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華盛頓馬薩諸塞大街1619號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國際問題高級研究院6層一間樸素的書房裏,“中國”的氣息無處不在。四壁書架上滿滿地排列着有關中國的各類中英文辭典、專著、文集和地圖,進進出出的各種膚色的學子們都習慣用中文打招呼。書房的主人便是美國著名中國問題專家、該大學中國項目主任戴維·藍普頓。
年屆六旬的藍教授(學生們都這麼親切地稱呼他)研究中國問題已有20多年,訪問中國不下七八十次,並且通曉中文。儘管他習慣於用英文接受採訪,但時不時會在關鍵的地方冒出幾個中文詞,以期準確地向中國記者表述自己的觀點。
每次訪華都有新收穫
“每次去中國,都有不同的感受——這麼說吧,如果隔3到6個月再去中國,我就幾乎認不出它了——變化神速呀!”上個月剛剛訪問中國的藍教授深有感觸地說,“正因爲變化快,每一次去,就會有新的收穫和感悟。而這次我最大的體會是,中國不再單單考慮如何把外國人請進來,而更多的是思考如何走向世界。”
他認爲,儘管中國還面臨着許多的內部問題,但中國正以驚人的速度加快融入世界的步伐。比如,中國向世界許多地方派遣了維和人員,而且分佈在世界各地的中國維和人員總數在聯合國安理會5個常任理事國中名列前茅,這在過去是無法想像的。與此同時,中國在全世界收購的目標不僅是能源和資源,更包括工廠、設施和實驗室等。近來一個顯著的例子就是中國南汽集團準備在美國俄克拉何馬州設廠生產羅孚跑車。從普通美國人的觀點來看,中國企業在美國生產、銷售汽車,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以“中國眼光”看問題
藍普頓在美國中國問題研究界以擁有“中國眼光”著稱,是美國中國問題專家當中最早提出“要研究中國問題,就要試圖設身處地、用中國人的眼光思考問題”這一治學方法的人之一。
他說:“道理很簡單。任何人看待世界的眼光都不相同,這可能與其歷史、文化背景有關,也可能與個人經驗、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等有關。而一個人對外界做出何種反應,根據的是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因此,如果你想研究另一種文化背景下的人的行爲方式,就得試圖通過他的眼光解讀來自外界的信息。這就是我常常講的那句話:要想知道別人到底怎麼走路,就得穿上他的鞋子試試看。”
藍教授表示,儘管採用這種研究方法並不代表他完全贊同中國人的觀點或者僅用“中國眼光”看問題,但如果他要想了解中國人的世界觀,就得試圖和中國人一樣去看待事物。“當然,作爲一個外國人,我可能永遠也無法真正做到完全和中國人一樣看問題,但我試圖儘可能地接近中國人的視角”。
發現共同點是瞭解的開始
藍教授說,他最初接觸中國,是在1982年作爲一名學者參與了武漢地區長江流域環境治理項目,最早研究的課題是中國的醫療衛生。
他當時發現,中國面臨的問題和挑戰和世界其他國家沒有太大不同,而且解決方法也是類似的。也許由於中國人口衆多、地域遼闊,所面臨的問題更多也更艱鉅,但中國人面對的任何一個具體問題與其他國家人民大同小異,比如醫療管理、教育體制、農業產量、貿易平衡等。這些都是全世界所有人面臨的問題,而且可供選擇的解決方案也差不多。“因此,從這個角度出發看待中國,就會發現,中國與世界其他地方有許多共同點,中國社會的運作方式和其他社會有許多相同之處,因此西方人要想深入瞭解中國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困難”。
藍教授認爲,也許西方人永遠也無法完全明白中國文化的許多精妙之處,但完全可以對中國有更好的瞭解。作爲他這樣的中國問題專家的使命,就是要從全世界共同面臨的問題出發,利用自己的專長,加強不同文化間的溝通,試圖幫助找到共同解決這些問題的途徑。
藍教授說,他研究中國問題的基本出發點就是,中國和西方在許多方面是共通的,是可以和諧共處的。因此,他從研究中國的醫療、教育和水資源保護入手,然後逐漸延伸到政治、外交和中美關係等領域。他表示,促進中美合作、避免衝突是他治學的根本目的所在。他希望,他的美國同行和美國的中國問題學界能夠幫助改善兩國關係,而不是製造對立氣氛。
對華“融合派”佔上風
藍教授說,就研究中國問題而言,美國學者大致可分爲“融合派”和“權力派”。他自認爲屬於前一派。“這一派學者相信,中國希望成爲國際社會當中受尊敬的平等成員。如果尊重中國並平等地向中國敞開國際組織和其他機構的大門,那麼中國將會——即使從美國利益的角度而言也是如此——成爲一個合作的大國”。
他說,“融合派”認爲,如果美國想有效地與中國打交道、維護世界和平,就必須增加雙方的相互依存度,使得雙方衝突的代價大到令任何一方都難以承受,這樣中美就不會成爲對手。而“權力派”的基本觀點則是,世界上的權力是有限的、相對的,因此如果中國崛起,美國將會受損。進一步說,如果美國擁有的權力減少,將意味着美國的安全程度降低了。他們認爲,“權力派”的最低限度是,美國萬萬不可能做任何有利於中國增長實力的事情。
藍教授表示,在美國政府內部,持這兩種截然不同觀點的人一直同時存在。從尼克松以來的歷屆美國總統都或多或少同時受到這兩種觀點的影響,僅在細微之處有些差別。而且基本模式都是,剛上臺時對華態度比較強硬,而通過與中國的接觸和了解,他們的立場會變得緩和起來。
藍教授認爲,總的說來,從尼克松以來的歷屆美國政府中,在對華問題上,一直是“融合派”佔上風,而且他預計將來也是如此,除非兩國在雙邊關係領域出現重大的政策失誤。但他認爲,憑藉雙方領導人的智慧,完全可以避免這種局面的出現。
儘管在美國中國問題研究領域名聲顯赫,但藍教授表示,此生看重的並非學術名望,自己首先是一名教師,教師最大的成就便是培養人才。如果教出的學生能夠擁有比他更好的“中國眼光”,在政府、企業等各種機構中出類拔萃,就心滿意足了。
點評:財長寄予厚望
藍教授特別提到,他對美國財長保爾森近期提出的美國需要用“世世代代”的戰略眼光看待中美關係這一主張表示支持,並對這位新任財長寄予厚望,希望他爲促進中美關係發揮更大作用。
他認爲,保爾森的對華立場屬於“融合派”,對中美關係持有建設性態度,這是好事。在對華政策方面,保爾森的立場與前副國務卿佐利克基本一致。
他說,佐利克提出“利益攸關方”概念的潛臺詞是,美國承認中國是一個日益重要的大國,對維護國際體系的穩定負有責任,這對中美雙方都有利,而保爾森最近關於中美關係的表述與這種觀點一脈相承。
藍教授指出,保爾森對中國十分了解,有與中國打交道多年的豐富經驗,而且是“融合派”人士,內閣中有這樣的人有利於改善兩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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