月下旬,中共陝西宜君縣委書記熊暉在宿舍大門上張貼了一張“告示”,爲防止部分幹部在鄉鎮領導班子換屆之際跑官要官,防止個別領導幹部說情當“說客”,“告示”坦言:要官別找我。
2006年6月,熊暉被任命爲宜君縣委書記。此前,他在宜君縣縣長的任上已幹了3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學者背景——在2001年4月前,他是陝西省委黨校的一名副教授,曾任黨建教研室主任。他寫過教材,編過書,以前講課,講的內容就是“如何當好縣委書記”。
《華商報》記者就此與他進行了深入對話。
關於貼告示
記者:爲什麼有那麼多人找你?
熊暉:老百姓也好,幹部也好,都把一把手看得很高,有時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了一把手。傳統文化裏,人們好像需要救世主,需要清官。我一直試圖減少自己的個人行爲,還是要拿制度辦事。
記者:當初怎麼想到要貼告示呢?
熊暉:其實早就有人做過了。以前我還做黨建研究時,就知道有個老同志,每年買張火車票,到蘭州親戚家去躲過年,爲了避開那些上門的人。我也是受他們的啓發。
記者:你躲過嗎?
熊暉:我也躲。我最反對別人上我家的。可總有些人,花好大的代價跑到西安,我不讓進門吧,不近人情。讓進門吧,帶這帶那,有些東西,顯然是超越普通情意的。這對我是一種負擔,逢年過節,我都關掉手機。可現在的人哪,韌性都非常強,有人託了一大圈人還要來。有時我還經常接到一些短信、莫名其妙的電話等。
記者:你貼告示的目的是什麼?
熊暉:我是善意的。我想保護我的道德底線,維護好我的精神家園。
記者:以後還會這樣做嗎?
熊暉:其實這件事起到了這個作用,任務已經完成了,應該把它拿下來了。也許我後來還會出安民告示。中秋節,春節等。我想以後再貼的時候,可能大家就不這麼關注了吧。
記者:有評論認爲,你的行爲是爲了抗爭扭曲的官場生態?
熊暉:這言重啦。兩方面都不對頭。從我個人來說,我能走上今天的這個崗位,說明我的素質,我的基本品質組織上是認可的,但是也不能把我拔得很高。另外,宜君也不是暗無天日。這裏民風淳樸,幹部也都很淳樸。有沒有人通過這種方式謀取利益呢,我想個別人有這種想法。我這個告示,是對他們的勸阻,更重要的是對我自己的一個警醒。我是維護我自己,也許我是把大家的覺悟想得太低了。
關於自己
記者:你覺得自己境界高嗎?
熊暉:一般。這是我個人的事,和境界聯繫起來不好。我就是個一般人,有時可能顯得自大一些吧。
記者:什麼是你的道德底線?
熊暉:國法、天理、人情——如果三者矛盾了,按順序來。
記者:老百姓找你怎麼辦?
熊暉:老百姓找也要按程序做,找來了也要看是否符合政策。比如進人我們有一套制度,逢進必考。還是要用制度說話,憐憫代替不了制度。憐憫只能解決個別老百姓的問題,要解決所有老百姓的問題,還要靠發展和制度。
記者:你的工資高嗎?
熊暉:1300元錢。
記者:這麼低?
熊暉:但我們工資含金量比較高,“工資基本不花”。你看我住在宿舍,不掏水電費吧,出門坐車不花錢吧。兩雙皮鞋穿3年,總可以吧。我也剖析自己,雖然工資不高,但給我的待遇,我已經很滿足了,這也是自律的前提。
記者:約束你的是什麼東西?
熊暉:我自己不能說世界觀很高尚。但我有科學觀。可能是因爲長期從事理論工作吧,我是個很理性的人。上班時間我都在辦公室,那個告示是針對8小時以外的。從2003年到現在,我讀了82本書,有時也在網上看。包括中國曆代官吏制度,政治思想史,名人傳記等。
記者:你怕什麼?
熊暉:我畏懼羣衆說我不好。當然也畏懼上級機關、領導,他們決定我的命運。反面典型太多了。作爲這樣的崗位,給你這麼大的權力,組織上把你當人,羣衆把你當人,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把自己當人。
記者:你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熊暉:個人努力很重要,我的每一步也是付出很大代價的。我上5年學都是帶工資的。現在提供給我的待遇,還不都是組織給我的嗎?你如果是個普通老百姓,哪有車坐?哪有一個月四五百元的電話費打?哪有公飯吃?
關於潛規則
記者:有人說你的行爲揭開了官場的潛規則,你怎麼看?
熊暉:你說它有,它肯定有,說沒有是不現實的。對我來說,很多潛規則,如果不影響我正常履行職責,過去的一些傳統習慣啊,我也願意遵守,而且儘可能地把它們變成顯規則。但如果它們直接影響了我履行職務,影響了我處理問題的公正性,那我只當不知道這個潛規則。你們願意遵守就去遵守吧。我不就是個不成熟嘛!
記者:那你怎麼處理潛規則呢?
熊暉:當潛規則直接影響我的時候,我視而不見,只當沒有。
記者:光靠你的理想和操守夠嗎?
熊暉:肯定不夠。制度也很重要。但制度再好,還是要人來做,管好自己還是最重要的。
記者:和您一樣的人多嗎?
熊暉:我不敢肯定。但大家都把自己管好了,也就好了吧。
記者:在現有的體制下,是不是對官員的要求太高了,對你的監督體制健全嗎?
熊暉:目前的體制下,監督我的體制確實不那麼健全,我只能自己監督。人要有所怕,有所畏懼。
記者:這幾年來,縣委書記爲什麼成了出事的重災區?
熊暉:還是職責範圍比較廣,運用權力範圍比較大。不像中央、省委那樣程序性很強。到縣一級,直接面對,迴旋範圍比較大,所以容易出問題……
記者:怎麼應對呢?
熊暉:要反對程序主義,也要反對不講程序。程序化就教條了,但如果沒程序就很可能沒有了約束。
記者:對你的監督主要來自哪些?
熊暉:主要來自上級。經常要彙報,爲了逃避懲罰我要把自己的事做好。我覺得做的事還是要能見人。我做的事情都能見得人,見得人本身就是一個接受監督的問題。
記者:你的從政理想是什麼?
熊暉:希望自己達到什麼程度?沒有設計。能幹什麼就幹什麼。以我的教育,以我的成熟程度吧,組織安排我做什麼就做什麼。其實我更希望晚年能去教教書,做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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