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對我來說,忘記那場災難是不可能的。剛從世貿出來時,顧不得怕,只想趕快挽救中國日報發行公司。但事過之後越想越怕。我也因此得了9.11『後遺癥』:每天生怕再有一次這樣的浩劫發生……
孫玲玲笑對人生。圖片來源:中國日報
9.11對我最大的人生撞擊是,它震撼了我的安全感,使我領會到生命可以在瞬間消失。我時時想起一位那天遇難的朋友,我們經常同時走出健身房,同乘一部電梯。2001年9月11日早晨,我們最後一次說『再見』。一個小時後,恐怖分子劫持的飛機,從他辦公室的樓層撞進。如果我的辦公室同在那個位置上,我的生命也不會存在了。
我曾以為只有從世貿出來的人纔會受恐怖陰影的困擾。
但最近紐約時報和CBS電視臺聯合民意調查結果是:3分之2的紐約人對自己所居城市的安全狀況仍感到不安。被問到是否還記著9.11事件時,17%的人回答是每周都會想到此事,29%的人則天天都會想起那場災難,更有47%的人,時時都被那個陰影困擾。盡管人們都把: 『 生命還會繼續』掛在嘴邊,但每逢9月11日,很多人都告假休息。
對我來說,忘記那場災難是不可能的。剛從世貿出來時,顧不得怕,只想趕快挽救中國日報發行公司。但事過之後越想越怕。這5年來,公司同事們非常艱難,僅靠一份不完整的訂戶名單,慢慢找回丟失的客戶,重新恢復和建立了新的客戶檔案。我也因此得了9.11『後遺癥』。每天生怕再有一次這樣的浩劫發生,對客戶資料的保護謹慎了再謹慎,應該說過分,或可稱怪癖。每天讓工作人員一遍又一遍地存檔,輸入電腦硬盤和U盤,然後付備份,打印,分放在不同的地方收藏。一有風吹草動,如停電或見到地鐵加兵,加崗。我的第一反應是,『恐怖襲擊!』。我會馬上想到員工在什麼地方,有無危險。客戶資料收好了嗎?至今我在選擇租用辦公室時,絕不過問高層建築。看房時,首先找樓道出口在何處。
9.11之後,政府曾給世貿受害者提供了一個時期的免費諮詢,使很多人受益。這些提供專業服務的心理醫生都受過嚴格訓練,有些是幫助病人應付『人生突發事件』方面的專家。我個人覺得,有過9.11死裡逃生經歷的人,僅靠人們的安撫,同情是遠遠不夠的,尤其那些在災難中失去親人的人們。他們更需要知道如何變得堅強,如何活下去或者說,更好地活下去。讓我深感受益的是,這些心理醫生引導我面對現實,正視現實,而並非對人生的殘酷躲躲閃閃。為了給不同語種的人提供幫助,政府的心理諮詢中心都有中文,西班牙語的服務,美國紅十字會更在這方面起了積極作用。同時還有一些著名心理醫生出面義診。
5年過去了,人們對心理諮詢的需求所變化。隨著時間的消逝,很多人自認為心理創傷逐漸愈合。也有人為了生存,不可能再為得到心理安慰而誤工費時。可是大家的身心確實康復了嗎?前不久,我遇見了一位失去聯系的世貿鄰居,她一把將我摟住,紅著眼睛說:『你還活著?』我雖然沒有那麼激動,但心裡在流淚,她已經體態臃腫,全然看不出當時在健身房跑步器上的輕盈了身材了。人都是會變老,畢竟快5年了。但她失去的不是青春,而是狀態。她約我去酒吧,邊喝邊聊,被我婉拒。那時剛是上午11點。可見在她的生活中健身房已被酒吧取代。據說,9。11剛過,結婚,生孩子的人增多,人們開始更珍惜家庭和生命。可是,兩年後,酗酒發胖的人大增。應該說9.11心理創傷未能痊愈吧。
對我個人最適合的心理調整方式是參加世貿中心的互助組織。在這個關系網裡我結識了許多『難友』,大家不僅是同病相憐,而是相互提供幫助,鼓勵。每當心裡不痛快時,寫個e-mail發牢騷,馬上有人『拔刀相助』,免費提供專業諮詢。令人鼓舞的是,常有人將我們的聲音轉到更高一層。從他們中間我除了了解到自己的法律權益,還意識到了應盡的義務,職責,包括為改善人類今後的生活作貢獻。我常積極參加世貿中心組織的各種調研,如最近參與了一次有關高層建築設計和建築材料方面的調查。調查中,我必須從頭回憶離開世貿現場的慘景,很受刺激。但一想到我們的感受可能會給今後的建築改進帶來幫助,中國建築也會受益,我大感欣慰。
我相信,凡是經過9.11的人,都不會忘記那一天。如果說人們都因此變得更堅強了,是不確切的。我個人的心情時有變化,只有不斷調整,充實,纔可以從那次劫難中找到緩解。
2005年孫玲玲接受媒體采訪:
事發時,《中國日報》北美發行公司總經理孫玲玲正在『世貿』33樓辦公。她保住了性命,但公司的所有資料都隨大樓倒塌而丟失了。當記者與她取得聯系時,她說:『我太累了,我不再看美國有線新聞網,也不看任何電視新聞,我不忍心看,我不忍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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