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欄目8月25日播出“災後心理救援”,以下爲節目實錄:
演播室主持人敬一丹:
首先向您介紹8月21號《焦點訪談》節目的反饋。這一天的《焦點訪談》以《喪事上跳起脫衣舞》爲題,報道了江蘇省東海縣溫泉鎮一些人在喪事上進行脫衣舞表演的問題。節目引起公安部和江蘇省的高度重視,公安部部長助理孫永波做出批示,要求江蘇省公安機關迅速開展調查處理工作。江蘇省公安廳廳長黃明打電話給連雲港公安局,要求嚴肅處理。東海縣委縣政府也在節目播出的當天晚上召開緊急會議,連夜採取措施全面調查處理。目前,4名涉及色情表演的組織實施者被刑事拘留,1名行政拘留,另有16名監督不力、工作失職的相關人員被給予黨紀、政紀處分。
此外,江蘇省公安廳還連夜下發通知,要求全省各地公安機關切實加強農村地區社會治安管理工作,及時查處新滋生的各類醜惡現象,並會同文化管理部門,對各種淫穢色情表演活動依法作出處理。
觀衆朋友,前一段時間,我們不時聽到災害的消息。您現在在屏幕上看到的就是災後的情景。看得見的是殘垣斷壁,看不見的是人們的心理創傷,無論是自然災害,還是人爲災害,都會使人親歷悲劇,目睹傷亡和毀滅。受損的家園早晚可以重建,受傷的身體也許可以治癒,但是人們心靈的創傷卻深深的、久久的是一種隱痛。最近在“桑美”颱風過後,有一支特別的醫療隊來到了災區,這支醫療隊要醫治的就是災後人們的心靈創傷。
字幕顯示:
8月10日下午5點25分,最大風力超過十七級的超強颱風“桑美”在浙江省蒼南縣登陸。在浙江共造成193人死亡,11人失蹤,3.9萬房屋倒塌,數千人受傷。
解說:
這裏是蒼南縣馬佔鎮的後縣村,8月10號這天,颱風從這裏登陸後,幾乎將整個村子夷爲平地。颱風過後,村裏的人都已經被當地政府撤離安置,可在一片廢墟中,卻有一位老人呆坐在那裏。村民們說她叫陳細玉,今年67歲,颱風不僅摧毀了她的家,而且還奪走了她12歲孫子的生命,陳細玉至今也難以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孫子就這樣離開了她。
樑飛福陳細玉的外孫:
(我外婆)不承認這個事實,說話總是胡言亂語,和我表弟去山上採茶葉了。
解說:
颱風過後,陳細玉不吃不喝,也不和人說話,她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回到這個已成廢墟的家,一邊哭着一邊找尋孫子的遺物。陳細玉的狀態讓她的家人焦急萬分,卻又無可奈何。8月14日,村支書帶着兩名年輕人來到她的身邊,說是省裏派來幫助她的人。
心理諮詢師:
當時你知道不知道他已經不在了呢?
陳細玉:
不知道。
心理諮詢師:
現在你想對孫子說些什麼話呢?
陳細玉:
天天想,當活着想。
解說:
這一問一答看上去像是普通的聊天,其實卻是兩位心理諮詢師在對悲傷的陳細玉進行心理輔導。原來在“桑美”颱風過後,浙江省衛生廳和省科協派出了一支由32名心理學碩士和博士,組成了心理危機干預隊來到蒼南縣,對陳細玉這樣有着心理創傷的人進行心理危機干預。
趙國秋浙江省心理衛生協會理事長:
我們說“悲莫大於心死”,最大的痛苦是精神上的痛苦。如果說我們不能有效地去幹預他,我們知道急性抑鬱到了嚴重的程度,其中有一部分會選擇自殺來結束他的病程。
解說:
可是對於心理危機干預這種災後救助,絕大多數沉浸在悲傷和恐懼中的人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對於這種特殊的災後救助方式將信將疑。心理諮詢師對陳細玉的心理干預,陳細玉的外孫剛開始的時候就表示很不理解。
樑飛福:
讓她想起那些悲痛的回憶,我感覺我看不下去,可能我個人認爲沒有必要刺激她以前悲痛的回憶。
何初豔心理諮詢師:
普通老百姓這種見解太多了,所以他老覺得家裏人,比如平時很要好的一個好朋友去世了以後,他把關於好朋友的東西全部收掉,不讓他提,誰也不要向他提,那他沒法宣泄,折磨自己,然後他會通過另外一種途徑,比如發脾氣,或者本來很和善的一個人,變得脾氣暴躁的,或者另外一些東西表現出來,人總是這裏被悶住了,總要那邊宣泄的,所以說我們這個工作就是讓他正常地宣泄,而不要走旁路,走彎路。
解說:
經過心理諮詢師們一個多小時的心理干預,幾天都不和人說話的陳細玉情緒漸漸有了好轉。
樑飛福:
然後心理醫生問了一些問題,還說了一些話,她情緒穩定了,比以前穩定一些。
解說:
可是在臺風過後的蒼南縣,像陳細玉這樣因爲失去家園、親人受傷或去世而承受着巨大悲傷的人還有很多。他們通過了解傷亡和財產損失的情況後,初步確定需要干預的人羣範圍,然後在這個人羣中,通過專業的心理評估,來找到最需要心理危機干預的人。而這時,一個叫劉全的12歲的小男孩引起了心理諮詢師們格外的關注。
趙國秋:
他的那種哭泣非常地嚴重,他幾乎不會說其它的話,他就說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我媽媽。
解說:
原來在“桑美”颱風襲擊的這一夜,劉全的媽媽帶着四個孩子逃生時,不幸和三個女兒相繼被洪水捲走,小劉全眼睜睜地看着四個至親的人一個個在洪水中消失。倖存下來的劉全一直不吃不喝不睡,經過初步的交談,趙國秋髮現這個孩子倍受折磨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爲他對母親她們的死自責。
丁劉全蒼南縣橋墩鎮後隆村:
我沒有把她們拉起來,就像做夢一樣,很害怕,看見媽媽的手,又看見很多隻手。
解說:
要幫助劉全,首先要重新幫助他調整認知,還原事實的每一個環節,讓他明白四個親人的不幸遇難,並不是幼小的他能夠改變的。
丁劉全:
這裏離學校很遠。
趙國秋:
你們走出來的?
丁劉全:
走出來,走到這裏,然後下來,下來。
趙國秋:
然後走到這裏,這裏已經都是水了,是吧?
丁劉全:
是,這裏都是水。
解說:
這種叫做“事實還原”的專業方法,讓小劉全慢慢卸下了巨大的壓力,兩天來不吃不喝的他,竟然自己打開了一瓶八寶粥喝了起來。
趙國秋:
這樣事實還原以後,讓這個小孩子懂了,他那麼瘦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救得起一百多斤重的媽媽跟姐姐,不可能,所以說從責任上講,劉全是沒有的。
解說:
劉全自責的情緒得到了有效改善,心理醫生計劃五天後再來看望劉全,卻沒有想到第二天卻意外接到了劉全的求助電話。
趙國秋:
他給我打電話說,爸爸從昨天晚上回來就一直哭,一直哭到今天早上沒停過,他說我怎麼辦?他說叔叔你能不能幫幫我爸爸。
解說:
在劉全接受了心理干預的第二天,一直在外打工的父親趕回了家,面對巨大的變故,他幾次哭得昏厥過去。而劉全的這個電話卻讓趙國秋感到很欣慰。
趙國秋:
劉全會去照顧他爸爸,這是非常明顯的變化。
解說:
五天以後,趙國秋按計劃再次來到劉全家,這個年僅12歲的男孩儘管還是很悲傷,但是他已經漸漸從因自責而導致的不能控制的情緒中走了出來,他甚至還幫父親料理了母親的後事。但很快趙國秋又發現,小劉全儘管不再那麼自責了,但他依然還處在驚恐之中。
丁劉全:
夢見她們一個個的屍體,都躺在牀上,很怕。
解說:
針對劉全的情況,如何讓他放鬆,克服恐懼,成了這次干預的重點。
趙國秋:
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吸氣,然後再慢慢地吐出氣,然後在吐出氣的時候念“一”這樣子,這個對你的恐懼,就是怕都非常有效。
解說:
而這一次並不是心理醫生最後一次對劉全進行心理干預。爲了讓心理干預真正起到效果,心理危機干預小組對每一個被幹預對象都建立了詳細的檔案,並根據每個人的不同情況,定期進行3-6個月的跟蹤回訪。對於劉全,因爲年紀太小,創傷較重,趙國秋決定對他進行長期跟蹤。
趙國秋:
我們大概會在兩週以後,我們就會再來看他,以後就延長到一個月一次,三個月一次,半年一次。因爲他年齡小,才12歲,我們可能會追蹤比較長的時間,一年甚至於更長的時間。
解說:
颱風過去了一個多星期裏,這支心理危機干預小組奔波在蒼南縣四個受災最嚴重的鄉鎮,已經近300人接受了單獨的心理危機干預,還有100多有相同經歷的人接受了團體的心理輔導。可是面對颱風過後成千上萬的受災羣衆,心理諮詢師們即使馬不停蹄,也只能對極小的一部分人進行干預,爲了最大限度的去幫助更多的人,他們決定在鄉鎮幹部和醫生護士中開展最基本的心理危機干預知識培訓。
字幕顯示:
1994年 克拉瑪依特大火災
2002年 大連“5.7”空難
2003年 “非典”肆虐
2004年 “雲娜”颱風
在這些災難中都有專家進行心理危機干預。
2004年,國務院頒發了《關於進一步加強精神衛生工作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加強救災工作中的精神衛生救援”
演播室主持人敬一丹:
在災區,物質的家園正在重建,心靈的家園也需要重建。心理危機干預機制的建立,是一個國家和地區社會發展的重要標誌,它是在災難時刻對公衆的一種特殊的救助,體現的是對受災羣衆的人文關懷。今年的災害比較多,災區重建千頭萬緒,我們想,如果在災區有開朗的神情,有自信的眼神,災區和災民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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